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問,小說是什么?汪曾棋先生說:小說即是回憶。我想是的,因為我們每寫出一個故事一個人物都是和昨天有關,都是和發生過的事情有關。當我們認為某個人活某個事值得銘記于心,值得用筆墨寫出來的那就是已經發生的事 ,已經過去了但讓人懷念的人或事。我喜歡寫一些老故事,寫一些昨天的鄉愁 ,昨天的溫暖。記得有一首唐詩關于鄉愁的,很美:驅馬傍江行,鄉愁步步生。舉鞭揮柳色,隨手失蟬聲。-----題記
我懷念,家鄉的那棵老柳樹,那間茅草屋,那一脈青山和碧水,還有那一次看的家鄉戲。但我們更懷念那些逝去的美好時光,美好童年。
也許人到中年,當家庭條件好了,兒女長大了,心里沒那么緊張了大腦有了歇口氣的時候,靜下心來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童年里的那些酸楚但快樂的小時光。那些時光縫隙里鄉愁總是在影子里,恢復或倒退,再現或消失。比方說,村里的打麥場,家中的石碾子,全村人都吃過的老井水和轆轤,鐵匠爐里的叮當聲和紅火苗,老槐樹下母親和嬸子大娘們納的千層底,那些搓著麻繩的大姑娘小媳婦們等等,是不是都在我的鄉愁里消失了呢?
不會!那些小故事,那些小時光還都在記憶的深處涌動,還都在鄉愁里存活。當提起筆來想把它們記下來的時候,竟然是千頭萬緒不知道從何處下筆。于是,縷好凌亂思緒,就先寫寫自己最難忘的趣味童年吧。
離開家鄉這么多年,有一些事情依然記得很清楚,尤其是現在每當在地里干活看見苦菜時,總會采回家一些,變著花樣吃幾頓,嘗嘗鮮。回家后,我把苦菜洗凈,有時用面拌在一起,加上點鹽和蔥花,在再籠屜里蒸熟,然后裝在盆里澆上點熟油,清新又略帶苦味的苦菜拌飯就做好了。說起吃苦菜,就會想起以前的一些事。
記得我的兒子女兒小時候就愛吃我做的苦菜飯。每次都搶著吃,好像什么美味佳肴似的。當女兒和兒子興致勃勃的邊吃邊問我:“媽媽,這苦菜飯咋這么好吃呢?長大了俺也學做苦菜飯吃。”聽了孩子們的話,我心里總是酸溜溜的。現在的生活好了,偶爾吃一頓野菜那是時尚,那叫回歸自然,那叫吃啥綠色食品純天然。可是現在的孩子哪能知道,在曾經物質匱乏,缺吃少穿的過去貧困年代里,這些野菜養活了多少饑餓的人啊!真是隔輩如隔山,說起那個年代,他們又怎會理解那一代人啊?孩子們啊,不管你們信不信,母親的母親們就是從那個貧瘠的年代走出來的,就是靠著這些野菜度過災荒的。
在我小的的時候,我的童年是貧困的也是最歡樂的,因為我更是屯子里最出名的頑皮兼淘氣的小姑娘。那時候我有個出名的外號叫:‘假小子’。屯子里每一個和我玩耍的小伙伴們甚至大人們 遇見我是也都是毫不客氣的喊我‘假小子來了’。那時候我沒什么優點,爬桌子,上板櫈,偷鄰居宋大嬸家的李子和沙果,騎自家的豬, 進雞舍偷喝生雞蛋,攆著大鵝拔鵝身上的翅膀毛,用繩子捆好當羽毛扇,除了沒上房揭瓦之外,啥事都干過。 每當被人抓住時,我就用手胡啦那蓬像老草一樣凌亂的頭發,脖子一挺頭一歪,瞪著大眼睛犟嘴:"我啥也沒干! 憑啥冤枉我!”然而,在嘴硬,也免不了被母親罵一頓,甚至屁股上留下幾個鮮紅的手指印。
但是,我有一個優點,母親最喜歡,她說我這個優點隨她,跟她最像。那就是我除非不干活,只要干起活來最麻利最快,速度絕對是第一。一般的小伙伴們都比不過我。比如說挖苦菜這個活吧,他們都不是我的對手。
