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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闖深淵(紀實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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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耕石 發表時間:2014-03-06 19: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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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改革初期,‘我’即領命支援工廠改建,于是主演了一曲獨闖深淵的精彩好戲。期間有改建的艱辛,也有斗智斗勇取得勝利的自慰,有風波與曲折,也有成功的喜悅。耕老的故事雖為紀實卻不乏精彩,讓我們一起來欣賞,并進入那個有理想有斗志的年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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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開放初期,當工廠企業“轉軌變型”云垂海立,在我身上也發生了一段離奇的故事。雖然時間過去了36年,但畢竟是那段歷史的真實寫照。 ——題記 一、接受任務 1977年我剛搞完寶塔河鐵塔廠的投產,第一批試制鐵塔用在五峰縣一座地方上建的水電站上,聽說安裝非常順利,正在我準備下一批工程開工的時候,局政治處通知我,讓我作好準備,到宜都制桿廠支援改建。 寶塔河鐵塔廠的全套技術裝備改造和生產技術管理可以說是我一手一腳設計完成的,這一方面至今還留作美談。 宜都制桿廠和寶塔河鐵塔廠都是局里廢棄的火電廠舊址,寶塔河在宜昌市郊區,宜都是行署的一個縣。從生產性質上來說是一樣的,可是生產內容卻截然不同,一個原材料是鋼鐵,一個是鋼筋水泥,反正我是學電的,什么對我的專業都不沾邊。 宜都制桿廠局里曾經派過兩次人,第一次是局里唯一的一位學熱機的技術人員,擅長管理,另一位是行政科長。大約搞了半年只拆走了舊設備。 第二次是兩位副科長,都姓王,一個搞行政,一個搞材料,派我去的時候兩位科長都在。 這個廠的基本情況是行政管理班子齊全,書記劉仁全,廠長穆志高,行政辦公室主任杜茂仁,局派人員結合領導班子搞改建。 廠子只有一片空房子和原來做煤場用的空地以及修理車間用的幾臺老式機床,第二次去的材料科長購回來一套離心機和鋼模。 工人的情況分兩部分,一部分是留守正式職工,40余人,全是原電廠的后勤管理和維修人員,可謂“麻雀雖小,五臓俱全”,其他運行人員隨火力發電機的拆遷全轉走了。另一部分是亦工亦農臨時工人,整40人,從電廠拆遷時就招來了,清一色的健壯勞動力,只有一個女工名段云,女孩長了個男兒像,粗壯有力,性情開朗,因為是女的,就跟著一名車工師傅學車工。 我去的時候自然要到局派人員那里去報到,當我推開“籌建辦公室”的門,只見兩位科長和兩名工人正在打花牌,我大大咧咧地喊了一聲: “王科長,我來報到了。” 材料王科長的臉對著門,抬頭把我望了一眼對其他人說: “出牌!” 我心里想,是不是我失禮了?兩位科長都姓王,又都是副科長,我喊誰呢?