《一》
三鬼頭和任老蔫有意加快了蹬車速率,把文波遠遠甩在后面。多少年了,文波還沒騎自行車跑這么遠的路,他將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還是在快要趕上時又被他們戲弄的甩開。文波已經猜到他們戲弄自己的心理。在認識三鬼頭之前,他的妹妹靈慧[是他繼母的女兒]曾介紹自己從事的工作。想象的出他們看自己狼狽的樣子一定開心成幸災樂禍。
如果,不是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個性,也不會吃這份苦。文波一邊尋思一邊咬緊牙緊緊跟隨,自己以前也是不錯的籃球運動員,百米也曾跑進12秒,只要鍛煉幾日一定比得過他們。
此時,他那不服輸的蠻勁來了,抬起屁股兩腿加力,不一會就趕了上去。三鬼頭見文波追上來反而將速度放慢,詭秘的一笑說:累了吧,咱們路邊歇一歇。文波嘴上說不累,可雙腿已經不再蹬車,緩緩的停靠在路旁。
三人在路邊坐下,文波拿出紙煙每人散了一根問:還有多遠?三鬼頭眨了眨那對永遠埋藏著詭秘的小眼睛說:快了。
“別聽他的鬼話,連一半路程還不到哩!”任老蔫狠狠吸了一口煙,斜瞟三鬼頭一眼,話連同煙霧一同噴出來:老文,切記,他渾身上下都是鬼,他的話要逆風四十里去聽,以后你就知道了。
三鬼頭好像沒有聽到任老蔫的話似的。這種話已經把他的耳朵磨出老繭,鬼怎么了,能鬼出錢來才叫真本事。他扭過頭對文波說:老文切記,到了有銅錢那家,你一個人進去,就說你是省錢幣收藏學會的,你的穿戴氣度那家主事的婆姨一定信。就按我說的拿那本書對,你一定能打一個漂亮杖。
提起那本‘丁福保古錢圖說’的書,文波覺得好笑,他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能落到今天這一步。三鬼頭的妹妹靈慧是他的鄰居,因去前年年底靈慧的母親將在老家留下的房產轉賣,所有的錢都帶到再婚的老頭那兒,[也就是三鬼頭父親]她弟弟結婚向母親要錢,母親不給。她們姐弟二人一紙訴狀把母親告上法庭,索要父親留下的屬于自己的那份遺產。
歷來朝里有人好辦事,她和文波的妻子言芳很要好,就求他幫忙找找法院民事庭的人說情。一開始他不愿意幫;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和親生母親對薄公堂。妻子言芳勸說他別大事小事都較真,人家自有人家的道理,你從小要好的哥們兒曉強,不是剛剛提拔民事庭的副庭長嗎,去找找他,反正咱們也不損失什么。文波覺得言芳的話還在理,就答應試試。
找到好哥們說明來意,他聽后哈哈大笑:這點小事還需勞煩你這個大廠長啊!這個案子一目了然,涉及金額又小,只要確定轉賣房產的金額,按繼承法很快案子就可了結。文波疑惑的問他:為什么她們把這么簡單的案子看的那么神秘?他又笑了:哥們兒,你是真不懂還是裝?如今社會上傳唱;大沿帽兩頭翹,吃了被告吃原告。這是當今一種現象的真實寫照,你當廠長的真不懂嗎?文波沒底氣的嘟囔:連職工的工資都沒著落,想吃又拿什么吃?曉強拍著文波的肩頭說:你呀,還是原來認死理的勁兒,吃有很多學問。就拿這個案子說;油水不大,想炸出點油就靠拖,如今剛步入法制軌道,老百姓不懂法也缺少法制觀念。這就讓雙方產生神秘感,他們會主動上門的,你這不是來了嗎。哈哈……文波也直接了當:今天哥們兒可沒帶油。他又哈哈大笑:這點小油水哥們兒看不上,你一百個放心,我督促經辦人員盡早結案判決,她們姐弟會拿到屬于自己的那一份。
