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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高新財公鴨般的一聲嚎叫，在這大清早，在這靜謐的院子里，好比是晴天驚雷，驚醒了甜甜睡夢中的其他五個人，有的咬牙切齒在被子里罵，有的只好起床，門還沒開，罵聲已傳了出來。

張志民可能是第一個被喊醒的，也可能是唯一沒開口罵人的。他是這小小糧站的站長，手下包括高新財共五個兵。如果沒有高新財那一聲嚎叫，多年養(yǎng)成的習(xí)慣，他也會準(zhǔn)時在這時辰醒來，可是，自然醒與被吵醒的區(qū)別就大了，自然醒來心情好。張志民起床出屋，直接往院子大門走去，就是不回頭望高新財一眼，主要是怕見了他更來氣，大清早生氣，一天都不順。

張志民開了大門往回走時，那公鴨般的叫聲又響起來。大清早你嚎喪，你又不死到外面！張志民實(shí)在忍不住罵了一聲。他忍不住是有原因的，每天清早，他開大門，高新財進(jìn)側(cè)門，這一幕日日如此。高新財是糧站的炊事員，除買菜做飯外，其他的事概不過問，每天晚飯后就溜出去，到附近的農(nóng)戶家打牌，晚出早歸。開始，張志民還時常念叨，久而久之，也就見怪不怪。高新財是糧站所在村書記的弟弟，前任站長被調(diào)走，據(jù)說就是因?yàn)檫^多嘮叨高新財打牌的事。

可是，忍耐是有限度的。這個糧站雖然小，卻負(fù)責(zé)周邊四個村的糧食收購、儲運(yùn)。從四月收購夏糧開始，到現(xiàn)在十一月，大半年里，每天是車水馬龍。糧站剛剛安靜了幾天，大伙兒也剛剛有了歇息踹口氣的時候，高新財大清早來這么一嗓子，你說誰不來氣。更何況，這幾天，糧站還出了其他狀況。

站長，狗！就在張志民罵完，高新財又叫起來。一聽是狗，張志民不得不轉(zhuǎn)頭望去，高新財站在院子西側(cè)的廚房門口，指著什么喊。張志民走過去，果然見廚房的門口躺著一條狗。張志民皺皺眉頭問，這狗哪來的？高新財沒回答站長的問話，只是說他昨晚出去時，門是從外面鎖得好好的，也沒見有狗，今早一開門，就看見它躺在這。張志民明白，他這是在撇清關(guān)系，意思是這位不速之客與他不相干。張志民環(huán)顧院子，尋思這狗的來路，院子圍墻高高的，大門自己親自栓的，東側(cè)門長期鎖著，西側(cè)門雖說高新財每晚出去，可自己也是天天檢查，看看該死的夜貓子是不是從外面鎖好了。莫非這狗有飛墻走壁的本事?

就在張志民百思不得其解時，住在西側(cè)的龔胖子罵罵咧咧開門出來，緊跟在后面的是魏鵬。其實(shí)，龔胖子門沒開，罵聲早飛過來了。糧站里，他和站長兩個年齡最大，都是五十多歲，來站里時間最長。他人胖嗓門也大，除站長外，跟其他人說話，總是以罵起頭。不過，這人年長，大家也不怎么計較。昨晚，他和同屋的魏鵬值班，早晨剛剛睡下，迷糊中就聽見高新財殺豬似的怪叫，你說來氣不來氣。龔胖子邊罵邊穿衣服，見站長在，收住了罵聲。胖子，你來得正好，你說這狗怎么進(jìn)來的？張志民指著狗問。狗?龔胖子楞了一下，隨即明白，那高新財一大早嚎叫，起因是這狗。這還要猜，晚上出去的人沒關(guān)好門。龔胖子接著說，他和魏鵬昨晚值班連眼皮都沒眨一下，整晚都在下面的糧庫和周邊的杉樹林巡邏。張志民心里清楚，龔胖子這是一箭雙雕，隱射了高新財，又表明這狗與他們值班沒關(guān)系。他媽的，都曉得撇清干系！張志民心里罵了一句。高新財不是聾子也不是傻子，龔胖子的陰招，他聽的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可高新財躲在廚房裝聾作啞，就是不吭聲，在站里，他也就只怕胖子一人。別扯那些沒用的，門都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的，這狗怎么進(jìn)來的。張志民不愧是站長，這話一方面為高新財洗清冤屈，又把話題撥正。聽站長又一次問到狗的來路，胖子也是裝模作樣看了看院子一周說，這他媽的會飛墻走壁？沒想到，可惡的胖子也是這么一句。張志民奇惱了。莫盡扯那些邪門的，你會飛墻走壁啊！