那時候吃頓苞米面的大餅子都是稀罕的飯,好多天才吃一回。而父親都是不舍得吃的,除了留給母親就是讓我們這幾個如狼似虎的孩崽子們吃。那是我的父親總管我們叫孩崽子,好像我們這四個孩崽子都很能吃,每逮到一頓棒子面的大餅子都要吃得肚子快暴了才罷休。那時候,家里條件不好,也不只是我的家里貧困,屯子里很多人家都一樣,經過了寒冷了的冬天,也就是大人們常說的‘貓冬’之后,一到春天來臨的時候,每家每戶的口糧都不夠吃。所以,每家每戶都出去覓食,山坡上,野地里,到處都是尋食的人們。那些婆婆丁剛露出頭就被挖走了,顯得整個春天都是饑餓的顏色。
當大地回春,漫山遍野的野菜也就露出頭來。而北山坡那茂密的山林里有蕨菜,野韭菜,野蔥,野艾蒿,灰灰菜,莧菜等也都相繼長了出來,這些野菜不但好吃還是老百姓們最喜歡的美味佳肴。每一家都好幾個人出去采摘,回家之后,有的野菜吃不了就用熱水燙了在晾干,放進倉房留著陰天下雨的時候吃。這些野菜可以做餡包大包子吃,有的可以涼拌可以生吃蘸著大豆醬吃,也有的還可以賣錢,像蕨菜,城里人也喜歡吃,所以,人們都爭相恐后的采回家,再綁成小捆送進供銷社換零花錢。春天和夏天總是最好過的時節。但是盡管有的野菜各有用處,在我看來最美的野味吃得最長久的就是那些生長在地里田頭山坡上遍地都是的苦菜了。
小時候,我覺得非常害怕過春天,因為一旦春天來臨,我就得每天跟在母親的身后,拎著爸爸編織的苕條筐氣喘吁吁去地里挖苦菜。可是,又盼著過春天,因為春天里有野苦菜可吃。這種矛盾的心里一直延續了好幾年,直到我真正的長大才明白,才不厭煩。在東北老家,土地是遼闊的,寬廣的,也是路途遙遠的。之所以這說,因為每次和母親去地里挖野苦菜都要走很遠很遠的路。附近地里的野苦菜早就被人侵略了,早就被挖回家吃掉了。
每一次挖苦菜,我都累的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的,總對母親撒嬌說;"媽,俺的腳后跟疼,俺明天不去挖苦菜了行不?"母親也每次總是沒好氣的呵斥我一頓:“疼啥疼?小孩子家家的哪來的腳后跟?就是偷懶吧?”我嘴硬地把黑乎乎的腳丫子抬起來讓母親看,然后氣勢洶洶的說:“俺有腳丫子,就長了腳后跟,不信你看,這是啥?”母親當然不會理我 ,把頭扭到一邊去還是該干啥干啥,第二天我再懶得動不情愿也還是要跟在母親的屁股后邊挖野苦菜去。
那時候,我和哥哥們都喜歡吃媽做的苦菜窩窩頭。因為媽媽把采回家的苦菜能做很多種吃法,至今都讓我難忘。第一種吃法就是洗干凈之后放在盤子里,澆上自己制作的大豆醬生吃,就著母親親自做好焦黃的玉米面大餅子,那大餅子黃澄澄宣呼呼的,而且那層糊鍋巴越嚼越香,再喝著一碗清淡的糊豆粥,可就是一頓美味的有菜有干糧有喝頭的好飯了。
雖然苦菜生吃是有些微苦,但嚼在嘴里那股清香就別提多爽口了。母親總喜歡這種吃法,她說生吃苦菜最敗火,是對身體最有好處的。我不信,這苦菜能用什么好處?但具體有什么好處,母親也說不出來。反正第一種吃法省事,不用炒不用燙的還省下柴火了。第二種吃法就是把干凈的苦菜切碎,放在盆里和金黃的棒子面摻好,揉成恰到好處的菜面團。那時候白面粉特別稀罕,除非過年過節能吃到一點外,平時是吃不到的。母親把苦菜摻和到棒子面里活成軟乎乎的面團,再捏一點鹽放進去,然后雙手蘸著涼水緊緊團著菜團子,然后蒸成窩窩頭的模樣給我們吃。吃苦菜窩窩頭的飯時,母親就不用再弄菜了。洗點小蔥蘸著大醬就是一頓飯了。那種味道不是單純的苦菜香與棒子面香,那種單純而普通的菜香又怎能蘊造出那種獨一無二的香味呢?母親將自己的愛,關心與信心一起隨著苦菜來柔和,等到浸透了,入味了,才會端上桌和你一起分享不是嗎?我想,只有用心的品味與享用它時,你才會發現苦菜飯菜的背后都藏著特有的香味,那就是那個年代媽媽的香味!