案子很快判下來,靈慧姐弟勝訴。就此,和靈慧的關系越走越近。
去年初文波租賃近三年的汽配廠,因國產汽車大下馬及管理不善導致企業倒閉。本應該租賃人承擔主要責任,因他的擔保人的地位具有權威性,并沒有追究,只是讓他自己掏腰包補發拖欠職工的三個月工資,近5萬元的工資對文波來說也算是天文數字,他通過關系貸款了結了此事。由于貸款的壓力和文波在三個多月的時間里,跑了大半個中國去考察了項目,都沒成功。就此,又欠下幾千元外債。
只靠妻子那點工資,連正常過日子都困難,更別說還貸款和外債。這時靈慧告訴他:收古董很掙錢,她的繼父和三個兒子都是收古董的,每年不少弄錢。前幾個月她繼父買了一陶罐的古錢,就掙了幾萬元。也許,人在重壓下會使心態變形,一直討厭投機取巧行為的文波,此刻完全相信了她的話,并把收古董當成自己翻身的大好機會。
沒過幾天,靈慧就把三鬼頭領到家里,他講了許多自己收古董的玄乎其玄的故事。最后他拿出‘丁福保古錢圖說’那本書說:這本書不好買,我是十七元買的,又很看重這本書的價值,是俺賺錢的工具。看在俺妹妹的面子原價轉給你,前幾天俺在嚴家村發現,一家挖菜窖挖出幾十斤古錢,俺對古錢不是很懂,你有文化最適合搞古錢幣。你把這本書好好看看,過幾天我帶你去那里對古錢,一定有錢賺。三鬼頭這種前后矛盾的話使文波產生疑慮;收古董靠譜嗎?又一想;反正也不需投資,就當十七元買點見識。
他第一次接觸古錢幣的知識,讓他震驚。原來中國歷史上的錢幣有那么多的種類,通過錢幣的形狀,重量不單表述每個朝代鑄幣風格,還影射出每個朝代盛衰的軌跡。文波本來就喜歡看雜書,古今中外,自然奇觀,歷史人物,名人自傳等等。用了三天時間仔細的把這本古錢書閱讀一遍,他的心有一種涌動,仿佛在對自己傾吐:我愛上古錢幣了。
“老文,你是第一次接觸古錢幣吧?”任老蔫見文波一直沒回應三鬼頭,就沒話找話的問。
“是的,不過通過看幾天書,我道是真喜歡上古錢幣內涵的神秘色彩。”文波實話實說。
“咱們今天剛認識,你別嫌俺給你潑冷水,這行不好做,發大財只是夢,都是掙幾個小錢剛夠養家糊口。別聽三鬼頭吹侃,他干了三年多又掙了幾個錢。如果像他說的那樣,也不至于因為掙你5元錢跑你家忽悠小半天。”
任老蔫根本不把三鬼頭放在眼里,他收古董是三鬼頭忽悠的,而且也是拿這本古錢幣的書做幌子,跟他干了一年多,至今不還是個窮鬼。自從那次他發現一對完整的五百件[這是當地收古董對古瓷瓶尺寸大小區別的稱謂]五彩刀馬人物大瓶,貨主少一千五不賣。他不敢下手,叫三鬼頭去給長眼。[長眼行話;請人去鑒別真假優劣]三鬼頭砍了三百的價買到手。并與他商定;本錢算他的,掙錢對半分成。
任老蔫是他們村有名的吝嗇鬼,最怕自己出本錢,只要不掏自己腰包,其他都好說。加之他與三鬼頭還是遠房親戚,又是同村從小玩大的朋友,他相信三鬼頭不好欺騙自己。第三天三鬼頭叫他去家里,說是有老客[凡是來做古董買賣的客人,當地古董行通稱老客]想買那對瓷瓶。經過再三討價還價,最后以兩千元成交。各分得400元,老蔫當時很高興。