站長正罵著，住東側(cè)屋里的梅有德和小劉開門走過來，他倆屬于在被子里咬牙切齒罵的，走過來后卻不聲不響，見站長罵胖子，也是一頭霧水，只是低下頭端詳著那狗。這是哪家的狗？梅光德轉(zhuǎn)移了話題。莫非是野狗？小劉開始揣測著狗的身份。兩人一人一句，話題不知不覺地從狗的來路，轉(zhuǎn)移到探討狗的身份。你個小崽子，現(xiàn)在哪兒有野狗？胖子聽小劉提到野狗，劈頭罵開了。其實(shí)，小劉所說的野狗，是指無主家的狗，可胖子開罵，他就不敢解釋。

罵歸罵，六個人都開始細(xì)細(xì)看狗，這是一只成年的公狗，架子雖大，卻瘦得也就剩下骨架子了，雜亂的毛沒一點(diǎn)光澤，眼睛耷拉著，微微露出一絲可憐的眼光，一側(cè)的肚子上掉了一團(tuán)毛，露出滲著血的肚皮。奇怪的是，這么多的人圍著像看怪物一樣，它竟然躺著一動不動。光德啊，你認(rèn)不認(rèn)得，這是附近哪家的狗啊。張志民拉過梅有德問。梅有德是本地人，所以站長首先問他。梅有德?lián)u搖頭。新財，你呢？張志民又問。沒見過。高新財在廚房回答。那這就怪了，這狗從哪兒來，怎么就跑到我們這？張志民真的有些糊涂了。這是只棄狗。一直站在那沒吭聲的魏鵬十分肯定地說。見其他五個人都疑惑地望著他，魏鵬走過去指著狗細(xì)說。狗這么瘦，是長期餓的，這狗大概因?yàn)槭裁词氯菒懒酥魅耍热缤惦u摸鴨，隨便咬人啊，不聽指使呀等等，肚皮上那掉了的毛，說不定是主人打的，主人容不了它，才被趕出家門。魏鵬一五一十的論證自己的判斷。眾人聽他說得有板有眼，好像都認(rèn)同了。哎，小崽子，就好像你是這狗的朋友，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胖子不知是肯定還是否定，拍了拍魏鵬的肩膀。

魏鵬是個孤兒，小時跟叔叔一家生活，嬸嬸刻薄，待他不好。叔叔家養(yǎng)著一條狗，魏鵬從小和狗親密無間，有話偷偷和它說，狗成了他唯一的朋友。一天，村里來了雜耍班子，見那狗聰明伶俐，很通人性，執(zhí)意要買那狗，魏鵬死活不肯，給叔叔嬸嬸下跪求情，無奈嬸嬸貪財，十塊錢把狗賣了。魏鵬至今難忘那狗被牽走時望著他的那眼神，那狗被拋棄時無助的眼光他是刻骨銘心。后來，魏鵬被照顧安排到糧站工作，只要一見到狗，心里總是酸疼酸疼的。今早一見這狗，只瞟一眼那可憐的眼神，就認(rèn)準(zhǔn)這是一條被拋棄的狗，礙于自己年齡最小，不好先說。

除了龔胖子那不咸不淡的一句，再沒人對魏鵬的判斷說什么。于是，話題轉(zhuǎn)移到怎么處理這狗上面。那這狗咋辦?張志民以站長口氣和大家商量著。于是七嘴八舌議論開了，很快形成兩派：主殺派和主留派。主殺派以高新財為首，有梅有德、小劉，理由是：既然是被主人拋棄的狗，殺了沒人扯皮，狗是自己送上門的，殺它也是在劫難逃。主留派有魏鵬、龔胖子，魏鵬見到這條狗，就好像見到當(dāng)年被嬸嬸賣掉的那狗，殺它于心不忍。胖子之所以主張留，是見這狗太瘦了，心想，等養(yǎng)肥點(diǎn)再……只有站長還沒有明確的態(tài)度，眼見自己一方勢單力薄，魏鵬急中生智，忙拉攏站長說，留下它吧，說不定還可以看家防賊。這話正中站長下懷。原來，這幾天糧站周圍的杉樹被人偷了不少，那樹是十多年前建站時栽的，當(dāng)時的站長現(xiàn)在是糧食局的局長，前幾天來站里檢查，見有樹被偷，批評了張志民，要他無論如何要看守好。于是，每晚糧庫值班又增加了一項(xiàng)任務(wù)，兼看護(hù)杉樹。以前值班只要在值班室睡覺就可以，現(xiàn)在要不停巡視，整晚不能眨眼，搞得大伙怨聲載道，如果有條狗幫忙，是不是好多了。想到此，張志民問，能養(yǎng)嗎，不會跑吧？不會，被拋棄的狗只要你好好待它，一定會忠心耿耿的。魏鵬信誓旦旦。那就養(yǎng)著，反正我們每天剩飯剩菜也多。站長十分堅定地表態(tài)。站長發(fā)話，主殺派也就不再吭聲。至此，折騰了大伙一早晨的狗，終于有了歸宿。