這種苦菜窩窩頭在我們屯子里很多人家都在吃。那時候大人們都說,一年四季中就屬春天最難熬,春天是個苦春,也是人們最饑餓的時候。寒冷的冬天人們不能出門干活,只有啃著囤積的那點糧食。好歹熬到春天了,那點有數的口糧也吃得差不多了。所以,春天只能靠多挖苦菜和山上的野菜為主了。有的人家糧食多些的就少摻一些苦菜,糧食少的人家幾乎是三分之二野苦菜窩窩頭呢。沒辦法,管他好吃不好吃,誰讓日子困難啊。后來,我稍長大一點,心眼也多了,能獨立了,母親就撒開手讓我自己干活然后去生產隊里掙工分。
因為一家六口張嘴都靠父親一個人帶工分養家是不行的,就是母親緊著干,沒黑沒白累死累活的家里每年也要借口糧的。這樣一來,我就倒霉了,每天都要和鄰居家的大美子,小三子,胖娥子他們一起做伴去東陂地里挖苦菜。個頭不大的我每天拎著大土籃子就已經氣喘吁吁跟不上她們的腳步,還要在挖回家一筐的苦菜,艱難的背著走回家,有很多時間我都在想,沒長大多好啊!那樣就不用干活了,哪怕是跟在媽媽的屁股后邊也行啊?起碼不用背著筐了啊?就算是干活,每天挖一點夠人吃的就好了,可媽媽偏偏還喂養了一群大鵝和一頭花豬,真氣人!這樣我就忙多了,那些饞嘴的牲靈都等著我呢,于是每天都要去地里挖苦菜,累死了,煩死了。從此也不覺得苦菜有啥吸引人的有啥好吃了。弄的我小小的年紀連玩耍的時間都沒有了。焦頭爛額的童年啊!
