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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山紅葉聞名遐邇，古往今來幾多墨客丹青于此獲取靈感；幾多達官顯貴于此附庸風雅；幾多無名小輩來此覓取一份閑情。而我只有羨慕，多想前往一讀香山秋韻。可是，瑣事纏身，盤纏煩心，只能滯留窮鄉僻壤。我心有不甘。不覺又到深秋，香山紅葉翻飛眼際，似乎又見游人如織。姑且就近處覓取一處借于解饞，借于慰藉。

    十月二十日一早獨自輕松動身前往。滿山楓在下灣村東面兩里處。中午便到下灣村，小店里歇息片刻，就踏上了前往滿山楓的石階小路，但見石階路旁萋萋荒草。聽見路下泉水淙淙，鷓鴣聲聲。咦，放眼望去，此處山形獨特。山路蔓延山腰，山勢緩緩抬升，狀如張開兩鉗的蟹子，兩鉗之間有梯田層層。梯田寂寥，有村民在捆稻草。我不禁哼起客家小調：“對面妹子哩，你歇歇腳；路邊那個野菊哩，吐芬芳；翩翩蝴蝶舞花叢；捱編花環吶送給你。情思悠悠那個催人老，泉水甘醇吶，嘩嘩流。要是捱眾情意投，明朝乘船那個下贛州。那里綠蔭小道哩，好纏綿；戀人對對甜甜笑，甜甜笑；那里公園好風景哩，獼猴攀爬老虎嘯，老虎嘯。八景臺上望贛江吶，蒼茫贛江 水滔滔，水滔滔。”邊唱邊走，好不愜意。或然發覺石階路上有了零星紅黃葉片，再瞧兩鉗發現楓樹逐漸變多。進得蟹形主體近旁，但見那個山上漫山楓樹，漫山紅艷。有兩塊巨大的石頭正鑲嵌在蟹眼位置上，不偏不倚。整個蟹形山啊，就如一只熟透的蟹子，似乎還飄著陣陣香味，不禁讓人垂涎欲滴。不禁感嘆自然造化神功：好個得天獨厚的蟹形山，好個漫山楓。走近右邊蟹眼，發現是快青中泛紅的圓形花崗巖，表面圓潤，眼神灼灼，似乎正在往前移動動。

    “嘿，小伙子！進山來啦？”一位老者向我打招呼。“嗯，假日沒事，進山走走，覓覓閑情。”我邊答邊到老者身旁。定眼一瞧發現老者約莫七十有余，灰色粗布衣衫，腳穿木屐，骨子硬朗，白發蒼蒼，目光如炬。于是我疑心不會是仙家吧？“來，進屋坐坐，喝杯涼茶。”“好嘞，敢問仙家貴姓？”“什么仙家，我是俗人。免貴姓曾，乃一養蜂老漢。”我邊擦汗邊閑談，跟隨老漢進了木屋。老漢從屋里拿個木勺到房后舀半勺泉水，倒在木碗上。爾后，又打開木桶蓋子，用木勺舀取適量蜂蜜，倒在碗上。再拿雙木筷攪拌著。我驚呆了，怎么全是木制品呢？老者發覺我疑惑便道：“都是就地取材，以楓樹搭房，以楓樹做碗筷、蜂桶，桌子、板凳，清一色楓樹用品。來，喝茶。養蜂清閑，有空就斫些楓樹做做用具。”“好手藝，每件用品如此精致。”我坐在楓木墩上邊喝邊聊。“你家在附近吧？”“我家就在這漫山楓。”“不會孤單嗎？”“慣了，都在這里幾十年了。一個孩子在城里做公務員，他老叫我到城里住，我住不慣。他偶爾會回來看我。”“哎呀！老伯，城里條件好，要是身子有個焦急，那該咋辦啊？”“不用擔心。我身子骨硬朗，長年沒有什么病疼。再說我早已決定終老漫山楓，以蜂為伴，以樹為友。我一點也不孤單。”是啊！我不禁暗暗羨慕，哪個有他朋友多？蜂鳥魚石花草樹木。哪個有它環境好，藍天白云，泉水叮咚。哪個有他收獲多，清新寧靜，逍遙淡泊。別墅再漂亮，漂亮不過他的木屋；歌聲再美妙，美妙不過他的蜂鳴；交通再便利，便利不過他的山徑；利潤再豐厚，豐厚不過他的蜂蜜。