當了科長的人是最忌諱下級喊名字的,再說喊一個不喊一個豈不更失禮?于是我背著手彎著腰,認真地當了一會“看客”。 一盤花牌終于打完了,趁洗牌的時候材料王科長才對我說: “聽說是你來,坐吧。” 我打量了一下辦公室,里外間,外面兩張辦公桌四把椅子,里面兩張單人床罩著蚊帳,簡陋得不可再簡陋了,如果再簡陋就要趴在地上辦公了。我說: “我可是一個電話就來啦。” 開始摸牌了,王科長說: “你去找穆廠長,那個老頭。” 我說:“我是局派的,怎么去找穆廠長呢?” 王科長說:“我們在等通知,還不是一個電話就走了?” 我說:“這是怎么回事?李書記找我談話時沒聽說么。” 王科長繼續說:“沒聽說的事情還多著呢,派你來只不過是穩住工人的心,其實派誰來都白搭。” 哦,原來如此! 二、一個籠子裝六個叫雞公 宜都制桿廠的“籌建辦公室”被我獨占了,撤走了一張桌子和一張床,椅子和文具留下,辦公用品由花牌改成了繪圖用具和一大堆工具書。我的第一步工作是了解設備,發現絕大部分設備無法采購,因為文化大革命還沒有完全結束,所有的工廠還處于癱瘓狀態,空有供貨單也無法供貨,于是我下定決心,除機床和大型專用設備外全部自己制造。 這并不是空想,要說技術裝備鐵塔廠的比這里的繁雜的多,從下料到鍍鋅,從大型行車到組合模具,其中包括設計廠房和制作塑料焊槍,大大小小上百件,光圖紙就畫了800多張,設備套設備,零件套零件,圖紙拿出來,工人就裝上去,僅僅兩年半的時間,到全套操作規程不是也完成了嗎? 做這些設備需要工人的密切配合,也就是說我的設計思想能夠被他們接受,他們的運作思想能夠被我領會,使一臺設備能成為大家的集體創作。這些舉措在寶塔河做得到,在這里就難了。 首先是設備和工種不齊全,比如機加工的刨、銑、磨,還有鍛工、起重、電焊諸工種,寶塔河除了翻砂以外全有,師傅們全是老練的,后來又做了全面補充,而這里只有車床和沖床,電焊誰都可以摸兩下,但焊出的質量誰也不行。這倒好說,同一條街上就有一個縣機械廠,再大型或精密加工到縣里的一個軍工廠去加工,反正出加工費,倒好解決,只是這里的人難辦。 這里的工人基礎是原來電廠招來的小手工業者,他們中間什么樣的人都有,修鎖的,白鐵匠,補鍋的,鋸碗的,只差補鞋的了。另外還有跟著發電機來的外地人,結構相當復雜,平時誰也不買誰的賬。 首要解決的設備是行車,因為所制電桿是預應力水泥電桿,需要鋼模、離心機和蒸汽,制作在一個地方,凝固在另一個地方,這樣就需要把十好幾米長的笨重鋼模運來運去。在場壩上還好說,用一個鏈條葫蘆和三角拔桿就解決了,可是在離心機旁不行,因為地方擠,拔桿支撐不開,支撐開了車子也推不進去,而且堆積鋼模必須用行車,可是買不到。在寶塔河的時候到沈陽去訂貨,預期要一年以后才能到貨,在這里就更甭說了。 我找廠里要對策,書記廠長都說: “局里派你來就是給我們解決問題的,主意還是你拿。” 我召集師傅們開會,他們是維修鉗工林朝芳(已故)、姜崇宗(已故)、電焊工楊正常(已故),車工艾詩文(已故),萬能手方發春,另外還有兩名技術員,一名是萬華軒,華中工學院發配電專業畢業,一名是羅錦標,水利采煤中專畢業。這七個人當中有六個是“叫雞公”,別說在一起開會,就是平時見著就差在對方的背后唾一口唾沫。可是他們都是廠里的技術骨干,我在他們中間又該怎么辦呢? 三、和“叫雞公”交朋友 工人當中有一種說法,叫做:“掂掂你的斤兩”,就是說看看你究竟有多大能耐。尤其是有點板眼對新來的或是級別比自己高的喜歡搞這套。 我的斤兩早被人們掂過了,而且凡是掂過我的斤兩的人都成了我的追隨者。可這里是六個人,幸虧有艾詩文,胖胖的大個子,名字取得文雅其實文化不高,當年50多歲,沒有師傅自己剽學的車工,現在已經車得出一手好活,并且帶了徒弟段云。段云在師傅的帶領下技術進步也很快。他們師徒二人的特點是在廠里當“啞巴”,有什么好說的呢?