沒過多久就傳到他耳朵另一個版本:平遙一位老客從三鬼頭那里花四千元買走一對康熙五彩人物大瓶。人家賣給北京老客一萬八千元,三鬼頭虧大發了。他去找三鬼頭把這件事說清楚。三鬼頭滿臉耿耿于懷的樣子說:別提這事兒,一提會悔透俺這拔涼拔涼的心,好不容易到手一件好貨,讓那老小子活吃生吞了,真他媽的背氣。哥們兒你別聽那些人胡扯淡,是買咱們貨那老小子知道自己買虧了,他媽的把屎盆子扣到老子頭上。讓他等著,老子找機會一定收拾他這條老狗。
老蔫知道和他理論不出什么道道,不過,讓他悟出一個理;三鬼頭忽悠自己收古董就是為了幫他找貨。以前還挺感激他的,現在算明白了,他是在利用自己不懂貨而從中獲取暴利。他媽的三鬼頭,老子以后發現國寶也不會告訴你,上不了手就是好過[好過;當地得便宜的意思]不相干的人,也不好過你三鬼頭。從那以后再不把三鬼頭放在眼里。雖然還經常二人一起下鄉收貨,不過各自為戰,二人的心已經離皮了。
“先試試看,行就做,不行就當找到一個愛好好了。”文波并沒回應老蔫揭三鬼頭短的話茬。也許是從小家教的原因,也許是性格所致,他不喜歡傳閑話,覺得很無聊。雖然三鬼頭在賣書時心口不一,不過是做生意的小把戲而已。每個人在生活中都在不停的耍小聰明和小把戲,好像是社會使人們欣然接受的一種慣性,越去計較反而自己越疲憊,越痛苦。現在只關心怎樣做才能達到成效,就問老蔫:你認為怎么和貨主說好?
老蔫瞟了三鬼頭一眼,把身體向文波傾斜,幾乎貼在文波的耳朵上小聲說:你還不知道吧,我們倆根本沒見到古錢,只是道聽途說。前幾天我們去過那家,人家不但不承認還很不客氣的把我們轟出來,到底有沒有還不確定哩,你受騙了。
當文波聽完心還是一沉,又馬上恢復平靜。
“老蔫你小子又在扯老子的閑話吧?”三鬼頭最見不得人們在自己面前嘰嘰咕咕的耳語,見他們耳語就不由自主的要問個清楚。
“老三,你也在乎這些嗎?”文波的反問里好像含著幾個意思似的,使三鬼頭心不舒服。老蔫一直盯著他笑,他慌亂起來。不停地上下翻動右手,裝出一副淡然弱勢的神情說:俺就順嘴問一下也不行啊?好像有天大的委屈似的。
看他那副哭笑不得的臉,文波和老蔫都笑了,老蔫笑的好開心哩!
“開路,開路的。”三鬼頭推起自行車吆喝著,他知道避開他們開刷自己最好辦法就是趕路。
“不急,俺們又沒有胸前挺著兩座高峰的二妞子等,不急。”老蔫沒梛動,坐在原地怪怪的笑容中混攪著譏諷,失落,羨慕及酸味。
“不走是吧?俺先走,老蔫你就在這兒等死去吧!老文咱們走。”文波看了看三鬼頭,有瞧瞧老蔫,還是跟三鬼頭一起走了。
文波一邊騎車一邊問:二妞子是誰?三鬼頭聽到二妞子三個字眼睛仿佛變大了,一臉春風得意的說:到地方你就知道哩。
《二》
90年的初春仿佛遲到了。不停的刮著寒冷的西北風,感覺沒有一絲初春的暖意。只有鄉村沙石公路兩旁的垂柳枝條,仿佛隨風飄落著淡淡的綠雨,在述說春天已經來了。
老蔫沒那份心情雅致去欣賞晉西北初春近看全無,遠望卻是淡淡一抹新綠的田野,托浮著遠端白雪覆蓋的山巒的誘人遐想的景色。看他們漸遠的身影他露出一絲得意笑容的同時,也深深地吸一口清新的空氣,仿佛這種清新卸去壓在心里那塊石頭。他站起身拍打著屁股上的土發出一聲輕嘆:總算擺脫鬼小子的魔影哩!