    “小伙子，去看看我的蜜蜂吧！”“嗯。”屋后小路就在樹下延伸，或繞過楓樹，或穿過小橋，或越過山包。跟隨老漢來到一個兩人方能合抱的楓樹前，一個樹洞呈現眼前。“這就是我的蜂桶，”老漢自得道。洞口有個鉆了許多小孔的蓋子，豎直擋住洞口，有少許蜜蜂鉆進鉆出。老漢把蓋子揭開，只見球星大小一個蜂窩，蜜蜂蠕動著。他抹開蜜蜂，露出蜂巢，掰取一塊蜂蠟給我。“嘗嘗。”我定神一看，蜂蠟里滲著淡黃的蜂蜜，把蜂蠟塞進嘴里，吮吸蜂蜜。那個甜吶，直透心扉；那個純呢，純過九九黃金；那個香吶，三日不絕。“樹洞就是我的蜂桶。這些蜂子都是我分到樹洞里的。每窩蜂子每年三四月會生出兩個蜂王，這時候蜜蜂就要分家，是我最忙碌的時候。等到蜜蜂大量飛出蜂窩的時候，一半飛走，一半留窩。飛出的一半就要用沙子撒向蜂群，一路追趕，直到蜂群停在樹上。然后就用布袋收取。先找到蜂王，裝進袋里，其他蜜蜂也就乖乖進袋了。再找個樹洞，要不會漏雨的，要好工作的。清理好樹洞，塞進做好的篩子。一段時間后，我就等著收成了，割好蜂糖裝桶，到集市里賣。”我心里不禁喃喃：“奇人啊！”在他手下蜜蜂這樣乖巧溫順。“什么價格呢？”“我要不多，三十元一斤。我的蜂蜜搶手，不愁賣。你回去時帶一瓶回去給家人嘗嘗。”“謝謝！”“我們回去吧！已經走遠了，”老伯提醒道。

    穿過楓林，越過山包，約半小時路程。我們折回原處。我已汗流浹背。索性就躺在木屋門口的樹下，地面上已鋪滿厚厚的楓葉，地面軟綿綿的，比家里席夢思舒服多了。樹葉的涼意透過襯衫，那個愜意啊，舒爽啊。我用手把兩邊的楓葉抓來蓋在身上讓整個身子都蓋著，只露出兩眼。陽光柔和地從樹縫里漏下，楓葉翩翩而下，似有彩蝶飛舞。有的楓樹還一樹火紅，紅光照人。秋風颯颯，絮絮叨叨。似在訴說光鮮尷尬只隔一重紙，豪杰狗熊皆過客。有的楓樹已光禿禿的，在秋風里靜默著，迎接冬天。似乎告訴我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都會有燦爛輝煌，沉默寂寥。那都是生命的必然過程。輝煌不要炫耀，寂寥不要憂傷。擁有平常心態，你的心靈就不會疲倦。在樹葉里呆呆的，我干脆稍稍側身，整個隱沒樹葉里。就讓楓葉把我埋葬，有誰的葬禮如此隆重，有誰的葬品的那么奢華，有誰墓地如此別具風韻。生雖然沒有夏花之燦爛，但死有秋葉的陪伴，人生何嘗不知足？“小伙子，吃晚飯了。”我聽到叫聲，才知饑腸轆轆。爬起身子，抖落一樹楓葉。走進木屋，桌上已燃起油燈，老伯給我盛好了飯。桌上擺著三菜一湯，一盤楓樹木耳炒蛋，一碗楓樹香菇蛋湯，一碗紫菜湯，香噴噴的。“不好意思，山里沒菜。”老伯歉意道。“已經給您添麻煩了，筵席很豐盛。”我狼吞虎咽道。“香菇、木耳都是野生的，每年都可以拾到不少，都長在霜雪折斷的枯死樹上。我基本長年都吃。晚上就睡一起吧。”“好嘞，住住木屋。”“明天帶你到小溪捕魚。”“有魚，好啊！”我非常興奮。“吃了中飯就去采娜藤果，帶些回去。”“嗯，多年沒有吃過了，都流口水了呢。”我們邊吃邊聊，不久便睡覺了。木屋里一燈如豆，四周漆黑，蟲的呢喃也已在深秋里沉寂了。這樣的夜晚，尤其安穩。