六面來風,一頭比一頭硬,說了張三得罪李四,說了王五得罪趙六,索性當啞巴,有活就干,沒活就在廠里呆著。 上次開會我發現了艾師傅,他是支部委員,照理說應該支持我的工作,因此我首先要抓住他。 “這里的人心思散,不是你想象的。過去的電廠坐著拿錢,現在搞什么不好?偏偏搞水泥桿子。”他對我說。 “這些情況臨來前李書記都跟我說了,現在我想了解一些具體情況,上次開會的那幾位師傅……” “怎么好說呢?多少年的老同事了。” “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了解他們的優點特長,平時喜歡什么,愛玩什么,想要把廠子搞起來,我必須和他們交朋友,”…… 那次我們談話很長,通過他我了解到許多情況,通過分析我認為只有一個人不好對付,那就是羅錦標,他一直想當技術負責人,起初局里派來了老魏,現在又派來了我,肯定是個硬碰硬。萬華軒大學畢業,專業不對口,只要不讓他做事還是很容易交朋友的。至于楊正常,是個專門“炒亂子”的主,但他是電焊工,一條小魚翻不起大浪,其余三位各有特長,技術上也有一套,但是有一個共同的毛病,凡是要做成一件事情必須以他為主,要是說某某人的主意或是協助某某人完成一項任務,用現在的話說:“沒門!”這樣事情就好辦了。 段云把飯端來了,我們一起邊吃邊聊,我敲定了自己的主意…… 四、我的拿手好戲 在寶塔河的時候有個電工周緒達,技術上很有一套,而且積極肯干,就是瞧不起人,何況我這個“萬金油”技術員?只是幾次處理事故我把他“鎮”住了。在設計安裝鍍鋅車間輕便行車的時候他恨不得看我出洋相。我們平時說話他從來不提這行車,我也從來不說,當車間廠房快上頂的時候,他不時到車間望一望,行動有點詭秘,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仍然不動聲色,當行車順利地裝上去的時候他跑了來拉著我的手說: “老王啊,我算服了你了!” 我說:“你沒看見這個車間的廠房都是我設計的嗎?從開始的時候就做好了布局。” “我說整個車間沒有支撐梁呢?只給鍍鋅槽用半邊車間,而且用管子做軌道和用鋼絞線做吊梁,我做夢都想不到。”…… 在制桿廠這個誰也不服誰的地方我也必須用這一套,否則這個廠就不是制桿廠,而是“垮桿兒”廠了,我的“半世英名”也就前功盡棄。 想要讓這個廠子搞起來唯一的辦法就是馬上投產,關鍵問題還在行車,如果按照正規設計,就是把寶塔河的那套圖紙全部搬過來,一臺12米跨梁的5噸行車加工也要半年,更何況這里的條件是這么差,成功不成功還另說著。于是我僅用了一臺5噸的鏈條葫蘆,不到一個月就裝上了一臺行車,其實只是做了一臺吊車的大梁,并且給它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無動力行車”,因為它一臺馬達都沒用。 制桿廠的大件沒有別的,只有鋼模和制好的電桿,而且軌跡單一,吊件笨重,這樣無需用大車小車開來開去,半機械半人工,利用吊件的重量倒過來牽引行車。不就是“穩住工人的心”嗎?這里的正式職工無所謂,他們有事干無事干工資照發不誤,重要的是那些亦工亦農的臨時工。他們被從山溝里招了來,個個信誓旦旦地宣稱:“我要當工人了,這一輩子再不回山溝了”,而且個個都是身強力壯的小伙子,40人當中有一大半是共產黨員,民兵骨干,生產隊里的尖子,如果這個廠搞不上去再讓他們回去,他們的臉往哪擱?想到這一層,我拼出吃奶的力氣也要讓這個廠盡快投產! 他們個個積極肯干,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一個人還抵不上一臺馬達?還好的是縣里有配套廠,一應加工自己力量不足的,全可以分給別人一口飯吃,當自己效益上去了,大家也樂了,再慢慢改造設備才是正理,反正廠里多的是地方。 