前些日子,老蔫和三鬼頭來這邊收貨,在路邊看到一對夫婦拉車往田里送肥,小平車陷在地里怎么也拉不出來。老蔫對三鬼頭說咱們去幫幫,他瞥了一眼很不滿意的說:要去你去,學雷鋒是吧,俺沒那份閑功夫。說完一溜煙走了。
老蔫無奈的搖搖頭,停下自行車放在路邊,一邊向田地里走一邊尋思:都是鄉下人,捎帶手幫一把又不搭什么,你小子的德性,遇上難事看誰幫你。他過去二話沒說就幫著推車,由于土地已經解凍,非常松軟,他們三人舞弄好半天才把車拉到地頭。
三人累的癱坐在地上,喘息好一陣拉車的漢子才緩過神 ,向老蔫點頭道謝。老蔫掏出金鐘牌香煙遞給那漢子,他邊接香煙邊說:多虧兄弟幫忙才把肥送到,本該俺回敬兄弟,還讓兄弟破費真不好意思。老蔫笑著說:煙酒不分家,老哥不用客氣。俺吸完這支煙還得趕路哩。一旁坐著的婆姨問:大兄弟是做甚營生的?
老蔫猶豫片刻說:收古董。那婆姨上下打量他好半天才開口:不像,不像。俺印象中收古董的人都是鬼眉鬼眼的,大兄弟一看就是實在人,告訴俺你都收些甚物件?
老蔫聽了那婆姨的問話,心想:聽她的口氣家里一定有貨,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好人有好報。他的心有點飄然,忙說:種類太多,這么說吧,只要是老物件都行。
“他爹,咱們帶大兄弟回屋里讓他瞧瞧那幾個物件。”那婆姨站起身對那漢子說:看大兄弟是實在人,俺信他。那漢子什么也沒說,起身拉車向近處的村子走去。
當看到那婆姨拿出的幾個物件,老蔫的眼睛都亮了。尤其那只翡翠鐲子,玻璃種淡淡的藕粉底,兩段返青的綠映得鐲子通身泛出柔和的綠色。這是他收古董以來見到最漂亮的翡翠件。
還有那個青花加紫的炮筒式鼻煙壺,畫片細膩;一對松鼠在葡萄藤上戲耍的深情即頑皮又可愛,尺寸也超大,他的手握住還能露出兩頭。另外幾個繡花荷包倒是嶄新,只是沒什么價格。不過他已經心跳的手都在抖,卻還得壓住快跳出來的心,強裝平靜的說:物件都不錯,沒什么挑剔的。
“俺就說大兄弟是實在人。”那婆姨瞟了她老漢[當地女性對老公的統稱]一眼,見老漢點了頭又說:這都是俺婆婆祖傳的物件,俺知道那只玉鐲值錢。去年兩個收古董的跑來好幾趟,他們鬼眉鬼眼的不出正經價,能從十元漲到三百元,你說;他們不是拿俺們當猴子耍嗎。后來俺再不讓他們進俺院門。
“大哥,大嫂,你們想賣嗎?”老蔫聽她說完,心里有了底氣,平靜的問他們。
“想買,今年打算把這五間舊房子翻蓋成北京平,手頭有點緊。兄弟你先開個價讓俺琢磨琢磨。”那漢子開口了。
老蔫拿起那只翡翠鐲子仔細的看著,心里在尋思該給一個什么價格最合適。在一年多的收古董中,沒少和老鄉打交道,深深體會到不懂古董人的心思。價錢給少了他們看不起那點錢不賣,給多了又以為自己手里是個寶貝,疑心寶貝賣便宜了不敢賣。最后他果斷的出了五百元的價位。想看看他們是什么反映。當看到他們聽了出價后都相互遞過眼神,他懸著的心終于落地了。
他們夫妻二人在屋門外嘀咕一會回到屋子里,那婆姨說:這幾件都是俺婆婆的,她這幾天去閨女家走門子,過幾天才能回來,要不大兄弟過幾天再來。大兄弟放心,這幾個物件一定給你留著。