                              二

狗留下了，每天有剩飯剩菜，狗猶如到了天堂，沒幾天，就變了模樣，毛長得順溜了，原來嶙峋的骨架，也顯得豐滿了。更主要的是變得有精神了，眼睛不再自卑地耷拉著，而是自信地睜開，透出閃閃的光。成天搖著快樂的尾巴，在院子內(nèi)外蹦蹦跳跳，絲毫沒有逃跑的跡象。只是高新財時不時嘮叨，說這狗是餓鬼轉(zhuǎn)世，每天吃得太多。

還真如魏鵬所說，這狗有了新的家新的主人，表現(xiàn)得十分的溫順、十分的殷勤、十分的忠誠。院子里的六個人，不管是誰，見面都是搖頭擺尾，滿腔熱情。有時用頭蹭蹭這個的腳，用舌舔舔那個的手，還發(fā)出一種嗲聲嗲氣的親昵聲。這些還是其次，關(guān)鍵的是它那看家護(hù)院的本領(lǐng)，讓成天因?yàn)橹蛋嘌膊榭嗖豢把缘母魑唬瑥男牡桌锔惺艿綆褪值木薮笞饔茫梢院敛豢鋸埖卣f，狗讓他們享受到了幸福。還可以說，即使狗沒有前面那些熱情親密的姿態(tài)，他們也一定會像感激幫助過自己的朋友一樣，發(fā)自內(nèi)心的對它好。

第一個這么做的是龔胖子，他是個嗜肉如命的人，常說，每餐不吃點(diǎn)帶血的東西，肚子像是空空的。讓人意外的是，一天早餐，高新財做的是瘦肉面條，胖子竟然將自己碗里的所有瘦肉挑給了狗。還邊挑邊說，吃吧吃吧！好像在招待十分尊貴的客人，那神情那做派，讓在場的所有人真真的呆了。要知道，頭幾天，高新財扔骨頭給狗，胖子還嘟嘟囔囔罵，說骨頭上的肉沒啃干凈，便宜狗了。

接下來魏鵬的敘述，讓吃驚的各位覺得胖子如此這般完全應(yīng)該。原來，頭天晚上是他和魏鵬值班，照例檢查了糧庫的門鎖后，兩人準(zhǔn)備巡查樹林，因?yàn)橛辛诉@狗，為了節(jié)約時間，兩人商量，分頭巡查。魏鵬從東往南，胖子從西往北，約好在公路邊的小賣部碰頭。狗跟魏鵬親，隨他去了。胖子按既定的路線走，沒多遠(yuǎn)，隱隱聽見有砍樹的聲響，胖子膽子大聲音也大，快步跑過去，大聲喊著：有人偷樹！沒想到，碰上了對頭，那偷樹的人也是賊膽，見胖子過來，不慌不忙迎上去，斧子架在胖子的脖子上，低聲狠狠地說，再喊，削了你。斧子在月光下閃著寒光，胖子差點(diǎn)癱軟了。就在這時，伴著幾聲凄厲的狗叫，一個黑影嗖的一下沖過來，猛地將兩只前爪搭在偷樹人的肩上，那人一聲媽呀，丟下斧子，轉(zhuǎn)身便逃，胖子不知是驚是喜是怕，真的癱倒在地。那狗還不罷休，追著那人一陣狂叫，隨后趕過來的魏鵬還撿到了那人的一只鞋。聽罷魏鵬一番驚心動魄的講述，大伙都睜大眼睛朝胖子望去，見他脖子上還有一道淺淺的血印。再低頭看看正在大飽口福的狗，個個對狗刮目相看。

此后，這狗成了得力的幫手，不，簡直是大功臣。值班巡查帶著它，膽子大多了，有一點(diǎn)響動，狗就迅速沖過去，不要說賊，就是前面公路上的行人也害怕。有次，村里的高書記跟張志民開玩笑說，你們那狗簡直是條狼，某晚開完會路過糧站，那狗竄過來，把我們婦聯(lián)主任嚇得尿褲子了。