我的這些想法得到了艾詩文的支持,當然也就得到了廠里的支持,特別是廠長穆志高,幾乎把我當了活寶貝,我在制桿廠一步跨開去,可是還有第二步,第三步…… 命運又將如何擺布我呢? 五、這一招殺手锏 一個工廠意味著什么?生產,出產品,源源不斷地訂貨,源源不斷地賺票子。有了錢就有了一切,而且這錢要自己賺,不再把手伸進媽媽(上級)的口袋里。 在這一個月當中,原先負責搞過的設備重新進行了分工,不是互相不買賬嗎?這好辦,各負其責,而且誰搞的設備誰操作。原先已經鋪開的設備有好幾個,除了離心機要大家一起先上以外,其他的鐓頭、切料、拉伸、調直各負其責,其實都是用舊床子改,只不過增添一些模具,到了宣布投產的時候讓所有的機器都能動起來。 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羅技術員的一臺調直機硬是沒動。此人當時不過30歲,說話的口氣比癩蛤蟆還大,可是搞起事來要死不活。在我搞行車的時候專門和我搶車床,我沒零件車的時候他到外面跑加工,我要是一有零件車他又拿到廠里來車了。 我知道這又是一個“掂斤兩”的主,據我所知,凡是喜歡掂別人斤兩的人都是不怕別人掂的,可看他干活的那種架勢是經不起一掂的,如果我要掂掂他,這臺設備就落到我的頭上來了,反過來他還可以到處說風涼話,我才沒有那么傻!鋼筋調直雖然是生產過程中必不可少的一道工序,他不是喜歡跑加工嗎?就讓他跑去吧,我們等不及的也可以先從外面跑回來。 一個人在外面工作,尤其是單槍匹馬,不是只靠勤勞本分兢兢業業就可以搞好的,俗話說“吃瓜子嗑出個臭蟲來——什么人(仁)都有”,對這種人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鎮”住他。 我決定搞拉拔機。因為生產很正常,除了局材料科全部包銷產品以外還直接接到幾個縣里的訂單。據我調查,當時制水泥電桿的廠子只在武漢有一家,這樣在鄂西地方就不必舍近求遠,何況我們的價格比武漢的便宜得多。 工人的干勁自不必說,尤其是亦工亦農的工人,因為他們有了希望,不僅“加班費”就超過了工資的一倍,而且看到了自己的前途:“我終于當工人了,再不會回那窮山溝了!” 可是拉拔機又卡了口。 制電桿用的鋼筋是5.6毫米的圓條,要求達到一定的鋼度,解決的辦法是把普通的6.5的盤圓(俗稱6毛絲)通過4次拉拔使它變成5.6毫米,從中使其內部應力發生變化而提高剛性。 我曾去過拉絲廠,艾師傅又帶我去了縣拉絲廠,他們大概是下定決心想要電力的一碗飯吃,不惜血本裝了6臺拉絲機,而且占了三個廠房和一個盤圓庫。制桿廠的場地雖有,簡易車間蓋起來也快,可是拉絲機不是說買就可以買到的。再說,花這么大的成本只把盤圓拉縮0.9毫米實在不劃算。我是借調搞支援的,走了以后給人家留下這么大的一個攤子不如索性在外面加工,于是我開始了新的構想,也許這又是一招殺手锏。 六、她喜歡我繪制的圖紙 我是什么樣的人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像一條魚,可以任人宰割,但是跳進長江里就管不住我了,反正再大的江水也不會把我淹死。 我著手進行設計,先計算應力,后排比尺寸,然后考慮傳動,也許又有幾十張圖要從我的手里出來,我下決心搞一臺小巧玲瓏、既經濟又實用的配套拉拔設備。 像這樣的設備在我的手里不知道出了多少套了,首先是在搞人防地道的時候,一輛彈簧翻斗翻把吊車和一條既可以上下又可以轉彎爬坡的運土流水線;其次是寶塔河的輕便管軌懸空行車和8孔同沖組合模具;再后來是毛滌綸墻裝變電站和王家河油庫的浮式吊橋;像制桿廠那樣的行車只不過是我搞過的設備中的一個結構大件,可是現在要進行的這套拉拔設備則是精細的組合生產線。 