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的話:這是一部傳記文學的長篇,紀實了我和我的家庭,計劃寫五部,現在完成了兩部;第一部【家】,第二部青春歲月里的【知青歲月】第三部【人生】,第四部【磨礪.】;第五部【眷戀】每一部二十章,每一章有十個情節段,這或許是我的文學夢想的一個萬里長征;在100章、在1000個自然節中完成從童年到50歲以前的所見所聞;看身體狀況吧;或許有繼續也可能是遺作,從現在開始就敞開這個口子,希望讀者耐心的等待著,我也以我最真實的生活和鮮活的文字奉獻給讀者和我的朋友們......
第一部
第一章——童年
一
六十年代初,我七八歲的時候,我們那一趟街的男孩子特別多,每當暑假三五成群一幫一對的男孩子在對面的魯迅公園的山上玩耍,大部分孩子的家長是有工作的,白天父母上班沒有人管理的孩子真是放羊了;一個個在泥里水里打鬧玩耍,白天被荊棘揦傷在臉上和身上是長有的事情,在山上玩夠以后就超越小道來到老虎灘一個石槽的海灣,十幾個男孩子脫光衣服齊刷刷的從懸崖上往海里跳,真是一道風景線;我們周邊的男孩子五六歲就會游泳戲水,狗爬蛙泳和潛水有模有樣,一個夏天男孩子們身體被海水泡過又被太陽曬過,各個黑里透紅,到了晚上男孩子們一個個靜悄悄的看著大人們睡下了,才翹著腳從廚房或者涼臺上爬窗戶回家,在鍋灶上隨便吃些食物就睡去了……
那個夏天,我們街上有一個14歲的男孩子小名叫大眼睛的,與酒鬼老張到棒棰島海域釣魚,因為在落潮進入砣子里,兩個人沒有在意,風平浪靜,魚也上鉤,忘記了漲潮了,就被困在砣子上,整個一趟街的鄰居和派出所的民警都出動了,還是沒有找到人影。后來大連水面艦艇學院出動了艦艇,才在第三天找到他們的尸體,他們被夾在石礁的縫隙里,已經沒有了人形;從那個時候我們這條街的大人們對男孩子的管理嚴了,但是每年都有人落水淹死的,一些老人說海龍王餓了,還有老人講西門豹的故事,還有一些鬼蜮的故事,嚇得女孩子們晚上不敢上廁所和夜行,男孩子們還是我行我素,一個勁央求大人講述,女孩子則捂著耳朵跑遠了……
過了夏季,學校開學了,家長和孩子最頭疼的就是學費;那個時候上學的學費一年7元錢,每一學期3.5元,還有書和筆記本的錢,一年亦要10元多,家里孩子多的,經濟就十分困難的。老師每到這個時候就登門拜訪,家長有的與鄰居拆解及時給了老師,還有的得待到下一個月工廠發薪水時候。這樣沒有交學費的孩子就經常逃學來回避老師和同學的白眼和譏諷;我經常記得鄰居家的三個男孩子14的、12的、10歲的;三個每天在外面野跑,早晨家長上班他們亦背著書包出來,晚上家長回來了他們不知道從那里也回來了,大的領著小的;在白天我母親經常把他們帶回家,把他們破碎的衣服縫補好,把燭臺上的玉米餅子還有腌浸的咸魚熱好給他們充饑,后來他們大了,有一個當兵提了干,有兩個先前做生意賺了錢開了工廠……現在是企業家了,我母親去世祭奠的時候他們哥三都來了,感覺沒有忘記當年的被幫助過的情景……
秋天,我們街上的男孩子為了減輕家里的經濟負擔,給附近的奶牛場割青草;每天下午放學,男孩子結伴在山上,大家先把草割好,然后一起玩耍和撲捉螞蚱和山雀,或者采摘一些熟透的山棗和可以吃的野果,女孩子們也三五成群提著籃子挖野草……
那時候糧食家家不夠吃,國家沒有充足的副食品替代,女孩子們則到農民收割完的地里撿拾一些地瓜和薯根和葉子補充糧食的短缺;男孩子們一個月下來割的草,把每天用草換來的小票給大人……大人到奶牛場算賬,我給奶牛場割草亦有八九塊錢收入。大人拿出其中的五角錢給我們買糖塊或者學習用的;記得我喜歡的一支自動鉛筆需要一角二分錢,我用一個秋天的勞動換來了我的學費和那支喜歡的自動鉛筆,我一直用到上中學。那個時候我的筆記本用完了,就繼續用沾水筆寫,最后是寫毛筆字用。