然而讓我們記憶最深的是后來有一次去地里挖苦菜,到了地里,小三子滑頭滑腦地帶頭抹著鼻涕說:“咱每天都挖菜,又累又熱的。要不咱先玩一會兒,再說,地里這么多的苦菜,好挖。咱們玩過家家咋樣?天黑之前把筐挖滿就是了。玩完了在干活行不?”這還用說嗎?玩一會太好了!正和我的心意,大家也一致贊同。于是我們幾個小伙伴玩起了過家家,我做新娘,小三子做新郎,大美子做管吆喝的管家。就跟電影里放的一樣的,大美子扯著嗓子大喊,恨不得五里地之外都能聽得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我和小三子還真的跪在地上手里拿著草當香磕頭作揖叩拜天地呢。然后,我找個樹枝當孩子,抱在懷里邊拍邊哄或者,嘴里還哼哼:“哦哦哦,寶貝乖,咱不哭,老毛子來嘍,老毛子來抓小孩了,哦哦哦,咱睡覺嘍……”這時大家伙也都跟著起哄,嬉笑。一會玩膩了過家家,大家就接著玩跳格子,沒有沙口袋,就用土垃垰踢著玩。我們幾個就像撒開韁繩的小馬駒,歡蹦亂跳的忘記了自己是出來干啥的。
那天,我們都玩瘋了,不知不覺的天就黑了。這時才看見筐里還是空空的,一點苦菜也沒有,嚇得我哇哇的哭了,因為媽媽皮脾氣不好,看我沒干活,會真不客氣地打我屁股的。媽媽不打人時還好,要是急了,會打人很疼的,兇的很,我特害怕媽媽。大美子也哭了,她比我強不了多少,也害怕她媽的發脾氣打她因為她媽媽的脾氣更壞,也許都是那時候太貧窮吧?于是,我們誰也不說話了,趕緊的跑在地里兩只手上下翻飛,左右胡啦,連抓帶撓的恨不得一下子把那些苦菜都弄回家。也分不清是菜還是草,不管了,把筐弄滿再說。那天我的手指甲都磨突了,真是火上房了,啥也顧不得了。
那時我們年紀都不大,也就七八歲的樣子,都知道一天不挖苦菜,家里就鬧饑荒。人還好些,有點棒子面和別的野菜摻在一起可以吃飽肚子。但那些雞,鴨,鵝,豬的就慘了,這些牲靈還餓著肚子呢。小三子沒事的,他家沒喂牲畜,因為他媽有病,不能下地干活,爸爸在生產隊里忙活,沒人喂養也就算了,當然小三子也就不用挨打了。可是他家日子確實很難過,一年到頭 但也吃不上多少雞蛋的。母親喂的雞,鴨,鵝多,就經常的給他家一些雞蛋鴨蛋的。小三子的母親很感激我媽媽,她總說媽媽能干心眼好,對別人真實,善良,自己不舍得吃也要給別人一些。這樣一來,小三子一家和我家走動得很親近,有啥干不了的活就兩家在一起干。
比如,到了秋天每家的泥土房都要用麥秸草摻合的泥,把房子前前后后的抹一遍。這樣冬天來了還可以防寒。柵房頂也是在一起干活。一起把兩家的房頂茅草換成新的,再切齊房檐,就不怕冬天的大雪了。小三子比我大兩歲,對我也好,如果有別的小孩欺負我時,總會沖上前去護著我,幫著我。那時,他總讓我喊他哥 ,我扭得很,看他不順眼,我從沒喊過。
他人小鬼大心眼多,看著我和大美子邊哭便挖苦菜,就給我和大美子出了一個好主意,讓我們急急忙忙找來一些樹枝,橫七豎八的盤在筐的半腰,這樣筐底是空的,上面再放幾把苦菜就算偽裝好了。從外觀上看,就是滿滿一大筐的苦菜,誰也看不出來不理會里面是虛空的。但我還是不太放心,總有種做賊心虛的忐忑。好像懷里揣上了兩只兔子,心突突的亂跳。總在自己警告自己,下回可不這樣了,再也不敢了。
回家的路上我還想,還是菜少了輕巧,筐也不沉 了,腳丫子也不覺得累了。多少還有一點慶幸的心里呢。走著走著天就黑透了,除了風吹樹葉的聲音,四下里靜極了,有點瘆得荒。我們三個都有些害怕,誰也不說話,互相依靠著,‘嗖嗖’地快步走。但還是能聽見彼此“呼哧,呼哧”的喘氣聲。都害怕不敢回頭,生怕后面有惡鬼出現。漸漸的影影綽綽的看見囤子里的燈火,心才有些安穩了。從小就聽老人們講,小鬼最怕燈光了,只有有光亮他就不敢靠近你了。
我們還是不敢說話,恨不得一步邁進家門才好。這時,我遠遠聽見媽媽喊我的小名了:“大丫----大丫----”我和大美子,小三子一下子蹦了起來,高興極了,也不害怕了趕緊一起回應著:“我們在這呢----"順著聲音,母親尋到了我們,把我和大美子的筐接了過來,一個胳膊挎著一個。然后讓大美子幫著小三子抬著一個筐走,邊走邊大聲呵斥說:“這樣你們就走得快了。我說你們幾個傻啊?一筐菜能用這么半天?一準貪玩了,以后別回家這么晚,大人不放心!聽見沒!”我們幾個連連說“知道了”。可是,一會,媽媽就自言自語的嘟囔了一句:“這兩筐菜咋這么輕啊?” 我們都耷拉這腦袋沒敢回應。
一回到家,我就扎進了炕上,不敢出屋,生怕媽媽發現了筐的秘密打我。這時,爸爸在家,要是媽媽打我他會拉著的。一等二等的媽媽并沒有打我,也沒吱聲。只是把抓了兩把苦菜扔給的那群該死的嘎嘎叫雞,鴨,鵝,然后就好喊我吃飯了。可我還是害怕,吃完晚飯就扎進了被窩,蒙著頭假裝睡著了。心里忐忑不安,媽媽會打我嗎?