這時天氣漸漸地熱起來了,制桿廠的位置雖說是城里更像郊區,比較偏僻。對面就是長江的大堤,這里的江水特別寬,長江的流水下來是一個90度的急轉彎,要不是清江的入口抵住了那個急轉彎,宜都早就被沖洗得無影無蹤了,所以每到夏天當碧藍碧藍的清江和混濁的長江兩水匯合的地方有一條像刀切一樣的分界線,站在清江橋上往下看,藍黃分明,是一道獨特的風景。 可是制桿廠這個地方周圍都是水田,每到傍晚癩蛤蟆就開始演奏,直到半夜簡直是動人的快板。這還不說,特別是蚊子,人們形容有“飛機”大,別處的蚊子怕蚊煙,這里的蚊子會在蚊煙里跳舞,要是你靜下心來仔細觀看,比那橋下的分水嶺還要壯觀,可我要沒日沒夜地干。 我的圖紙已經陸續出來了,不能等總裝出圖,要邊制圖邊加工邊組裝,這樣首先是零件,涉及齒輪的拿到外面去銑,其他的大多是車工活。 我把圖紙一張一張地交給段云,每當我交給她圖紙的時候,她總是要把手洗干凈,然后接過我的圖紙。她的車床斜靠墻角,墻角有一個水池,水池旁邊有一張兩屜桌,過去的圖紙都被整整齊齊地放進一個抽屜里。在接新圖的時候她總要微聳眉頭先沉思一會,然后舉一下眉,臉不動地用瞟眼望我一眼微笑著,說明她把圖紙的內容吃透了。 你可說句話呀,是好還是不好,哪些地方不清楚,還有什么問題?她從來不說。 “段云可喜歡你的圖紙了,”還是艾師傅替徒弟說過,“她說你的圖紙簡直就是技術課,尺寸控制的特別嚴,不敢錯一分毫,就是想錯也錯不了。” 沒有這樣的高精要求能夠邊出圖紙邊加工,甚至從部件先組裝嗎? 七、成功的喜悅 在寶塔河的時候有位高級技工和我開玩笑,在加工一個結構大件的時候硬是不按我標的尺寸下料,結果焊不攏,一天一起吃飯的時候他對我說: “我就不相信一塊角鐵的角度都要標的那么精確。” 我說:“結果呢?沒有焊不攏的,只是到時候行家不會說我這個設計的,而是要說你們這些加工的,補巴摞補巴,自己看著也過意不去。這樣多好?渾然天成,就像用模子鑄出來的。” 從那以后這位師傅吃飯都拉著我一起吃。 現在做的拉拔機是配套設備,拉絲機本身沒有動力,而動力在捻頭和拉拔上,也就是說一套設備必須由三部分組成,所以鋪的攤子很大,而一臺拉絲機只能用一種拉模,來回拉三道就要三套設備,排成一個長串,特別是每拉一道的鋼筋還要搬來搬去,否則就要每拉一道又要換一次拉模。拉拔鋼絲是靠它的溫度升高提高硬度的,這樣搬來搬去等于冷卻了再拉,結果還要多拉一道,如果不等它冷卻繼續拉就可以減少一道到兩道工序。這樣我就把三副拉模集中在一臺設備上,既節省了地方又節省了人力物力,簡簡單單的一臺設備可以同時完成三道工序。 天氣漸漸地涼快了,我愛人帶著兩個小孩來看我。在宜都我們有一個生死之交的朋友(即《四瓜藤》中的劉洋明),住在鄉下,離這里不過八里路的地方。愛人第一次來,廠里的熱情自不必說,朋友家里怎么能一來就走呢?我休了一個星期的假,陪愛人和孩子好好地在鄉下玩一玩。這時我的圖紙已經全部交出去,由艾師傅總負責,其他三個師傅也都擰到一塊來了,大家親親熱熱地使我還真不舍得和他們離開。只是這時羅老先生還在搗鼓他的調直機,拆了又試,試了又拆,沒完沒了。 一個星期眨眼就過去了,等我回來兩塊“墻板”已經加工回來,這就是機身,相當于鐘表的兩塊夾板,但是軸承孔內鏜,要求的精度特別高,非得到縣郊的軍工廠加工不可,等我把它組裝起來,一臺占地長僅2.5米,寬0.6米,高度不過1.2米的三套模具組合起來的拉拔機出現在人們面前,從而使這個廠進入了正常生產。 八、平地風波 轉瞬進入了1978年。 我的任務完成了。照理說我可以回寶塔河,可是廠里千留百留,我只好靜下心來為他們編制各項標準、規程、制度,同時完善各項設備,總之,一個根本想不到能活起來的制桿廠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已經初具規模。 