現在的孩子可能不知道什么是沾水筆吧?現在你們可能連自來水筆都淘汰了?我們那個時候有屬于自己的一支自來水筆那是奢望和如獲珍寶……我們那個時候就是這樣,衣服撿哥哥姐姐小的,書包也是;我當知青的時候還用中學時候的書包,哪一段艱苦生活養成了我們簡約和素樸的生活習慣。
新中國成立初期,自然災害損失造成中國老百姓的經濟生活極度困苦,難以言表,我們吃過樹皮和樹葉;那時候經常有一些人被有毒的野菜和蘑菇毒害或者死亡,哪一段往事可能在中國歷史不會再有……所以記憶猶新……不會忘卻……
小的時候亦有討人嫌的時候,就是頑皮和倔強,記得鄰居家里養的鴿子有許多,早晨放飛出去,鴿子從我們家的窗戶路過,響著鴿哨聲……很好聽……晚上又整齊有序的回來;他家有一個上中學的男孩子在院落放置一個盆子,里面有一些水,鴿子喝過水后就嘔吐出吃的高粱米和玉米等等食物,他們家人把吐出的糧食洗凈曬干,就成了人食用的糧食。
我覺得好奇,一天趁著那個男孩子不在的時候攀登到樓梯口想抓幾只,鴿子們看到有陌生人的原因咕咕的叫著,還用嘴巴咬我的手,我用力過猛一下抓著一只,他撲棱棱的從我手中溜了,落下一地的鴿子毛,那只鴿子的尾巴被我拽下來了。
我知道闖禍了,晚上不敢出門。第四天我們在一起玩耍的時候,那個男孩子把我騙到一個角落,狠狠地教訓了我,我沒有一滴眼淚,他亦莫名其妙的看著我為什么沒有哭,因為我知道今天的代價就是那個鴿子的尾巴啊。
后來我們成家立業了,互相見面談起這一件事情,他給我說……讓我接受晚了二十年的道歉……我們擁抱著笑個不停……
還有一件事情,顧家的院子里長著一棵很粗的桃樹,五月開花的時候把一街的人吸引在樹邊,旁邊還有丁香花和杏樹,到桃子差不多熟透的時候,顧家老爺子把樹旁放上鐵荊棘,還把一些臭油子涂抹在樹干上,怕孩子們偷他的桃子。那個老頭子很摳門很吝嗇,我上學路過看著一半青綠一半銀紅的桃子,早已是饞的要命……趁著他午睡時候,悄悄地爬過墻頭,衣服被刮破了,手被鐵蒺藜劃破出血,偷摘兩個……手里握著兩個桃子跑回家,沒有敢吃掉,匿藏起來。
下午四點左右,老顧頭提著棍子追上我家,我知道沒有好果子吃,把兩個桃子丟在他身邊跑到二樓我外祖母懷里,老顧頭用拐棍打我,我外祖母用绱鞋的錐子扎他,老顧頭氣急敗壞的走了,晚上我被母親一頓皮肉之苦。
第二天顧老太太用繡花手絹包著四個桃子邁著小腳蹣跚……送來,給我母親陪禮道歉,又臭罵了自己老頭一頓……我母親與顧老太太是知交……我那時候不知道什么,昨天晚上挨的皮肉之苦的疼痛全然沒有似的……吃著甜甜的桃子…顧老太太心疼的撫摸我被媽媽打腫的屁股……
不知不覺我長大了,今天回憶一些童年往事,是對逝去的親人記憶和情感的寄托吧……
二
對于三年自然災害,我迷迷糊糊也記得一些事情。我們部隊大院外邊經常傳來鄰居的哭聲。
一天院外又傳來哭聲,接著就是破碎的瓦罐聲音,我和大院的男孩子翻過墻頭出去看,鄰居的院子躺著一個女人,她的兩個雙胞胎男孩子和我在一個幼兒園,他的男人說是得了浮腫病死的,我迷迷糊糊知道她在那個發著霉味的房間躺了三年多,記憶中那個房子總是陰濕的,滿屋的煙味和草藥味,她整天吸著一個木煙袋,那個女人的臉蠟黃又皺褶著。
我每一次都是在門縫偷偷地看,她倒善意的微笑著,頭上永遠的锃亮烏黑的發劗,一根銀釵橫在腦后,身上蓋著素蘭花粗布夾被,露出的是一雙大腳穿著繡花鞋。或許我母親與她熟悉,每一次我在她家門縫看,她都伸出她嶙峋干枯的手示意我進去,我從來沒有進去過,我怕那張黃色的臉。
她的男人沒有工作,干一些力氣或短工賺一點錢維持一家人的生活;有時上山或趕海,采集一些可變賣的東西換一些錢。
我記得他經常在雨后去棒棰島的山上采集蘑菇和叫紅松傘的菌類,每一次我母親都把一些錢塞進他手中,他鞠著躬一個勁說“謝謝..謝謝你嫂子,你總是關照我們,謝謝了嫂子......”