老蔫在家瞎尋思許多天,去早了怕人家起疑心不賣了,去晚了又怕被別人買走,終歸那是他自收古董以來碰見最好的物件。正在他左右為難時三鬼頭來找他,要相跟一起去平野鄉收貨。
說來他自己也覺得怪,和三鬼頭是見不得又分不開,好像三鬼頭有一根線牽著自己某根神經似的,他一點都沒猶豫,痛快的和三鬼頭出了門,而且把家中僅有的兩千元都裝在身上。
一路上他思考如何支走三鬼頭,又想不出甚好辦法,這時真有點后悔不該和他一起出來。沒有辦法時他想用話刺激三鬼頭翻臉,沒想到那小子臉皮厚如城墻,根本不在乎。最后沒辦法的辦法,耍賴不走,原以為三鬼頭一定有所察覺,詳裝走了而后悄悄尾隨。這樣的事老蔫遇到好幾次。
老蔫躲在路邊的大樹后又等了一會,見三鬼頭他們沒有折返這才騎車直奔那戶人家。
來到那家門前正好碰見那位婆姨,沒等他開口她迎上前說:好俺個大兄弟,俺還以為你不來了哩,快進屋,俺婆婆也在屋哩。她一進門就對坐在炕上婆婆說:呀母[當地媽媽的意思]人家收古董的來了,您吱一聲同意賣不?老太太有些耳背,那婆姨大聲說了幾遍老太太才聽明白。點頭說買吧,那些都是俺公爹在土改時分地主老財的東西,俺留著沒用,沒用……
那婆姨不再理會婆婆不停念叨,對老蔫說:物件你都見了,俺和孩子他爹商量幾件你都拿走,給俺一千元。
老蔫暗暗自喜,比自己想的價要低很多,而且也通過她的要價,摸清她的低價是六百到八百元之間。他清楚不能痛快答應,不能讓她起疑心反而不賣了。他盡量把呼吸調勻,平靜的說:大嫂你把物件拿出來讓俺再掂量掂量是否能承受起。
通過兩次的砍價以八百元成交,那婆姨熱情的留他吃午飯,老蔫婉言拒絕。此刻恨不得生出翅膀飛的越遠越好,哪敢停留。他吃過一次虧;在一家買了一個尺二的青花麒麟芭蕉大盤,貨主熱情留他吃飯,結果在吃飯時貨主的女婿回來,聽說老岳父把大盤賣給他,就掏出三百元錢給他說:這盤子不能賣,你的錢你收回,就當俺買了這個盤子。
后來老蔫打聽到那個盤子能值三千元,直罵自己小氣嘴饞,后悔到腳后跟的痛。這次他就像戰場上的逃兵,飛快的逃出村子。一直跑到溫泉鎮看沒人追,這才放下心。
溫泉鎮距買貨的那個村子有三十多里,按收古董的說法早已突破危險區,只是心在作怪罷了。老蔫開始猶豫是直接返回還是去和他們會合,尋思好大一陣才決定去平野鎮:反正都是小物件,放在身上他們發現不了。
當他趕到平野鎮孫八斤的車馬店,卻沒見他們。正想問店主時就聽三鬼頭扯著公鴨嗓在喊:老嫂子,三小來也。
從門房走出一個五十多歲彪悍的漢子沖三鬼頭罵道:喊什么喊,嚎殤呢!
文波覺得那漢子好眼熟,猛然想起他是前年參加市改革表彰大會與自己同一房間的孫八斤。他急忙迎上去:孫老兄還認識我嗎?
孫八斤愣住了,用手指著文波大聲說道:認識,文廠長是俺今生難忘的能人,你這貴客怎么來俺這窮地方。還沒吃飯吧?孩他娘快給文廠長做碗熗鍋面,再來兩個荷包蛋。
三鬼頭和老蔫愣在那里不知發生了什么,孫八斤是這個鎮出名的強悍霸道。他們認識孫八斤一年多,從來沒見這么熱情過,難道文波和八斤是莫逆之交不成?