由于賺了錢,廠里在籌劃蓋宿舍。后來我愛人又去看我,穆志高廠長對她說: “到宜都來吧,這個地方多好,又安靜又方便,出門是長江,背后有大山,將來的發展無法估計。” 我愛人說:“凡事要隨緣,廠里的領導和師傅們對他太好了,不過這件事情還要局里說了算。” 穆廠長繼續說:“我們向局里提過無數次,誰也沒有吐這個口,他們說主要聽你們的意見。現在廠里正在蓋新宿舍,將來蓋起來給你們分兩套,把中間的墻一打開,你看看后院的那塊地方如果蓋起房子,像不像一棟棟小別墅?” 我愛人說:“我們現在住的房子是窄巴,可是還沒有做事就先要房子,這樣不好吧?” 穆廠長激動地說:“還沒有做事?誰也沒有想到這塊死地方這么快就活起來了,多大的事啊!” 那天他們談了很久,始終沒有做通愛人的工作。 事后愛人問我:“你想不想留下?” 我說:“我有點猶豫,這里的一番情誼我還真有點舍不得。” 愛人急著說:“你別再給我犯傻了,傻了一輩子還沒有傻夠?!” 對于我的去留,其實局里早有安排,沒有多久,局里給我打來了一個電話,電話是政治處袁勇打來的,聽說他剛剛提了副主任,在我落實政策的時候都是他一手一腳經辦的,接觸的多了,人也熟了,對我非常關心,他在電話里說: “你快回來,局里給你留了一個好位置。” 我說:“讓我來時十萬火急,讓我回去也是快點,又有什么新任務?” “那倒不是,是一個固定的好位置。” 我告別了制桿廠,回局以后才知道,局里對下屬機構進行了大調整,制桿廠下放給縣電力局主管,市里新成立了供電所,我被安排在供電所當技術負責人。 也就在這個期間,制桿廠起了平地風波,發生了改天換地的大動蕩。 九、她想輕生 大約是1978年的5月,我剛剛走進辦公室,接到了一個電話: “王技術員嗎?我是宜都的艾詩文啊,你還好吧?” “唉呦,艾師傅,怎么是您呢?師傅們都還好吧?” “王技術員,你現在很忙吧?能不能到宜都來一趟呢?” “有什么事嗎?” “說來話長,你來了就知道了。” 我跟領導請了假,其實是我自己跟自己請假。供電所的管理機構很簡單,一個書記一個所長一個生技股主任一個我,往下就是財務材料和生產班組了。我的工作也很簡單,安全生產技術管理,有做不完的事,但少了我還有所長主任頂著,今天做不完的事明天還給我留著,于是我抽身去了宜都。 早晨六點鐘的頭班船,那時沒通汽車,慢騰騰的,十點半鐘才到宜都,當我來到廠里已經快十二點了。走進廠門一看,廠子里靜悄悄的,所有辦公室的牌子全換成了電力局的牌子,再找不到制桿廠的一點標記。 我走進艾詩文住的宿舍,只見床邊上坐著段云,在她的兩旁坐著年輕女工小陸和小何,見我進來連忙站起來,還是我向她們打的招呼。這時艾師傅對她二人說: “你們先出去吧,我和王技術員說說話。” 小陸和小何走了出去,艾師傅又對段云說: “小段,你看誰來了?” 段云這才偏過頭來,不由嚇了我一跳,只見她頭不梳臉不洗的,一副重病的樣子,兩只紅腫的眼睛有些凝滯,我連忙問: “段云,你還好吧?” 段云沒回答,艾師傅對她說: “還不快給王技術員泡茶。” 段云慢條斯理地走近一個小茶柜,用細瓷茶杯給我泡了一杯茶,然后又坐到床邊上偏過頭去癡呆呆地望著窗外。 我的心里在打著鼓,縣電力局想撤銷制桿廠的消息已有耳聞,是不是惹出了大麻煩?正在這時艾師傅又對段云說: “小段,你不是說只想見見王技術員嗎?他這不是來了嗎?他現在很忙,特地來看你的。” 段云站起來,癡呆呆地望著我,再沒有往日看圖紙的那種眼神,更沒有嘴角上掛著的微笑,代之的是兩只眼睛里飽含的淚水。 我走過去,她把眼睛避開我,艾師傅又對她說: “你和王技術員說說話好嗎?” 段云用雙手把眼睛一蒙,拼命往外跑,大聲吼道: “不——!你們為什么要攔著我……” 十、不屬于我的任務 這一夜我無法入眠。