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故鄉(xiāng)回來已有幾日了,在忙完孩子的事情后,今日偷得半日閑暇靜坐于此,寫一些閑言絮語,發(fā)一些心中感慨,用一支略顯生銹的筆記錄一段歸鄉(xiāng)的時光。或許沒有華麗的辭藻,澎湃的激情,但也不敢觸及婉約的云深霧處,摸不到邊際。只有,一顆誠摯的心在故鄉(xiāng)的土地上沉吟、貼緊。
——題記
(一)歸鄉(xiāng)的路
他說:“我也有幾年沒回去了,一起去看看吧!”
于是,擇一吉日帶著老女婿,扯著大少爺,向西一路前行。
當(dāng)車輪駛出市區(qū),駛上高速公路時,我的心亦隨著車輪的旋轉(zhuǎn)而飛馳。一閃而過的小白楊,漸漸遠(yuǎn)去的始祖山,還有那田間耕作的村婦,在眼中都成了不一樣的風(fēng)景,令我貪婪的目光不忍遠(yuǎn)離。
車子在行進,我與故鄉(xiāng)的距離也在拉近,仿佛聽到了雙親的叨念,群山的呼喚還有林間蟲鳥的呢喃私語,一切都是那么的親近與熟悉,或許與我歸鄉(xiāng)心切的心緒有所關(guān)聯(lián)吧。
在我的睡夢中,常常會夢到那山、那水和那里的親朋。雖沒有秀麗的山色,繁華的街景,亦沒有碧波蕩漾的湖水,但那綠、那靜,那清澈的溪水,留下了太多的記憶,亦承載了許多的青春年華,以至于走到哪里都難已忘懷。故鄉(xiāng)如一塊浸染了年華的老玉,溫軟質(zhì)樸,總是佩帶在離心口最近的地方,總能觸摸到她的溫度,并從她的紋路中映出萬千的思緒,縈懷的鄉(xiāng)愁。正如此刻,走在回鄉(xiāng)的路上,想著一幕幕泛黃的記憶,那時光的卷軸在腦海中便緩緩的鋪展開了。
望著窗外,思緒在空中飄忽著。他說:“別走神了,該往哪里拐了?”我的思緒在這刻回到了路上,只見前方的公路上修路的工人正在鋪路,而這是我們知道的唯一道路。該怎么辦呢?前方無路,而退回去要走很遠(yuǎn),況且路況又不熟悉。他說:“你們在車上等著,我下去問問。”不一會兒,他回來了,說可以跟著前面的那輛車走小路出去。于是,調(diào)轉(zhuǎn)車頭尾隨著別人往回走去。那是怎樣窄的一條山路啊,剛剛夠一輛車通行,行于此處讓我的心頗具緊張,在一番上坡下坡之后,終于看到了山腳下的村莊。我的心終于有些安穩(wěn),有人居住的地方終究是安全些的。
車子在鄉(xiāng)間的土路上搖晃著,坑洼不平的路面阻擋了我們行進的速度。凝望窗外,一個僻靜的村落依山而坐,雖不見陶翁筆下的籬墻黃菊,卻也有青山雞啼,悠然靜謐。遺憾的是那郭外的溪流,因天氣干旱幾乎斷流了,使得這山村的景色少了一些靈氣。一路行來,除了村頭嘮嗑的農(nóng)婦,沒望見暮歸的老牛,歸林的倦鳥,自然也與它們婉轉(zhuǎn)的歌聲擦肩了。或許是因為突然增多的不速之客,驚擾了這里的寧靜吧。
前面的車已無蹤,而我們亦已穿過這僻幽之地重上省道,繼續(xù)向南。我知道,離家近了,離娘近了,離生我養(yǎng)我的故土近了。
當(dāng)我看到那高聳的煙囪,盤山的磚墻時,我的心溫?zé)崃耍鞘枪枢l(xiāng)的土溫暖了心房,那是故鄉(xiāng)的景柔軟了眼眶。故鄉(xiāng),是貼在胸口的一枚郵票,把游子帶回了家;故鄉(xiāng),如一根長長的絲線,一端扯著我,一端連著家;故鄉(xiāng),是扎在心頭的根,即使走遍千山與萬水,也走不出她慈愛的目光。對故鄉(xiāng)的眷戀,對雙親的思念,是隱在心中的痛,想起便有一層霧狀的東西氤氳了眼眸,念起便有一種揪揪的疼痛刺在了心口。我想,很多人都會有這樣的思鄉(xiāng)情結(jié)的,或許就是所謂的鄉(xiāng)愁吧!