“你們兩個不知道吧,文廠長在那次表彰大會上的發言,轟動了整個會場,聽他的發言心里就像燃起一團火。那才叫水平,俺活五十多年是第一個讓俺打心眼兒里佩服的人。懂了吧。”孫八斤將手按在文波的肩上問:老弟,來此有何貴干,需要老兄幫忙只管說。
沒等文波開口,三鬼頭忙上前搭話:是俺叫來的,聽說嚴家村有一戶挖菜窖挖出古錢,上次俺去人家不承認有還把俺趕出來,俺想老文去一定能行。
孫八斤狠狠瞪著三鬼頭嚷道:你沒見就把人家叫來,這不是扯毛蛋嗎?老弟也喜歡鼓弄制錢[當地方孔錢的通稱]八斤不等文波回話又問三鬼頭:你說的是哪戶人家?
三鬼頭好像有點怕孫八斤,喏喏的說:就是老漢在煤礦被瓦斯炸死的那家。
孫八斤指著他的鼻子說:你讓俺說你什么好哩!慧文閨女是正經人,像你這樣的野漢子不打你就夠便宜你小子,老弟,那家俺熟。吃過飯俺帶你去,有沒有制錢不好說,不過一定不會被打出來。啊,哈哈……
八斤和文波來到慧文家,一進院門就高喊:妞子在屋嗎?隨聲音東屋出來一位青年女子,見到八斤笑著說:大叔是您,快回屋里。他拉起文波的手進屋又說:俺給你帶來一位貴客,他是咱們市有名的青年改革家文廠長,也是俺的兄弟,那講話水平市里找不出第二個。他找你想打聽點事,俺還要去林子照料,這個時間幾個他媽的會把羊放進林子,俺先走,你們慢慢聊。他根本不顧及對方的感受,轉身出了門,邊走邊說:你們慢慢聊,慢慢聊……
慧文把剛泡的茶端到文波面前說:文廠長你坐,俺這里沒好茶就是老磚茶,也不知道你喝不喝的慣。
“謝謝,能喝的慣。”文波接過茶杯坐在炕邊,不知該說什么。沉默許久,二人低頭不語,這是文波很少出現的冷場局面,總要找一個話題打破這種尷尬,他突然想到慧文老漢的事情就說:我想問你,可是又怕觸碰你傷心之處,也不知該……
“你是說俺那死鬼老漢吧,都過去一年多沒啥的。”慧文在尋思,孫大叔把他領來是什么意思,如果是介紹對象總該說明白,不能這樣把他擱置在這兒。想到這里她覺得自己很好笑,看人家那形象風度,又是市里的大廠長怎么可能來這貧鄉僻壤相親,城里俊閨女多著哩。他忍不住撲哧笑出聲,知道自己失態了臉像火燒似的燙,幾乎將頭低到雙膝上。
文波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婆姨是怎么了,不是有神經病吧?不能,如果有這種病八斤一定會告訴我的。他想了想說:這樣尷尬的坐著我好不自在,還是把我找你的目的說清楚吧,即使你聽完把我趕出去也請你讓我把話說完,好嗎?
她抬起頭看到文波滿臉正色,什么也沒說,只是點點頭。
文波打開話匣子將自己租賃的企業倒閉以后的經歷,包括貸款給職工補發工資,外出考察所欠的幾千元外債,自己在家中苦悶幾個月的心情和為什么找到她這里的原因,一五一十的道出來。最后他說:在我來的路上,他們讓我假扮省錢幣協會的人員,這樣也許好辦事。但是,我不想那樣做,人與人的相識是一種緣分,那么,做成做不成生意也是一種緣分,我認可信緣分也不想騙人。我把話講完了,該怎么處置你來決定。
慧文聽的都入了迷。當文波說完最后一句時她愣了好半天神,直勾勾的盯著他。說不出心里酸甜苦辣翻騰著什么滋味,突然她站起身說:走。
文波早有心理準備,立即起身向她鞠躬說:實在對不起,打擾你了,告辭。他拿起書包向外走去。
“錯了,錯了。”慧文看著文波走出屋門,急的直跺腳:錯了,錯了……
(未完待續)
老翁與于2014.0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