每一次我看見他,都是眼角含著淚水走的......
他家有一個細高個子的三十多歲的男人,耳朵有一些聾、脖子有一些疤痕,鄰居一些屁小子見了他就叫他“大聾子......大籠子”朝他擲石頭,看到這些那個男人就跑出來趕走他們,那個耳聾的男人管他叫叔叔;我不解的回去問媽媽,媽媽不說,當時我不知道他們的關系,那個女人比那個男人大十八歲,那個管他叫叔叔的只比那個耳聾的男人大五歲,這就是他們的家庭關系。
這一年,他的女人死了,是一九六一年的春天,我記得那一天有蒙蒙細雨,他家的院子很泥濘,種植的玉米和豆角剛剛出土,去他家的人多了就踩出一條小路,他看著被踩死的菜苗很心疼,但還是鞠著躬給來的鄰居說著“謝謝!謝謝!謝謝......”
就幾天的功夫,他明顯的瘦了,頭發也花白了,背有一些駝了,紫紅色的臉上一道道皺褶......
她的女人被放置在院子里,白布覆蓋著身體,身低下鋪的是葦席。
我看見他一次次去看那個臉已發黑的女人,眼角都是淚水;他的聾子侄子哭啞了嗓子,還有從山東老家趕回來的兩個梳著大辮子的姑娘,應該有二十四左右吧,她們哭的不厲害,看見那個男人很冷漠、什么也沒有叫,眼睛有一種陌生和羞澀;母親說她們是她生的女兒;那個男人的哥哥也來了,哭著喊著“嫂子....嫂子”的。
三天,鄰居都說她有福啊,他的男人變賣了祖傳的一個寶貝東西;買的楠木打得棺材,我們幾個男孩子很好奇。每一天都看木工在做那個厚重的木頭棺材;三天后那個女人被抬了進去,上面蓋得是粉色的蠶絲被,我們幾個孩子不敢靠進,在他家的二樓涼臺看棺材蓋子被很長的釘子牢牢的釘住;她的聾兒子在前面,她的雙胞胎兒子也披麻帶孝跟著,她的親親很多,就埋在炮臺山那邊了。
我記得那一天我母親去過她家,安慰了她男人一些話,給了那個男人兩元錢。這一些是晚上母親與父親說的,我父親說了一句:“人啊!活著不容易,就怕犯錯誤,你看他。”
我母親說:“他也不容易啊,是作孽過,但他受到了懲罰了,這一次他對于竇嫂的后事安排的挺好;一個男人,帶著兩個男孩子今后的日子怎么辦啊!”
我不知道他們談話的意思,只是覺得他們家怎么那么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說不清楚這么多人......
我記得派出所也來人,把他叫在一邊說著什么,我不知道,我看見他畢恭畢敬地站著,說著“是!是!是!是......”
防疫站的也來了,噴灑了一些藥物就走了,他們說她得的是傳染病。
喪事辦完,她兩個山東家的女兒走了,帶著一些她母親的遺物,一個包袱和雜物還有一些中草藥回老家了,他師傅的那個耳聾的兒子技校畢業了也工作了;他每天趕兩個潮汛,在街道上曬著海帶,還有從山上采集的中草藥,聽說他的日子更艱難了......
我們那條街那幾年死人很多,我只看過那一次;也是人生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死;對于生更是模糊的概念,不知道生孩子是怎么回事,母親告訴我們是怎么來的,就是說“從山上撿來的......”