望著殘損的大門,沒有近鄉(xiāng)情卻的感觸,卻有一種蒼涼蕭瑟的味道,曾經(jīng)一入廠門就能聽到的隆隆機器聲,如今很難覓到了,或許繁華后的寂寥大抵如此吧。算了,來不及細(xì)想,我知道母親正在陽臺上翹望呢!
(二)回家
回家的每個清晨,都會在老父親喃喃的自語中醒來。起身,進屋,回答父親天天醒來詢問的問題,并扯著父親的手穿過臥室,走過客廳,讓父親洗漱。年近八旬的父親,由于多年的糖尿病史,引發(fā)了一些并發(fā)病,常常會忘記一些人,一些事,包括他最親的人。
父親老了,由于疾病的困擾思維與常人有異,母親嘗試了許多辦法,錢沒少花,卻效果甚微。他們從14歲訂親,風(fēng)風(fēng)雨雨度過了幾十年,贍養(yǎng)了老人,哺育了子女,養(yǎng)大了孫子,老了卻疾病纏身,想至此,心是酸楚的。
每次回家,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買菜,做飯并與父母聊天。今年,尤其這樣。父親的眼睛幾近失明,加上小腦萎縮,特別害怕空蕩的屋子。當(dāng)房間寂靜時,父親就會大喊一聲或者呻吟,只要聽到關(guān)切的話語,父親就安靜下來,抱著兄長買的播放機聽他喜歡的戲曲。我知道,父親的內(nèi)心是恐懼的,害怕孤獨,他覺得自己老了,已成為別人的負(fù)擔(dān),總擔(dān)心親人棄他而去。所以,他的行為總是比較怪異的。
與父親坐在一起時,他總會說起年輕時候的事情,而這些事情,父親每天都會重復(fù)數(shù)遍。母親問我,天天聽著煩不?我回答母親,不煩的。父親若沒有病,那么精干的老爺子斷然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母親亦常念叨父親前幾年還會幫著干活,這兩年卻什么也干不了,而且時刻還要有人陪著,不然,父親就會四處尋找,大聲呼救。每每母親提起,我的心就難過不已,可想而知母親這些年的辛苦,她也是80歲的老人了。若不是剛強的性格,母親又怎能熬過這晚年的歲月。
每當(dāng)看到母親勞碌的身影,花白的頭發(fā),以及發(fā)病時強忍的痛苦,我的心都碎了。我在自責(zé),在后悔當(dāng)初為何非要離家去遠(yuǎn)方工作,若不離開,此刻守護在父母身邊,至少可以分擔(dān)母親的辛勞,至少可以在父母膝前承歡盡孝,至少可以讓心少一些愧疚。可是,時光是不會倒流的,走過的歲月,碾過的痕跡,不會像一篇鉛筆信,用橡皮輕輕一擦就消去;亦不會像電腦中的刪除鍵,輕輕一按就干干凈凈。當(dāng)初的抉擇注定了你生活的軌跡,而我的決定在那一年便 與家的距離拉長了,只是戀家的心卻從未被拉遠(yuǎn)過。
晚年的雙親衣食無憂,可是父親每個清晨總會念叨著他現(xiàn)在什么也干不了了,要怎樣的生活?每每至此,我都會坐在他的旁邊,問他17歲那年背著行李去哪里了?父親會回答我去了太原。我又問他,去太原做什么呢?父親會說當(dāng)時是參加工作去了!我又問他,那你為何又在十幾年后舉家遷回河南?父親會回答我說是因為念家。是啊,家是遠(yuǎn)行的兒女最牽念的地方,是不管走到哪里都不能忘懷的根。父親如此,我是父親的女兒,我亦如此。我與父親就這樣一問一答,一會兒的時間父親就會想起自己已經(jīng)退休多年了,不用在為生計而發(fā)愁。這時的父親,臉上會露出笑容,并安心下來。我牽著父親的手,引他坐在陽臺上,讓他背詩唱歌,并叮囑他聲音小一些,不要影響到鄰居休息。父親就像一個聽話的孩子,坐在藤椅上開始一遍遍的背誦“三字經(jīng)”,這是父親每天心情好時必做的功課。