狗如此賣力，人就開始利用了。起先值班巡查還帶著狗，后來他們發(fā)現(xiàn)，沒人帶著，那狗也照樣盡職盡責(zé)。于是，人仗狗威，借機(jī)偷懶的、無故外出的時有發(fā)生。有次梅有德和小劉值班，晚飯時就不見梅有德他人，張志民問他的去向，有人說，不是喝酒去了，就是……站里規(guī)定，凡是晚上值班，一律不許喝酒，張志民曉得，那“就是”后面的潛臺詞。梅有德有兩大愛好：酒、色。他是站里來路最復(fù)雜的，原來是市糧食局辦公室主任，年輕有為，應(yīng)該是大有前途，偏偏褲襠里的東西不爭氣，和辦公室的打字員搞上了，常常騙老婆說加班弄材料，孤男寡女在打字室廝混。那打字員是個鮮瓜嫩棗，沒談過朋友，肚子被梅有德搞大了，鬧著要和他結(jié)婚，還和梅有德的老婆在單位大鬧，結(jié)果梅有德被處分，調(diào)到一個糧站當(dāng)站長。這已是對他法外加恩，誰想又因?yàn)楹染普`事，糧庫失火，燒掉幾噸糧食，再次被貶，才來到這個又小又偏僻的小糧站，成為一名普通的職工。晚上十點(diǎn)多，張志民查班，見小劉一人在值班室玩游戲，只有狗在糧站周圍竄進(jìn)竄出，本想發(fā)火，可人不在，發(fā)火也是白費(fèi)勁，便囑咐小劉要堅守崗位，再想有狗盡職盡責(zé)，應(yīng)該問題不大。站長剛走不久，那狗忽然叫起來，奇怪的是，它不像以往那樣朝外面沖去，而是跑進(jìn)值班室，邊叫邊用頭頂小劉，小劉很吃驚，狗接著著往外跑，小劉茫然地跟著，狗帶著他出院子，過樹林，來到離糧站約一里地的一個水塘邊，在那兒狂叫不走了，小劉過去用手電一照，才明白狗的意思。原來水塘邊趴著一個人，下半身已經(jīng)沒在水里，雙手緊緊抓著岸邊的一棵小樹，才沒有整個兒掉下去。更好笑的是，已是深秋了，岸上的小劉見此都渾身發(fā)抖，那人居然睡著了，還發(fā)出響亮的鼾聲。小劉走近一看，竟然是梅有德。第二天早晨，小劉在院子里繪聲繪色講著昨晚的事，那狗蹲在邊上，若無其事瞇著眼，那謙虛得一塌糊涂的神情，仿佛昨晚的事與它無關(guān)。

狗的功勞何止這些，連一向罵狗貪吃的高新財，也開始夸它，說自從有了這狗，廚房里的老鼠少多了。龔胖子也附和說，下面糧庫老鼠也少多了，庫里最近老鼠吃剩的谷殼明顯少了，弄得庫里的兩只貓沒事干，成天睡懶覺。狗拿耗子，如今在這里，完全是褒獎這狗。

張志民是個喜形不露色的人，他看到聽到了狗的許多功績，但就是沒有任何表示，好像不怎么感動。這狗還真是有靈性，似乎覺察到站長的心態(tài)，好像明白，不感動這兒的最高長官，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費(fèi)勁。有天，初冬難得的陽光燦爛的天氣，張志民在院子里曬被子衣物，中午，刮起一陣怪風(fēng)，被子衣物吹得到處都是，有的甚至刮到外面，大伙放下飯碗幫站長收拾，偏偏有件襯衣找不著，那是女兒送他的生日禮物，也是他最貴的一件衣服。正當(dāng)他焦急痛心時，那狗一蹦一跳從外面進(jìn)來，嘴里銜著的正是那件襯衣。張志民見到這一幕，不感動都不行，拿過衣服，親昵地?fù)嶂枪返念^，仿佛撫摸著他的女兒一般。

站長都這樣了，其他人就不用說，狗在糧站儼然成了人見人愛的寶貝，閑談必夸它，吃飯先揀好的給它，有次梅有德甚至還提議，年終評先表模，要評狗為勞模。站長還要魏鵬特意去鎮(zhèn)上，找鐵匠打一副鐵箍，還買了一條皮帶，狗裝配上這些，顯得更加威武，更加神采奕奕。以前值班，只是在值班室睡覺，本職工作，沒人提加班補(bǔ)助，后來，要看護(hù)樹，晚上睡不了覺，有人吵吵要加班費(fèi)，為此還讓張志民為難了一陣。糧站人少，可用的經(jīng)費(fèi)不多，自從狗來了，大伙值班又可以安然在值班室睡覺了，再也沒人提什么加班費(fèi)之類的話，站長輕松許多，所以，他才敢表態(tài)，用有限的經(jīng)費(fèi)來打扮狗。

狗給大家?guī)砹溯p松，也帶來了快樂。以前值班的人晚上熬夜，白天睡覺，不值班的人要翻倉、熏藥、防蟲防鼠，也不輕松，所以站里顯得死氣沉沉。現(xiàn)在，大伙可以悠閑地聊聊天，有時在值班室打打麻將，氣氛活躍多了，連一向不怎么理會糧站的高書記，也來站里喝酒打牌。糧站和村里的關(guān)系比前任站長時融洽多了。

                                 三

日子過得順暢，時光也好像快了，一個冬天順順利利過去了。年終，糧站評上了先進(jìn)單位，還特別嘉獎為“安全工作先進(jìn)單位”。因?yàn)橛辛斯愤@個得力助手，糧站又回到以往沒賊時的生活軌道，高新財一如既往晚出早歸，有時甚至連門都忘鎖了；梅有德外出更勤了；小劉玩游戲的時間更多了，闖關(guān)升級是一路順風(fēng)；龔胖子牌癮也過足了；站長張志民心里暢快，一向不喜形于色的他，也偶爾哼起小曲。