那幾年我們院子里的槐樹花,榆樹皮和榆樹錢都被院外的人們搶光,山上的一些野菜也挖光了,郊區的地里被城市的人一遍一遍翻過,豆莢和莊稼的藤蔓也沒有了。
鄰居的一家人從魚市場撿來河豚做湯吃了,全家中毒死了沒有人知道,十幾天鄰居才發現。
兩個雙胞胎是我小學同學,我是一九六四年上學的,我們的班主任很關心他們兩個。
班主任的兩個兒子與我差不多的年齡,中午老師把她的午飯拿出一些給小哥倆;同學們很羨慕,幾個男孩子就罵他倆是“要飯的,不要臉。”老師批評了他們,講道理說“不要歧視他們,要關心同學,幫助他們......”我的第一個班主任是濟南師范學院畢業的,她的家是地主出身,當時也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她應該在高中或大學工作,但當時在一所小學教一年級。現在想她也有自己的苦楚,她比我母親小六歲,一九二四年生人,我不知道她現在的情況,活著的話也近九十歲了。
我的那兩個同學在一九六八年與他父親回山東老家了,那個男人聽說在一九七八年得病死了,聽到兩個兒子在家務農,現在不知道在哪里。
母親后來說,那個男人年輕犯了罪,進了監獄押了十二年,勞動改造的好提前釋放。
他女人死時他三十五歲,那應該是二十三歲時犯的罪。
那個女人與他不是原配,她是他的師娘,他與他的師傅在碼頭當搬運工。
他十六歲那年,從山東來大連投靠叔叔,他叔叔得了傷寒病死了,他舉目無親又走投無路沒有了盤纏,餓暈在碼頭;一個山東大漢救了他,把他領回家,他與師傅一起在碼頭做苦力,幫助師傅養家糊口,師傅有一個兒子,就是那個耳聾的孩子,兩個姑娘;師母(就是后來那個女人)患有肺氣腫,當時說是癆病,孩子多,老婆又是藥罐子,這樣幾年下來他師傅勞力的透支,也得了傷寒病,沒幾天的功夫就死了;這一家老小如天塌下來一樣沒招沒撈的。
十八歲的他撐起了這個家,比長工還艱難,每天繁重的勞動,回來還要照顧師娘和三個孩子,他就這樣與師娘在一起生活了。
這個病女人,病沒有治好卻懷上了孩子,而且是雙胞胎。
孩子生下來,家里日子越來越貧困,沒有辦法把二姑娘送回山東老家寄養在親親家。
他與師娘現在說同居時,大姑娘十五歲了,可以照顧家看兩個弟弟了。
雖然困苦貧窮,他正值青春期,繁重的勞動使他筋骨越來越強壯,他的師娘卻每況日下,從生了雙胞胎后就經常咳血,干枯的如骷髏。
他師傅的大女兒卻出落成大姑娘,像師傅修長的身材、豐腴的胸脯;一幅美人胚子。
一個屋檐下,一個是二十三的叔叔,一個十六的侄女,就這樣她們在一個夏天兩個人就偷吃了禁果;女孩子的肚子越來越大,她媽媽詢問后報了派出所。
第二天,一輛警車駛來,法警把那個男人帶了手銬帶走了,他的雙胞胎兒子才兩歲。
他師傅的大女兒懷了他的孩子,回了山東老家,時間應該是一九五八年吧。
再后來聽說她生了個女兒,嫁了一個比她大十歲的男人。
她回來過,就是那個得了癆病女人死時(她的媽媽),我見過她,還是那么漂亮,頭發還是那么黑,身材很豐滿......