整個下午我都和工人們聊天,從他們的嘴里我知道縣電力局硬性撤銷制桿廠,打算把設備賣掉,騰出廠房來蓋辦公樓和宿舍,縣電力局也搬遷到這塊寶地來,制稈廠的正式職工提前內退,亦工亦農的工人全部解散。 就在前天下午,亦工亦農的工人們全體出動,把書記和局長私房的瓦全部揭光,摔得粉碎,驚動了縣公安局,捉去了兩個人,還是方發春出面給保出來的。 方發春當年不滿50歲,名為工人實為管理,生產一應表報記錄均由他進行。此人聰明靈活,寫得一手好毛筆字,文革中抄寫大字報和寫大標語格外引人注目,但是從不參加任何派系,和公檢法三家的關系處理得特別好,因此制桿廠鬧事的時候由他一句話問題就解決了。 他說:“這事是廠子內部的事情,今后如果不影響到社會,希望你們別管。” 鬧事的導火線是由于段云。 段云那年26歲,未婚,初中畢業,共產黨員。在進廠之前是鄉里的婦女主任,骨干民兵連指導員,生產勞動模范和神搶手。正是因為她有這些優秀條件招工時才百里挑一吸收了這樣一位女性。臨來時她在鄉里夸下海口:“從此再不回鄉下。”可是現在又被趕回去,她的位置往那里擺,她的臉面往哪里放呢?來了快三年了,手藝也學成了,理想和前途一夜之間被一筆勾銷,左想右想不是滋味,于是她想輕生。 這事如果被縣局領導好好地做做工作也許能夠緩和,可是領導卻說: “這事與我們無關,人不是我們招來的,你們自己的事情自己負責。” 這事就越鬧越大了。 “這事看來只有你能想辦法,”艾詩文和方發春都對我說,“反映到地區局里也沒用,說是縣局的事,不是硬性能解決的,如果照顧了一個人,那三十九個怎么辦?” 第二天的中午由方發春出面,由他、林朝芳、姜崇宗、艾詩文和小陸小兩口出錢,小何從家里提來了臘雞臘肉,辦了四桌豐盛的宴席。 那天的天氣特別晴好,四張八仙桌并在一起擺成一個長條,由艾師傅拿出兩床臥單鋪在上面,在廠里住的雙職工各家各戶都把爐子捅開,熬湯的熬湯,小炒的小炒,利用食堂的大鍋炒青菜和燜飯,仍然分成四份擺在桌子上,大家坐在一起,親親熱熱地進行了一次告別酒宴。 就在那次酒席宴上我答應了做段云的工作,因為我知道她的父親就在縣里的干休學院工作,學院里還有一個木匠是她的男朋友。 十一、將心比心 段云是堅強的,如果精神脆弱很有可能得精神病,如果得了這種病就不好辦了。 首先由艾師傅說服段云同意到我原來的辦公室暫住。我原來的辦公室在廠大院的一個角落,比較安靜,我走了以后一直空著,床還是那張床,辦公桌還是那張辦公桌,只需要借一張行軍床擺在外屋,收拾起來還是老樣子。 我的責任就是陪伴段云。與其說陪伴,不如說看守,怕她跑出去跳進長江里就找不著人了。 我真不知道她如此信任我,在我沒來之前她的師傅當“看守”。因為她的個子高,體強力壯,又受過骨干民兵的高難訓練,若論起摔跤來兩三個女的不是她的對手。其實我身體很單薄,要是和她打起架來不要兩下子就會被她打趴下。可是艾師傅的愛人不能不回家,集體宿舍里的那幾個女孩子又照顧不了她。 他曾跟艾師傅說:“你們白費心,誰也攔不住我,我只想臨走之前再見一眼王技術員,那是個好人。” 于是他們就把我叫下來了,聚餐的時候亦工亦農的人們共同表態:“只要段云好好的,我們都回去,絕不給任何人找麻煩。” 我知道我身上的擔子該有多重!這比我搞任何一項技術革新的難度都要大的多,我不僅要看守住段云,更重要的是做她的思想工作,不能讓她只見我一面就死去吧?她的精神狀態很不正常,有時候會出現癡呆現象,一旦出現狂躁我就沒辦法幫她了,我唯一的辦法就是給她講故事,天南地北,現身說法,因為她還是一句話都不肯對我說。 我給她講我的故事,我是一個由黨的助手和后備軍——共青團培養出來的技術干部,是來建設祖國的,不是被“孤立分化”的,這是因為黨內總有一些倒行逆施的人,他們占據了一個位置就為所欲為。對他們看不慣就是看不慣,有機會就要提意見,提意見是為了他們好,而不是人身攻擊,更不是想打倒他們,可是誰能想到這個“黨”竟把他的兒女一腳踢到垃圾堆里?