常說“樂不思蜀”，糧站里是樂不思狗，時間一長，漸漸地，大家談?wù)摴房洫劰飞倭恕：孟裼兴鼪]它都無關(guān)緊要，因?yàn)闆]賊，狗的作用就顯得不那么突出。每天談的多是牌的輸贏，喝酒的趣事，風(fēng)花雪月的葷段子，偶爾提到狗，也多是輕描淡寫。只有魏鵬依然和狗打得火熱，經(jīng)常牽著它在樹林里公路上散散步，跟狗說說悄悄話。

事物的兩個方面往往是此消彼長，站里的人對狗的態(tài)度正是如此，夸它謝它少了，自然，另一種情緒悄然滋生，而且是在不知不覺中顯露的。

春節(jié)過后上班，由于站里上年度獲獎了，張志民表態(tài)，加餐慶賀。龔胖子主動去鎮(zhèn)上買菜買酒，吃飯時，酒過三巡，胖子大嗓門沖著高新財喊開了，你個驢日的，我買的是五斤豬肉，怎么盆里就這點(diǎn)，是不是你驢日的偷吃了。站里吃飯，一般都是小臉盆盛菜，平日也就兩盆，今日加餐，是四菜一湯五大盆。其他的菜都是滿滿的，只有蘿卜燒肉是小半盆，所以胖子發(fā)難了。還有的問，是留到晚上了吧？高新財怕胖子，一臉委屈。我哪敢偷吃，是該死的狗偷吃了。一聽是狗偷吃了，大家忙四處找狗，居然沒有見到它，平日吃飯，人在桌上狗在桌下，人和狗同起同落，今天偷吃了肉，飽了沒來，大家這才信了高新財?shù)脑挕Ｒ姶蠹覜]異議，高新財加大聲音憤憤的說，我在煎魚，焯過水的肉放在桌上，那狗進(jìn)來叼上一大塊跑了。聽罷，大伙開玩笑，說高新財平日把剩菜剩飯都送回家喂豬了，狗每天吃不飽。還有的說，站里獲獎，狗是頭功，吃點(diǎn)也是應(yīng)該的。這餐慶功宴，雖說肉少的，可其他的菜多，個個都酒足飯飽。除了高新財和胖子心里對狗不快，其他人也沒怎么介意。不過，這是大家第一次對狗有了微詞。

俗話說，有了第一次就不愁第二次。一天早餐，大伙吃得差不多了，梅有德才一瘸一拐來廚房，正要拿碗盛面條，見狗在那優(yōu)哉游哉吃著，拿起鍋鏟朝狗劈頭打去。在場的都驚呆了，不知道他怎么如此對待“救命恩人”，狗更是毫無察覺地挨了一下，慘叫一聲，逃出廚房。梅有德好像還不解恨，正要追出去，被站長攔下了。一大早發(fā)什么瘋，不會是早上就醉了吧。站長不解他反常之舉，問到底怎么回事。不知是氣的還是別的原因，梅有德臉通紅通紅，好一陣子才說，昨晚，他在老庚家喝酒回糧站，狗竟然咬了他的屁股。聽了他的悲慘遭遇，大家都十分同情，對狗如此不辨生熟紛紛表示譴責(zé)，還有人說，狗該打，梅有德下手輕了。

一時間，狗成了過街的老鼠。魏鵬站那兒，默不做聲，剛才的一幕，只有他才了解實(shí)情。昨晚，是他和龔胖子值班，胖子在值班室看電視，魏鵬牽著狗在樹林邊玩耍。忽然，狗警覺哼一聲，接著就朝公路邊的林子跑去，魏鵬急忙跟去，老遠(yuǎn)就聽見有人被狗撕咬發(fā)出的痛苦叫聲。走近一點(diǎn)，聽出好像是梅有德的聲音，剛要喝住狗，又聽見有女人驚恐的呻呤，接著有個人影從林子里跑出來，邊跑邊低聲哭泣，那人徑直往公路邊小賣部跑，待到小賣部門前燈下，魏鵬終于看清是小賣部的主人彩霞，才明白剛才林子里發(fā)生了什么。狗還在撕咬梅有德，慘叫聲讓人不忍，魏鵬吹了一聲只有那狗能聽懂的哨音，狗才罷口。    

說起小賣部的彩霞，三分姿色，卻有九分風(fēng)流，老公外出打工，孩子在校寄宿，留下她一人在家，本就是寂寞難耐，偏偏遇上梅有德，算得上瞌睡碰到枕頭，干柴遇到烈火，早就勾搭上了。昨晚上梅有德在老庚家喝完酒后，回來路過小賣部，酒壯色膽。正準(zhǔn)備在彩霞那兒一度春宵，不想，彩霞的婆婆來了，沒辦法，只好拉著彩霞鉆樹林。常說色字頭上一把刀，其實(shí)，色字頭上還有三把火。早春天氣，寒氣逼人，兩人竟然露天里寬衣解帶，女的扶樹，男的靠著樹，像狗一般干了起來。一時間，靜靜的林子，山歡樹搖，淫蕩之聲回響。不想驚動了警惕性賊高的狗，也許好久沒有立功表現(xiàn)自己的機(jī)會，那晚，狗的反應(yīng)是格外的迅速，動作是格外的敏捷，出口是格外的兇狠。所以，梅有德才有那么悲慘的結(jié)局。