第二天,媽媽也沒打我,卻罵了我一句:“大丫 有能耐了,長心眼了,會糊弄媽媽了”。我一看媽媽的臉不咋氣憤,還好,心里想媽媽、準是知道我弄虛作假的事了。趕緊連聲推脫:“都是小三子的錯,是他讓弄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媽媽說:“不敢就好,還來賴別人,那是自己的錯知道嗎?今天吃完早飯再去地里薅菜吧,不許作假!早去早回。”“嗯,知道了。”我那懸著一夜的心終于放下了,后來我聽見媽媽和大美子的媽閑嘮嗑說:“這幾個小孩崽子,還想糊弄我,哼!沒門!一拎筐我就知道這里面有假了,要不然沒那么輕。以后咱得管,一定嚴管!這還了得,學會掏瞎話了!”大美子的媽媽也連說:“就是,就是”。
媽媽真夠厲害的,雖然沒打我,但已經讓我膽戰心驚后悔不已了。那天以后,我再也沒敢再做那樣的事了。
小時候我一直納悶,不知道母親為啥那么偏愛苦菜,反正我不喜歡。苦菜生長的時間長,就像韭菜一樣,割了這茬長那茬,只要有點根它就發芽。即使是把它的根放在太陽下曬上幾天,它也不會死,你說奇怪吧?生命力就是這樣的強,是其他本草植物所不能比的。從春天到秋天,你就挖吧,永遠也挖不敗,永遠也鋤不沒。不管溝溝坎坎,山山坡坡,旱澇它都能適應,今年死了明年它的根還是照樣發芽。
最討厭的是它的根,只要不小心碰到鏟斷的根,那可惡的白漿水一旦弄到手上,好幾天你也洗不掉,還有苦茵茵的滋味。要是弄到衣服上,那就更難洗了。就是洗它十遍二十遍的也有黑色的漬子。所以我們都穿最破的衣服干活挖苦菜。既然苦菜有它的短處,但還是長處多些。
記得有一次我好不容易感冒了,你說傻不?身體棒棒的多好啊?還有盼著生病的?我就盼著能生一場大病才好。因為生病了,就可以和母親睡在一起,就可以撫摸著母親的體溫入睡。盡管已經是大孩子了,可是還是忍不住有想要和母親睡在一起的欲望,我不知道是留戀母親身上特有的味道呢還是自己認為這就是撒一次嬌的好機會,反正,總是覺得母親身上的汗味都是世界上最好聞的味道,總是聞不夠,總是像蝴蝶停在花蕊上的依戀一樣靠在母親身邊,什么也不說,靜靜的看著母親聞著母親身上的汗香也很知足。我喜歡親近母親身上的這種味道,這世間也只有母親的這種味道是那樣的獨特,不需要世間任何作料的調配,而是自身發出的一種無可取代的味道。這種味道就是親情!聞到這種味道我才感到一種幸福、一種快樂一種知足吧?