要說死,我應該死幾回?可是我不死,為什么不死,因為我不看養身的父母還要看生身的父母,我絕不能讓生我養我而又辛勞了一輩子的親生爹娘白發人送黑發人,何況父母的一滴骨血又怎能輕易地把她毀滅? 那天的天氣又特別好,陽歷五月春意尚濃,吃了晚飯她說想出去走走。是該出去走走了,人家既沒犯法又沒惹禍,憑什么把人家一關七八天?可是出了廠門就是一條僻靜的馬路,馬路的那邊就是江堤,可是我相信她。我們沿著江堤往下走,我禮貌地走在她的左邊,和她保持半步距離。 我回頭看看,艾、方、姜、林四位師傅也在分成兩對在江邊散步,在他們的后面還跟著小陸和小何…… 走著走著,忽然段云轉過身來,這一轉身自然看見了后面的人,他問我: “王技術員,你們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說著眼淚就要出來了,我說: “因為你是做女兒的,我們也都有女兒,將心比心,在這個時候我們不心疼你又會心疼誰去呢?” “你為什么不入黨呢?” “跟你說了,我不認為不入黨就不具備共產黨員的品質。” “因為黨內還有‘倒行逆施’者?” “是的,所以他們處理你的問題才這么草率。走吧段云,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但是請你放心,我們絕不會把你送回農村。” 十二、不要感謝我 記得那是三個白天兩個晚上,我既像照顧妹妹又像照顧女兒一樣照顧段云,我沒有弟妹,小時候的飲食起居全靠姐姐照顧,可是我有女兒,知道怎樣照顧女兒,因此也知道怎樣照顧她,使她感覺到我既像哥哥又像父親,因為那年我已經43歲。 在我照顧段云的時候,方、艾二位師傅幾次跑了進修學院,她的父親為女兒急白了頭發,可是他也沒有辦法,因為這是廠里造成的,他總不能把女兒用繩子綁回去或是用擔架抬回家吧?段云的男朋友姓胡,本本分分的一個木匠,可是他總覺得自己的條件比不上段云,所以一直沒有把問題挑明,這時我們一起做他的工作,讓他一定把問題挑明,并且要百倍地關愛她,使她感到愛情的溫暖。 至于對段云的安排,我們做通了校方的工作,按臨時工安排她暫時當炊事員,將來最遲接她爸爸的班做行政管理工作。 我在宜都呆了一個星期,臨走的那天早上,特意留下來的大約20幾名亦工亦農的工人齊刷刷站在江堤上,我向他們走了過去,算是最后的告別,直到我走出多遠,他們還在路上目送著我。 大約又過了5個月,國慶節前的一個星期天,段云小兩口準備結婚,特地到我家來看我,順便買兩床棉絮和一些衣料,給我的兩個孩子買了當時力所能及的糖果和點心。 我愛人熱情地款待了他們,臨走的時候送了他們一件彩陶廠生產的精品“徐悲鴻奔馬”和一套精品“昭君茶具”作為他們的結婚禮物,他們對我的工作表示千恩萬謝。我說: “你們不要感謝我,你們沒看見廠里的師傅和你的同志們是如何關心你們的嗎?” 段云走后不久,制桿廠的全體新老工人,除了艾師傅以外也都先后回了農村。 他們走了,我和愛人玩笑說: “我還真要感謝那些‘倒行逆施’者,是他們把我鍛煉成了男不男女不女,文不文武不武,機不機電不電,政工不政工技術不技術的‘工作者’。” 愛人輕拍了一下我的腦門,也玩笑地說: “還給我送來了你這么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活爆爆(大傻瓜蛋)!” (原始素材記錄于2006年3月上旬,2009年12月28日凌晨歸納整理,2013年9月2日撰寫成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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