父親退休前喜歡喝茶和寫毛筆字,每年春節(jié)都要在廠區(qū)的街道上為十里八村的鄉(xiāng)親免費寫很多的春聯(lián)。我與兩個哥哥受父親的熏陶,多少沾染了一些墨香氣。可是,沒有一個繼承了父親隸書的衣缽,都是以楷書為喜好。當(dāng)然,我是其中寫的最差的一個。家里的墻面上曾經(jīng)懸掛的都是大哥的繪畫作品和父親寫的詩詞,想想那時其樂融融的畫面,心是甜蜜溫馨的。
母親生性剛強,對子女的教育上是嚴(yán)厲的,從小我們都懼怕母親的威嚴(yán)。而父親卻是和善的,從小到大我們很少被父親訓(xùn)誡過。但是,我知道母親是愛我們的,她總是把最好的東西留給子女,而自己省吃儉用,操持著家務(wù)。母親總在說,我沒事,我很好,只要我還能動,就會照顧你們的父親。放心吧!別擔(dān)心!可是,我知道那是母親勸慰我們的話語,是在寬我們的心呢!這就是偉大的母親,她在用她博大的愛詮釋著母親這個詞的含義。可是母親,您操勞了一輩子,晚年亦在勞碌,我看著您變形的雙手,望著您忙碌的身影,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的瓶子,各種滋味都有,您能感受到我的心在流淚嗎?
古語說的好”養(yǎng)兒方知父母恩“,有了自己的孩子才體會了父母的辛勞,父母的苦心,所以在力所能及的時候,常回家看看,哪怕只是陪他們吃一餐飯,說幾句話,暖一暖心也好。這是我的奢望,只因我想做卻做不到啊!
父母老了,這次回家就是呆在家里,哪也不去,只是陪著他們。我知道,母親累了,父親孤獨了,而我在家就是想讓娘歇歇,讓爹開心一些。我不知道,屬于他們的日子還有多少,但只要他們還在,家就在,我的牽掛就不會停止,我的思念就會飛越千山,涉過萬水來到那片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
(三)離鄉(xiāng)的惆悵
其實,我不想走,不想離開,不想跟爹娘說出那句“照顧好身體,我走了!”,不想聽到娘說“沒事兒,我能照顧好自己,路上安全!”。還有太多太多的不想,還有太多太多的牽絆,還有太多太多的不舍,還有那隱藏在心田的痛,還有那故作無事露出的笑顏,還有...還有...還有那些沒說出口的萬語千言,都被堵在了唇口,壓在了心頭。
我說:“再住一晚吧!”
他說:“還是走吧!”
娘說:“多住一晚,還是要走的,別耽誤孩子上學(xué)!”
爹說:“走吧!我們沒事,孩子上學(xué)的事情重要!”
望著爹娘花白的頭發(fā),蒼老的臉龐以及那被歲月浸皺了的雙手,我的心里如同有把刀在剌,生生的痛。其實,我知道,我與爹娘的心意是通的。我想多留一夜,娘想多看我一夜,爹想再與我敘敘家常。
這一別,在別人的眼中或許只是輕松的離去,可在我的心里卻是沉重的一筆。爹娘老了,況且身體不算很好,每離別一次相見的機會就少一次。我怕離別,更怕娘心傷,所以每每離去時都會強忍住淚水,不敢看娘的眼光。我知道,每多看一眼,每多說一句,就會控制不住感性的淚腺,就會把娘惹哭。娘心臟不好,我不能讓她激動,更不敢惹她傷心。所以,我只能忍,只能疼,疼的心在落淚。其實,我知道,娘也在忍,娘也在疼,娘的心也在哭啊!
