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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舍樓前有一株象牙樹，原來一直沒有發現。其實我也不認得它，最初一次見面，是剛離開故里的城，父親帶我來學校報名，曾經在它的枝葉下和宿舍的大爺大娘談天問話。后來入住了，也不曾惦記過它，究根究底也怪它太普通，平時里就是一株綠，冷冷的站在那里，實在不教人喜歡。

   沒有天生的自來熟，除非機緣巧合，碰上恰對的時節，遇上恰對的情。我相信沒有人僅僅因為玫瑰的刺藤而喜歡玫瑰，也沒有人因為一個陌生人而熱愛生命。所以，我的因為象牙樹普通的慣見的綠，而不喜歡它，大概是可以理解的。可事實有時往往相反。等你真正愛過一個人，關注過一個陌生人，真正熟悉了象牙樹的形象，又往往是另一種味道。

   大二這年，我們換了寢室。由從前的七人寢換作了四人，地方也挪動了，這才挪到樓前這株象牙樹前來。每天來來回回的上課吃飯，要經過不少次象牙樹的旁邊，只是我對這位近里的陌生人毫無察覺，雖然偶爾會有室友摘去它身上的幾片葉子。在它的身旁有幾棵高大的不知名的樹，腳下卻是一片細作的草，同樣都是無名的，不被注意。我的三位舍友都是不錯的人，和他們常住了，你會發現他們每個人的特色。好像我發現象牙樹的特色一樣，等了那樣一個年輪，才知道它生命的顏色究竟是何。

   我的一位室友是吉他愛好者，以前沒有換寢室的時候，可能因為人多，怕遭來不滿，所以很少見他彈唱過。現在只有四個人了，清靜了，我們也都理解他，他每日便盡情的彈阿唱，絲絲弦音有時也許很嘈，可有時也是極為難得的音色享受。只是他很少出去表演，直到最近遇著幾個同是樂器的愛好者，合起來到我們的班會奏演過，想必還是能有些小小的欣喜。而另外兩位舍友往往也不會閑著，學習之余，一個做著肌體鍛煉，一個忙著炒股，預備參透金融。而我其實想說的是，只有近里的人才能感覺到，他們的頗具真心，盡管在別人眼里會產生走馬觀花或玩物喪志的誤會，他們還是帶著他們獨有的風格闖入我的視野。有那么一個寧靜的黃昏，14路公交車從旁里貫穿著去了，遠處高樓映在落日的余暉里，我仿佛看見四個活脫脫的生命在眼里跳躍，面對藍天大地，紅日高樓，胸襟說不出的暢快開闊。

   也許從那一刻起，我便在暗地里疑思，生命有顏色么？如果有，該是哪一種？

   命本來是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又何談來生命的顏色。命有時取自于天道，生來如此，那是命數；而有時背負變化，懷著一種神秘莫測，暗藏著未知前程，那是命運；最后拋開所有人情冷暖，讓它又成為活躍的人體和動植物的機能，這是生命。這樣得出的結果是，命終是看不見的東西，說玄又太親切太熟悉，我常聽我心臟的勻勻跳動，不管悲傷喜樂，它都不止歇，我捫心自語，這就是我的生命。而生命若有顏色，當是命運的驅使，天意的擺布，在我的心跳起伏里染出的一道合乎我的韻律節奏性情的色彩。于是象牙紅那觸目的色，震顫我的心靈。( 文章閱那是一支鮮紅，形若象牙，花瓣兒從鐘形的花萼里吐出來，是一個空鼓的細指荷包，待微風細雨潤過，便朝天破開來，從側里倘佯出青白的花蕊。它的不經意，從一點花苞，伸吐出一點微紅，再過幾日已赫然成牙，等牙尖兒的嫩紅灼燒的透了，你便再難以逃避它的顏色。

   一枝葉里密密的陳列，張牙舞爪，好像滿樹的辣椒向陽，熾烈而沒有低頭怨氣，又像一捧明媚的胭脂，豐美不失雅致，還像一個堅貞的女子，彎腰須眉的嬌柔里還帶著火辣辣的情緒。如果拿梔子花和它比，梔子太憂郁；拿玫瑰和它比，玫瑰又太浪漫；拿清蓮相較，又似乎太清高。我相中它的一眼，無疑是它的熾烈真貞，沒有絲毫的矯情做作，哀聲怨氣，無病呻吟，就連它的凋落，也如此倔強。怎么花開怎么凋落，象牙紅總是整朵滅亡，不像其他花種的哀哀怨怨，片片飛花里，依依不舍，好像絲巾拭淚，凋得那么庸俗。它只是揺身一躍，帶著永不分離的誓言轟然一墜，再細看時，只是彎背的紅牙兒，跌在地平，好似疼痛，卻不刻意掩飾。它不流淚，往往只是看著它的人替它垂淚。

   其實，象牙紅的死相是丑陋的，彎曲著，佝僂著好似死于疼痛。它需要有高枝襯托，才能富于靈魂的豐沛，好像人，需要夢想的點綴，才更加充實。只是韶華太短，臨了死亡，從前的所有都化作虛妄，靈魂凋零，夢想破滅，一切歸盡塵土。只是對于我，象牙紅這樣的寂滅死亡，是如此的真實。

   當行人的足跡踏破它依然飽滿的身體，我為那破碎的曾經真貞熾烈的靈魂微許嘆息，也從那懾人的亂紅里遇見了我生命的紅。

   愛上玫瑰的人，會愛上傷痛；樂于關注陌生人的人，能釋懷生活；而相中象牙紅的我，只是它旁里的揪心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