    二十一日大早我倆就醒了，走出木屋，但聽鳥雀歡騰。“笛豆、咯咯、鷓鴣喳喳”，各種叫聲喚醒了山林。于是薄霧開始彌漫，西風吹過了林梢，一只麂子越過小溪，楓葉兒急匆匆的飄落。吃過早飯，跟隨老伯檢查蜂窩，又再滿山走了一遭。返回木屋，老伯提著木桶，我撿了一個木盆，沿溪邊而上，但見溪流蜿蜒，時隱時現，偶成袖珍瀑布。擇個小潭，水面不過一兩平米，深不過尺許，似乎平靜，偶爾有楓葉飄過。我倆把溪流撇開，把水潑干。片刻功夫，小潭便干涸了。嘿！許多魚兒便在鋪了一層楓葉的潭底蹦蹦跳跳的。有赤色怕哥，青色如桕葉的扁魚，黃色泥鰍、紅色鯉魚……許多早已遠離視線的魚兒居然在這出現，我都以為是夢呢。我倆把魚兒裝進盆里，足有兩斤。想起中午要把他作為下酒物，真還有些舍不得。“這里偏僻，溪水小，就成了捕魚者的盲點，再加上這是我的地盤，我也不允許，所以許多魚兒在這都有呢！”老伯得意道。“我真想帶些回城里放在魚缸里養著觀賞。”“沒事，帶回去把。”得勝回屋，我們開始準備午餐了。不久桌上便擺著煎魚、燜魚，香氣四溢。老伯拿出陳年米酒，每個斟滿一碗，酒色清冽，味道甘醇；魚兒鮮美，米飯香軟。我倆又劃起拳來：“哥倆好啊！金魁首啊！ 八匹馬啊……”哥倆的笑聲飄蕩在木屋。

    下午，我隨老哥去摘娜藤果。往東小路約走十幾分鐘，便看見楓樹上纏繞著娜藤。但見娜藤郁郁青青，娜藤果就一串串的懸掛著，金黃金黃的，其形如剛結成不久的小西瓜。有的唾手可得，有的懸掛樹梢。我迫不及待地，先嘗為快。摘取一個大的，扒開皮來，露出水瑩瑩的肉質，肉里嵌著黑籽，香氣撲鼻。咬一口啊！肉嫩滑爽、甘甜如芒果。爾后啊，我就攀藤爬樹，摘取一串串的果子，丟在樹下。累了，我就干脆躺在藤蔓叢中，閉了眼晃動身子，就如躺在巨型網中，任你怎么蕩啊蕩。老伯就在樹下一邊用樹鉤采果，一邊裝果。“可以啦，下來。”老伯在催我。我握著一條溜順的藤子，嘩嘩的片刻便溜到了地面。我們沿路返回，有滲紅的楓葉翩翩而落。一晃近兩天，該向老兄告辭了。我進了木屋，對老兄說：“老兄，謝你兩天的照料，你我素昧平生，卻如此盛情接待，小弟定將銘刻于心，終生不忘。”“你我相識有緣，你是第一個來此閑游的，來的都是客，稍盡綿薄之力，不足掛齒，還望小弟不要客氣。”老兄眼里似乎透出不舍道。收拾好行囊就動身了。老兄提著一個布袋，里頭裝著一瓶蜂蜜，若干木耳、香菇。“老弟啊，有空再來陪陪老頭子。”“嗯，老伯。明年秋天，我還來此游玩，再來煩您。”“一言為定，明年見。”老伯一直送我到山口，我彎腰拾起一片巴掌大的楓葉，猩紅透亮葉脈清晰，葉肉甚厚。塞進了背包。我們握手道別。兩個身影漸行漸遠，等我回頭時老伯身形已沒入楓林。

    回到城里已是華燈初上，我從包里拿出楓葉凝視。這楓葉經西風雕琢，秋霜浸染，葉脈由中心向四周輻射，愈來愈細，直至模糊。這是老伯在山間的養蜂小路，還是山間縱橫的溪流？葉柄附近有幾個黑點，那是老伯的山間木屋嗎？那一閃一閃的光澤是老伯的眼神嗎？那老伯會不會是漫山楓里的一片紅葉？嘿嘿，漫山楓的紅葉跟香山紅葉可以媲美嗎？都是自然對人們的饋贈，都是自然精美絕倫的藝術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