每年匆匆的來,又匆匆的去,只今年在家的時間最短。多年了,每每離去時,娘都送我到等車的路口,等我上車,目送車揚塵而去。當(dāng)車遠(yuǎn)去時,娘的心肯定是失落的,擔(dān)憂的并難過的。可這些感觸,年輕時的我卻不能領(lǐng)會。隨著年齡的增長,隨著雙親滿頭的華發(fā),隨著已為人母的體會,才明白兒行千里時,母親的牽掛比流水還要長;才明白孩子是掛在母親心尖的一塊肉,你疼娘更疼。我總是說:“娘,在家吧!天還黑著呢!別送了!有哥呢!” 每每這時,爹就會說:“讓你娘送送吧!送了心里踏實!” 其實,在父親不糊涂的時候,他也是一樣的送我去路口的。
在我心中一直銘刻著一幕畫面,那個清晨,天陰沉沉的,有零星的雨絲滑過,娘送我和孩子去等車的路口。車來了,我們上車。當(dāng)車啟動時,透過車窗的玻璃向后望去,娘花白的頭發(fā)在風(fēng)中零亂著,娘的身影在我的視線中漸漸的縮小,可娘的形像卻在我的心頭偉岸起來。 那一刻,我沉默的坐在車內(nèi),眼眶中氤氳著一層薄薄的霧氣,我在想娘,我在想著那個生我、養(yǎng)我的溫暖的家。車駛出了熟悉的街道,將廠區(qū)的大門甩在身后時,我的落寞就縈滿了心懷,我的惆悵就如伸長了的蔓藤爬上了眉梢。
這次離開,娘不用披著星辰送我,也不用在初秋的風(fēng)中目送我遠(yuǎn)走,更不用一個人孤零零的走在沒有溫度的水泥路中。我只跟爹說了一句:“我走了!”便不再言語。只因嗓子在哽,眼眶在酸,讓我噎在了喉。拎著東西,下樓,車在等,娘在送,午后的陽光照著樓門口。
娘說:“走吧!路上慢點開,到了打個電話!”
我說:“娘!我走了!我一到就給你打電話!”
這是平常的不能平常的話語,但我能讀懂娘的深意;這是樸實的不能樸實的話語,但娘能讀懂我的心。這就是母親給予孩子的愛,這就是孩子回報母親的情。只是,與母親如海的愛相比,我的情是那么的微小,我的陪伴又少的那么可憐,我愧對故土,更愧對給予我生命的二老爹娘。我的自責(zé),我的愧疚,娘你知道嗎?
走了,走了,我又一次離開了家門!又一次把娘的牽掛背在了身上,又一次把我的惆悵灑在了路上,又一次揣著濃濃的鄉(xiāng)情一路北上。家,越來越遠(yuǎn);愁,愈來愈長;心,卻在故鄉(xiāng)的土地上流浪。只因家是軸心,爹娘的目光是連在我身上的軸線,無論天涯海角都緊緊的相連。我走不出爹娘的視線,爹娘也走不出我的心田,這血濃于水的親情啊,流過血脈,聚在了心間。
望著車窗外巍峨的群山,聽著呼呼的風(fēng)聲滑過耳畔,仿佛這風(fēng)聲里隱隱傳來了爹的呼喚,娘做飯的聲響,以及那一聲聲熟悉而又濃烈的豫西腔。
這篇文應(yīng)該前兩天就發(fā)的,卻一直沒敢提筆,亦不敢落筆。我知道,離鄉(xiāng)的惆悵,離家的無奈,離開雙親的擔(dān)憂與牽絆會縈滿我的心房,我怕寫時會觸動情緒,惹來心傷。可誰知,今日鋪開補敘僅落字一筆,卻已淚流成行。
——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