不過，這些魏鵬只能悶在心里，絕對不會也不敢往外吐半個字，他明白自己年齡最小，來這時間最短，平時他一般也不怎么說話，更何況是這等隱秘大事。但魏鵬清楚，狗這次是闖了大禍，以后的日子不會好過，暗暗替它擔(dān)心。果然如他所料，關(guān)于狗的讒言接二連三，一向沉迷游戲的小劉也抱怨說，有天晚上值班，他的游戲正是闖關(guān)的緊要關(guān)頭，狗突然亂叫狂奔，小劉想，偷樹賊歇了好久，只怕今晚又卷土重來了，只好停下游戲跟出去。誰知，狗叫得兇奔得急，竟然叼回來不知誰扔在林子里的內(nèi)褲，讓小劉哭笑不得。小劉在廚房講完，引起一陣大笑，接著就是一片“該死”的罵聲。

這事沒過幾天，狗再次闖禍，而且是彌天大禍。村里的高書記有天特意來糧站，說是聯(lián)絡(luò)聯(lián)絡(luò)感情，張志民自然不敢怠慢，好酒好菜招待，酒足飯飽后，在值班室擺開戰(zhàn)場——打麻將。東家火霉，一點(diǎn)不假，兩圈下來，張志民是一盤沒胡，連聽胡的機(jī)會都少。心想，今晚可能要送大禮了，正心焦著，摸了一手好牌，不一會兒，七對就聽胡了。忽然，外面狗大聲急促叫起來，而且箭一般沖向外面的樹林，坐在下手的梅有德猴精猴精，聽見站長呼吸粗重，又見他摸牌的手有些發(fā)顫，估摸站長這回牌面不小，正想著打哪個字，故意放個炮，讓別人胡算了。正巧狗叫了，連忙雙手把牌一推，大喊一聲，有人偷樹！說時遲那時快，人已出屋，消失在黑暗中。坐對家的高書記火望，已經(jīng)贏了不少，梅有德一跑，他正好順坡下驢，邊收錢邊嚴(yán)肅喊，抓賊要緊！抓賊要緊！也起身出屋。其他人先后跑出來，循著狗叫聲追過去，沒跑多遠(yuǎn)，那狗居然很快折回來了，洋洋得意地跑到張志民跟前，將嘴里叼著的一只野兔像獻(xiàn)寶一樣，高高舉起。一向沉穩(wěn)不露聲色的他，再也沉不住氣，畜生！飛起一腳，那野兔飛向空中。回到值班室，高書記和梅有德已不見蹤影，張志民臉色鐵青，抓起一把麻將子狠狠砸在桌上，一聲不吭走了。

                                四

魏鵬目睹這一切，不詳?shù)念A(yù)感涌上心頭，這一晚，他怎么也睡不著，擔(dān)心狗的命運(yùn)，害怕最終有一天，狗難逃厄運(yùn)，想著怎么為狗做點(diǎn)什么，讓它度過難關(guān)。

一晚沒睡，早晨起遲了，到廚房門口，大家差不多吃完了，正在議論紛紛，細(xì)細(xì)一聽，原來在談狗的事，而且，還十分熱烈，意見基本一致，那就是除掉狗。

魏鵬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呆呆望著屋里的五個人，站長一言不發(fā)，冷冷盯著狗；龔胖子也看著狗，好像看著一盆香噴噴的狗肉，眼里閃著綠光；梅有德似笑非笑地斜瞟著那狗，完全一副勝利者的神情；高新財端起一碗剩飯倒在狗食盆里，故作姿態(tài)地嘆了口氣，仿佛這就是最后的晚餐；小劉雖然沒吭聲，可以看出他是贊許大家的意見，因?yàn)橐苍谖⑿χc(diǎn)頭。看著這一切，魏鵬預(yù)感到一股殺氣在廚房升騰，死的威脅已經(jīng)逼近，可那狗渾然不知，還在泰然自若地吃著。