三
童年的記憶力里,桂林街是一條十字街口,我們居住的上坡就是水泥的百階樓梯,從這樓梯上去就是通往老虎灘和棒棰島的路,小的時候經常走這條路。
這條街也住著一些白俄和日本的僑民;大連的歷史上雖然只有一百多年,但它的中國近代史的一個標志。
從1899年始稱大連市。第一、二次鴉片戰爭期間,英軍對大連進行了侵擾。作為甲午戰爭和日俄戰爭的主要戰場,大連在近代史上曾遭受兩次大的戰爭劫,淪為俄、日殖民地近半個世紀,其中日本的殖民統治達40年。這些擱置在大連的僑民正是戰爭遺留的活標本。
其中有一個俄羅斯中年人,小時候看到他整天與酒為伴;母親說他的父親是蘇聯紅軍,曾經與父親一切工作過,一次意外犧牲在大連,他的尸體與抗美援朝犧牲在大連的蘇軍埋在一起;他的母親跟一個哈爾濱男人走了;他一個人在中國讀書,他愛上一個中國女孩子,母親說他們是59年結婚的,但那個女孩子有先天性心臟病,生孩子時大人與孩子都死了。
當時那個俄羅斯中年人在大連一所外語學校教俄語;妻子和孩子死后,他就萎靡不振天天喝酒,房間到處是空酒瓶子,后來就不能去學校了。
國家還是很照顧他的,在國家自然災害期間保證他的物質供給,有時街道派人幫助他清理房間和院落,他總是瞇著眼睛笑,或許那時就有了輕微的精神病。
我看到他的模樣,個子很高、白皙的臉、亞麻色的頭發披肩彎曲著,一件褐色的短呢子大衣,緊身的馬褲,棕色的皮靴,很帥氣的紳士裝扮,我想起【靜靜地頓河】小說中那個男主角,或許這是他的民族的一種審美標準。原以為俄羅斯這個民族是粗獷的,我常常看到的是他們嗜酒如命不修邊幅,其實這個民族對于愛情還是執著的,母親說的就是他的一些事情。
他原來不酗酒,或許是喜歡的人沒有了、愛情沒有了;尋找一種麻醉和忘記。
后來他還是找到了一個喜歡他的中國姑娘,是他的學生,也是我的鄰居家的最小的姑娘,我叫她老姑。與我前面說的那個顧老頭有關系,他的最小的姑娘。
顧家在我們那條街算是一個很風光的大戶了。
他的大兒子很優秀,大連解放時他高中畢業,參軍后就南下,當時有文化在部隊是大有益處的,二兒子在一所理科大學讀書,三兒子讀的是鐵道學院,大姑娘在家里排行老大,早早的就嫁了一個農民,最小的姑娘當時剛剛從一所外語學院畢業,專業是俄語和英語;顧家老頭在解放前就開油坊,他的老婆是大家閨秀,人長得小巧玲瓏,人很善良溫柔又知書達理,但這個顧家是男人當家。
解放后顧家成分是資本家,但他的大兒子當兵,就算參加了革命,那個時期他的家沒有受到太多的干擾。自然災害時期他家的廚房總是冒出誘人的肉香,而且糧食是充足的都是白面和大米的細糧,街坊鄰居總是高看他們家,他們家的墻很高,老顧頭年輕時就是地地道道的農民,當時有六十多歲了還是身強力壯的,他家周邊的空地都被他耕種著,我經常看見他一個人推著水車和糞車,每天都忙碌著;但他很刻薄為人,只有他的老婆與鄰居來往,一般在下午的一點到三點,三點后顧老太太就送客了,老顧頭很準時在那個時間回家,我母親就是她家的常客。
顧老頭對于她老婆是約法三章的,就是不準他家的女人到外邊,加之顧老太太是裹腳的,行走是不方便的,她經常約我母親去她家消遣,給她帶一些外邊的信息。
母親經常幫助她做一些刺繡,母親說顧太太一個人很苦悶的,那個牛高馬大的顧老頭把錢看得比她還重,日常給顧太太的零花錢少的可憐,這或許就是那個時代的男人的權利,女人只是男人的一件活著的物件。
顧家的小女兒在顧家可以是叛經離道的人,剛開始是處于和憐憫去幫助那個失去妻子和孩子的俄羅斯老師,幫助他做一些家務事情,他輔導她英語和俄語,閑暇時聊天,俄羅斯老師彈奏肖邦和柴可夫斯基的交響樂,她喜歡唱歌,這樣他們慢慢的相愛了,當他的小女兒向顧老頭說此事時,顧老頭把她的閨房鎖死了,用鐵絲網封住窗戶,房間放置一個陶罐子,大小便使用;這樣呆了六天,老顧頭的小姑娘不翼而飛了,氣急敗壞的顧老頭把顧老太太鎖在了那個房間,全然不顧夫妻之情。我母親去勸說過,顧老頭惡狠狠的說“出去!不管你的事。”就這樣關了一個星期后,他的孩子們跪著求饒也不行,還是他大兒子帶著部隊的人來打開了房門,奄奄一息的顧老太太得救了,從此就癱瘓了,我再沒有看見她出門。