可是那時候偏偏就吃糠咽菜的貧窮日子,就是不長毛病。那次,好不容易嗓子疼得要命,喝水都不敢下咽。嘴唇也起了水泡,我以為這次病大發了,很高興,躺在炕上啥都不用干了。本來我以為媽媽會把我領進屯子里唯一的衛生室去看病,我一直希望自己可以大病一場,好讓那個赤腳醫生給打上一針多好!因為只有病情嚴重的人才能有資格打一針,否則都是給你拿點止疼藥片子回家吃了不疼完事。其實那個沒經過正規培訓的赤腳醫生連打個小針都打不好的,很怕把別人的屁股扎壞了。這種丑事在囤子里發生過的,聽說把人家的屁股扎青了呢。而我確希望有機會好好的大病一場打上一針,然后睡幾天,白天不用干活,晚上還可以被媽媽摟著,那滋味多美啊。
可是精打細算的母親并沒有舍得花上五毛錢給我打一針,甚至連止疼藥片都沒舍得多買,就給我買了三片。我疑惑地問媽媽:“三片止疼藥管事嗎?”媽媽不理睬,只說了一句:“小孩子家家的,你懂啥?”
然后,第二天媽媽天麻麻亮的就去地里挖回家一筐新鮮的嫩嫩的苦菜,然后撿出最嫩的苦菜,洗凈,放進搗蒜的臼子里面,使勁的用石錘子戳。直到把苦菜的汁液戳好,在慮到碗里,然后放點白糖就讓我那么喝。好在有白糖的輔助,倒也沒喝出苦澀來。不過,我還是盤算著多病幾天,能多喝幾天摻著白糖的綠苦菜汁也好。沒想到,這樣的待遇,僅僅維持了兩天,我的嗓子就好了。那時是多么的不情愿啊?自然以后就要開始下地挖苦菜干活了。
現在回想起來,好好想想,媽媽的苦菜汁治嗓子疼的民間偏方還真是靈驗呢。往昔的酸澀時光都過去了,唯留在心里的都是美好!今天提筆再回憶這些往事的時候,心里還是甜滋滋的感到那時候還是很幸福的。起碼有母親的陪伴,有伙伴們的陪伴,有很多東西值得懷想,值得回味。
寫這篇文章之前,我查了一下百度,苦菜性寒、味苦,無毒,是一種藥用食用兼具的野生植物,藥名叫“敗醬草”。新鮮的苦菜,吃法和馬蘭頭差不多,可涼拌,也可熱炒。苦菜嫩葉中含多種氨基酸,多食有助于增強機體免疫力、促進大腦發育。常食苦菜還有減肥、養顏、消暑保健、清熱解毒等作用。苦菜水煎劑還對急慢性粒細胞白血病患者的血細胞脫氧酶有抑制作用。
原來苦菜真的有很多藥用價值,怪不得媽媽當年拿苦菜汁加白糖給我治病呢。原來偏方治百病一點不假,我在想,媽媽當年真的有眼光有經驗啊!不愧是我的好母親!
往事都過去了,有媽媽陪伴的日子不再有了。而童年的篇章永遠是說不完的話題,永遠是最美的人生過往!挖苦菜,打榆錢,攢玻璃糖紙,為了五分錢說謊,草甸子放大鵝,不寫作業挨媽媽訓斥的畫面,還有懵懂的少女帶著長發及腰的渴望,走出村口母親目光里殷切的張望等等都在這不愿意長大的童年時光里悄悄的長大了。慈母手中線,臨行密密縫的離別讓人記憶猶新,更難忘的是母親隕裂的雙手和她每天奔波不停的大腳板,還有母親的呵護和疼惜。而如今,我們也做了母親,歲月無情的變遷改變了當初的模樣,卻改變不了我們學著母親的樣子疼愛兒女的癡心。 往事如煙,其實我們是幸福的,我們不再去感嘆歲月無情,而是更加珍惜今天的美好生活。珍惜那些曾經逝去的卻又永遠活在心里的有母親疼愛的味道!那些味道就是母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