魏鵬快步走進(jìn)去，也不盛飯，坐在站長的對面，望著站長一會說，站長，把這狗賣給我吧！我在院子外面搭個棚子，把它栓在里面，保證不會招惹大家。平日不怎么說話，就是說也是輕聲細(xì)語的魏鵬，此時是一字一句，擲地有聲。五個人都愣住了。梅有德笑得差點(diǎn)嗆了，說你這個苕崽，這是只公狗，要是只母狗，站長送你當(dāng)老婆。龔胖子急了，拍拍桌子，指著魏鵬罵，***，到嘴的狗肉賣你，做夢吧！站長倒是心平氣和，說你魏鵬有幾個工資，還買條狗養(yǎng)著。再說，你養(yǎng)的狗，高新財會把剩菜剩飯給你喂狗。站長這話高明，高新財馬上接話，該死的狗不曉得偷吃多少，害的我差點(diǎn)被胖子罵死，剩菜剩飯就是倒在茅坑里，也不會喂它。看情形，大家沒有答應(yīng)的意思。魏鵬猛地站起身來，你們不就是要吃肉嗎，說說，這狗能剮好多肉，我掏錢買一樣多的肉來抵，行了吧。你如果買狗肉，那不是脫褲子放屁——多余。小劉不解老實(shí)的魏鵬為何如此固執(zhí)，插了一句。不，我買豬肉兔肉，讓大家吃到滿意為止。魏鵬就是不說買狗肉，一想到小時候叔叔家的那狗，那可憐的眼神至今難忘，此后，看見殺狗就心痛，聞到狗肉味就惡心。梅有德指著地上的狗，陰陽怪氣地說，豬肉兔肉怎么比得上這狗肉啊，大伙看，幾個月，我們把它養(yǎng)得多肥，只可惜，它恩將仇報。這話暗中是罵魏鵬，魏鵬心里清楚，他是把那晚的賬算到自己頭上，眼前救狗要緊，不理會他，只是望著站長，魏鵬知道，最終決定權(quán)在站長。有人還要說什么，站長敲敲桌子止住，說魏鵬是中邪了，既然執(zhí)意養(yǎng)狗，大伙就成全他，買啥肉買多少他自己定，還說意思意思就行了，魏鵬工資低，莫太過分了，就當(dāng)請老叔老兄喝杯酒。說完走了，其余的人雖然有點(diǎn)不情愿，站長表態(tài)了，也就忍著。魏鵬真的好高興，覺得站長太好了，感動得差點(diǎn)流淚。

事不宜遲，魏鵬怕夜長夢多，這天午飯后，他就找站長請假，說去鎮(zhèn)上買酒菜，順便回家，清明節(jié)到了，到父母墳頭燒點(diǎn)紙。還看看鄰居的馬奶奶，小時候，受了嬸嬸的氣，沒法跟怕老婆的叔叔說，就常常躲到隔壁的馬奶奶家哭，奶奶總是安慰他，要他忍忍，說你很快就會長大，一切都會好的，前幾天聽說奶奶病了，正好去看看。站長十分爽快地準(zhǔn)假，還說，明天早點(diǎn)回來，中午加餐。魏鵬興致勃勃去鎮(zhèn)上，臨走還跟狗說，好好呆著，明天一切都好了。

第二天，魏鵬提著買好酒菜，高高興興回糧站。進(jìn)到院子，魏鵬有些詫異，院子里靜寂寂的，所有的人都沒起床，可是大門和側(cè)面都大大開著。魏鵬吹了一聲口哨，不見狗出來，他的心提到嗓子眼。走過廚房門口，一股腥膻味撲鼻而來，魏鵬熏得有點(diǎn)眩暈，急忙跑到院子中央，又有一股濃濃的血腥味。不好！他暗自驚叫，出了大門，猛然見一棵歪脖子的柳樹上，掛著一張血肉模糊的狗皮。魏鵬腦子轟的一聲，像是要爆炸了，兩手提著的酒菜掉在地上，眼睛什么也看不清，胡亂中摸著那狗皮，和著樹一起抱著，哇的一聲大哭，這哭聲，在大清早寂靜的院子，響亮而凄涼。

原來，魏鵬剛走，一場殺戮開始了。狗還在廚房放心吃著中午的殘羹剩飯，他們悄無聲息將院子所有門關(guān)好了。狗毫無察覺，因?yàn)樗嘈胚@些人，絲毫沒感到死的威脅正在逼近。等到五個人手里拿著棍棒刀叉出現(xiàn)在廚房門口，狗才意識到不妙，怪叫一聲沖出屋子。