顧家小姑娘不翼而飛,顧老頭也宣布與她斷絕關系。
過了兩年,小姑娘帶著那個俄羅斯老師,懷里抱著一歲多的兒子回來了。
這一次,老顧頭是喜上眉梢的高興,原來那個俄羅斯老師有一個姑姑在沈陽,是蘇聯駐中國領事館的一個官員,他們那一次出走去了沈陽,在那里辦理了一切去蘇聯的手續,定居在蘇聯。
這一次回來可以說榮歸故里了,從蘇聯帶來的東西拉了一汽車,給顧老頭帶的是鑲金的手表和懷表;她的哥哥姐姐是鑲鉆戒的,給顧老太太是是一個輪椅,她的孩子推著她出來曬太陽,那個時代有這些東西是很奢侈的,不敢想象的。
顧老頭也是勢利眼,在人前人后的把袖口擼起來顯擺那塊金色的手表,把懷里的表也拿出來給人聽那些機械的聲音。
他就是一個土財主,他的祖父是個秀才,聽說去趕考時懷里揣著玉米餅子,一個咸鴨蛋,來來回回半個月,那個鴨蛋還有一半沒有吃完;顧老頭經常用這件事教育孩子,他的家法還是很嚴的,幾個孩子讀書都很好,但缺乏善良之心。
其實他一個人也是一輩子穿著土布衣服,鞋是他兒子給他的解放鞋,五冬六夏的一個色;我曾經看他的襯衣領子,打滿了補丁舍不得扔掉;他把破碎的衣服做成鞋墊或搓成繩子當圍腰,街坊的男孩子說顧老頭從來不穿內褲,就是拉屎尿尿也回家他的口頭禪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要求他的家人也必須回家大小便。他為了積攢種地的糞便,在院子里放置了一個大缸,可以裝幾個人的,整個都埋在土里,留著一個缸沿搭一塊木板,大小便就在那里。
一次顧老頭得罪了鄰居的幾個大一些的男孩子,他們翻墻去摘桃子吃,顧老頭打了他們。這幾個男孩子把顧老頭踏板反面用鋸條割了一下,又恢復了原樣放置那里,顧老頭急急忙忙從外邊趕回來拉屎,剛踏上準備氣力,噗通一下木板斷了,他實實在在的掉了進去,他的幾個兒子把他大撈出來,用熱水沖洗,顧老頭知道得罪人了又抓不住是誰;街坊鄰居也竊笑他說“活該啊。”也有大人說不應該這樣對待一個老人,這一次顧老頭在家閉門不出有一個多月,從此就收斂了一些。
自從他的小女兒回來給他帶來了榮耀,在以后帶來的卻是不盡的災難。
由于中蘇關系的緊張,他們在中國呆了不到一個月就回蘇聯了,他們那個時候是做火車到滿洲里再去蘇聯,那時候需要半個月的旅程,這一去就是八年。
顧太太病危,急電他們回來,這一次沒有上一次如妃子省親那樣輝煌,顧慮太的大兒子也因為妹妹的海外關系沒有繼續提升,他和老婆孩子靜悄悄回來了,沒有過去的穿著將軍的服裝大搖大擺的從我們那條街走,過去是吉普車開道后面就是黑色的轎車;大包小卷的提著。
他的二兒子也隔離審查了,因為顧老頭的問題,說是與日本人有關系,顧老頭解放前在日本人那里做過生意,也流利的說著日語,解放后他嘴巴閉得很嚴,從來沒有說過日語,我母親會日語,顧太太也會說,我母親聽到他們在家里教授孩子說日語的,大連的老一代人會說日語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日偽時期是不允許在學校說中國話的。哈哈;因為這些,許多會日語的老人被扣上日本特務和漢奸的帽子,在那個不正常的年代。
顧老頭的小女兒和女婿回來了,還有他們的兒子,細細的個子中國混血兒長得很漂亮,我稱作老姑的還是那么漂亮風韻始終,只是那個俄羅斯老師胖了,如一頭水牛一樣圓潤;穿著獵裝式的皮夾克。
顧太太在他們回來的第三天走了,似乎就是冥冥中等待她最小的姑娘才彌留的。
顧太太的喪尸辦的很隆重,整條街都轟動了,披麻戴孝的孫男第女幾百人,出殯的那一天母親去看了顧太太最后一眼,她享受了土葬,埋在顧家解放前就有的墳冢。
也是文革前最后一批土葬吧。
文革開始了,一次母親悄悄地與父親說“顧太太是有福氣的,看現在老顧頭遭得罪,整天被紅衛兵和造**派批斗,脖子上掛著沉重的大牌子,頭上戴著紙帽子,天天在低頭認罪,若她活著不也成了地主婆了。”
顧家的小姑娘,她的男人和孩子沒有回蘇聯,在中國大使館的簽證被羈押了,他們也三天兩頭被公安機關傳喚著,顧家的災難由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