狗先是朝院子前面的圍墻沖去，無奈圍墻太高，它爬了不到一半就摔下來，然后又朝西側(cè)門奔去，門關(guān)了，無路可逃，狗一邊狂吠一邊在院子里轉(zhuǎn)圈。站長他們十分冷靜看著，任這狗胡亂狂奔。他們以靜制動，任它東奔西撞，一切似乎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等到狗有些乏力了，五個人才一字排開，手里高舉武器，像五個冷血的殺手，從東側(cè)一步步向西側(cè)逼過去。狗有些絕望，慌不擇路，頭和前腿緊縮一起，往院子排水的陰溝口鉆。這是狗最后的一條逃命的通道，要知道，它，一只曾經(jīng)遭受過毒打被拋棄的狗，當(dāng)初就是從這條通道進(jìn)到這個院子的，幾個月來，享受了溫暖、美餐，得到過信任、榮譽(yù)，也飽受爭議及詬病，如今，又要從這兒逃命。但是，進(jìn)得來卻出不去，來時由于饑餓，瘦骨伶仃，勉強(qiáng)能鉆過來，幾個月來院子主人的恩賜，狗已是肥膘肉壯，只有頭和前腿進(jìn)去了，后面就沒法鉆過去，卡在陰溝里，進(jìn)退不能。五人見此，一齊得意地笑著跑去，棍棒齊下，狗在那陰溝里只發(fā)出了幾聲悶悶的慘叫，頃刻斃命了。也許，這就是宿命，曾經(jīng)的生命通道，變成了今日的死亡陷阱，短時的養(yǎng)尊處優(yōu)，釀成了致命的禍根。

這個天衣無縫的殺戮計劃，是站長張志民親自制定的。狗來這院子那天早晨，雖然幾番討論，最終留下了狗，可是張志民心里一直不踏實(shí)，狗從哪兒進(jìn)來的？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心，好多天，他不露聲色地在院子內(nèi)外轉(zhuǎn)悠，終于一天發(fā)現(xiàn)了那陰溝，找到了答案。但他悶在心里，不向誰透漏。那天早晨，大家意見一致要?dú)⒐窌r，他心里早有了主意。魏鵬一番求情，他知道，不穩(wěn)住魏鵬，恐怕這娃會鬧出什么妖娥子，所以才使出調(diào)虎離山之計。魏鵬一走，張志民精心布置，每個環(huán)節(jié)都計劃得十分周密，人員調(diào)配十分到位，動手的時機(jī)拿捏得十分準(zhǔn)確，所以，結(jié)果自然是十分如愿。

這一晚，廚房燈火通明，幾盆狗肉擺在桌上，散發(fā)出的香氣，從廚房漫向夜空。梅有德借故要彩霞送酒來，有意留她享用著美味，既是安慰，也是報那晚的仇。六個人觥籌交錯，好不熱鬧。好酒好肉還有女人作陪，一直至凌晨才罷。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也沒人留意梅有德是如何摟著彩霞走的，更沒人提到魏鵬和他買酒菜的事，壓根兒沒誰想到值班以及關(guān)院子的門。

是魏鵬的那一聲劃破早晨靜謐的哭聲，才把人們從酒醉后的酣睡中驚醒，這一聲哭喊，和幾月前高新財?shù)暮敖兴鸬姆错戵@人的相似，依然有人在被子里咬牙切齒地罵，也是站長張志民第一個起床。所不同的是，他沒有穿好衣服，而是披著被子，打開門大叫，天啦，衣服昨晚全被偷了！他這一喊，接著龔胖子、小劉、高新財都在喊衣服被偷了，有的說衣服里還有錢，小劉更慘，筆記本電腦和他的游戲全部被偷。一時間，個個披著被子，在走廊上如小丑似的跳著蹦著罵著嚷著。原來，昨晚，院子沒鎖門，小偷趁虛而入，從窗子里挑走了他們的衣服。

魏鵬沒理會院子里那些人的鬼哭狼嚎，撫摸著那血淋淋的狗皮，淚如泉涌，好一會兒，才定住神。小心翼翼取下掛在樹上的狗皮，摟著走向西邊杉樹林。一出院子，眼前的一切簡直讓他不敢相信，西側(cè)的杉樹全被偷走了，只剩下滿地的樹枝。魏鵬放下狗皮，轉(zhuǎn)到東側(cè)，情況也是一樣。他明白，昨晚發(fā)生了什么，但他一點(diǎn)也不可惜，一絲也不驚奇。只是想起那狗才心痛，轉(zhuǎn)回來找了把掀，把那狗皮埋了。站起身，看著砍光了樹的糧站院子，他忽然覺得，這院子比以前敞亮多了。遠(yuǎn)處傳來鞭炮聲，他才清醒，今天是清明節(jié)。

這個不同尋常的夜晚之后，站長被撤職了，他離退休不遠(yuǎn)，黯然回家養(yǎng)老了。梅有德那晚在彩霞的小賣部，雖然躲過了衣服被偷的厄運(yùn)，卻遭遇更大的禍?zhǔn)拢?dāng)他在彩霞床上顛鸞倒鳳之時，彩霞的老公清明節(jié)回家祭祖，逮個正著，腳被打斷了，只好病休回家。

再后來，糧站被撤了，上下兩個院子分別賣給了兩家養(yǎng)殖戶，可笑的是，上面的一家養(yǎng)雞，下面的一家養(yǎng)狗。兩家和睦相處，治安環(huán)境也好了，沒有賊來偷雞摸狗。

可喜的是，院子周圍被偷砍了的杉樹，幾年后，又萌發(fā)出新的樹苗，差不多有半人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