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魚船停在湖心,夏高在釣魚,紅色的塑料桶里有十幾條鯉魚在游動,坐在船尾的娟子看著一本海明威的小說,不時的打擾夏高的釣魚思路,夏高皺了皺眉頭欲言又止,剛剛要上鉤的魚跑掉了,夏高有一些沮喪,娟子到高興起來,拍著手叫到“可憐的魚兒啊、終于擺脫了詭漁夫的計謀,自由了……”,夏高疑惑的看著娟子不解的說:“為什么這么說我是詭漁夫?”娟子指了指手中的書,又指了指夏高的頭發,瞇著眼睛看著夏高那英俊的臉;夏高干脆不釣魚了,依偎在娟子的身邊,用身體的重量故意把船搖晃了一下,夏高順勢抱住了娟子……
兩個人在中間的船倉里靜靜的坐著,夏高眼睛凝望著遠處的湖面,水草彌漫著,不時跳躍的鯉魚和掠水的蜻蜓,柳樹低低的垂著它厚重的枝條,風的吹拂倒影時有時無的顯現,這一切都沒有闖進夏高的心境,他想借釣魚忘卻一下什么,但是不能……
昨天在市委常委會上的一幕幕又浮現,會后夏高前妻的弟弟,主管司法工作的副市長柳惲對他的期盼和責問,似乎又揭開了夏高十幾年前的傷疤,與柳惲姐姐的婚姻破裂。
那個時候柳惲還是南方一所大學的在讀研究生,他的姐姐柳滴與姐夫夏高在美國一所大學任教,柳滴與一個讀研究生的學生有了曖昧關系,那個長著黃頭發藍眼睛的意大利后裔詹姆斯是柳滴的學生,他們在研究室朝夕相處有兩年,詹姆斯被柳滴東方女人的魅力折服,展開了窮追不舍,開始柳滴只是把詹姆斯當做小弟弟和學生,沒有在意什么。
一天他們在實驗室工作很晚,天空又下起了大雨,陰郁的雨水打著玻璃窗戶,外邊朦朧又模糊的幻境,不時的電閃雷鳴,夏高當時在另一個城市里有巡回講學,柳滴在夏高走后一種無助和寂寞,柳滴此刻有一點害怕著雷電的聲音;三十六歲的柳滴穿著白絲綢的連衣裙,胸脯激烈的跳動著,乳房有彈性的節奏高聳著,詹姆斯開始低著頭,數著自己的手指在盤算雨什么時候停止,當詹姆斯抬起頭時、天空一聲炸雷響起,柳滴一個傾斜跌落在地上,詹姆斯扶起柳滴,柳滴痙攣的身體似乎絕望的緊緊地依偎在詹姆斯懷里,她需要保護,詹姆斯溫柔的呵護并抱著柳滴,不斷的用唇吻著顫抖的柳滴,慢慢的柳滴恢復了平靜,兩顆急促的跳動的心連在一起,驚恐慢慢的消逝,一種愛慕纏繞著彼此;詹姆斯高大迷人的氣息,釋放一種原始的粗獷和野性,柳滴小鳥依人嫻靜又嫵媚的氣質,彼此吸引著,詹姆斯彎下頭把熾熱的唇堵在柳滴的唇上,似乎空間窒息了、凝固了,他們忘記了一切,一切也就發生了……
他們在詹姆斯的床上度過了瘋狂又銷魂的一晚。
……
夏高完成了工作,在機場給柳滴買了一件印度絲綢的內衣,繡著鳳凰圖案,又給兒子多多買了一盒巧克力,就匆匆地登上飛機。
說是小別勝新婚,夏高已有半個月沒有見到柳滴了,通電話柳滴忙碌、說不上幾句話就掛了,兒子只有六歲,他們工作忙碌,由保姆帶著,兒子在電話里說想爸爸了。
夏高已是四十一歲的男子,對兒子有說不出來的那種喜歡,在美國度過了留學初期的艱辛生活,打工和學習吃盡了比一輩子還多的苦,是插隊時艱苦磨礪的極限的幾倍;那寄人籬下和異鄉他國的惆悵孤獨,這一些換來了今天,有了比較安定和舒適的生活,想到這里,夏高冷峻的臉上有了微笑。
下午三點多,夏高回到了自己白色的房子里,看了看花園里的薔薇花葉子茂密釉綠,艷麗的花朵綻放著,花瓣上滴著露珠,草坪有一些雜亂,幾朵白色的野花冒出來搖曳著、似乎想與夏高訴說什么,慢慢的又羞愧著沉默,爬滿木架的金銀花開滿了百的黃的花朵,風送來一陣陣馨香。
夏高脫下旅途的衣服換上休閑衣服,拿起剪刀在花園里修剪起來,他動作嫻熟利落,完全不像一個大學的教授,倒像一個優秀的園藝工人。是啊,夏高在留學時間在園藝和苗圃工作過,搬過花盆,栽過花卉和蔬菜,這一切與知青時迥然不同,也使夏高養成了喜歡園藝的習慣,工作累了和煩惱了、就在院子里整理一下花草,心就平靜和坦然下來。夏高把開過的金銀花小心翼翼的從泥土上撿拾起來,鋪上白紙放置在窗臺上晾干,這是夏高小時候從媽媽那里學來的;夏高在鼻翼上聞了一下,又把蒂把撿拾了一下,打了一個響指,回到了房里,躺在沙發上靜靜的休息。
一會他睡著了……
柳滴是在五點多回家的,她是由詹姆斯開車送來的,詹姆斯輕輕地親吻了柳滴一下,柳滴似乎有一點慎怒的樣子,說好了夏高要回來,要節制一點,詹姆斯還是忘記了;柳滴看到丈夫的車停在門前,再看看院落修剪整齊的草坪和花卉,知道夏高回來了,她用眼睛示意詹姆斯快走,詹姆斯依依不舍的樣子,慢慢的把車開出大道,“嗖”的一聲黑色的轎車像陰魂一樣消逝在遠方……
柳滴看著丈夫熟睡的樣子,一種凄美和愛慕在心里涌動,與丈夫近十年的生活,彼此關心和思念著,又想起與詹姆斯的關系,心里的逆反、一種痙攣引起,她迅速在衛生間嘔吐起來……
水流的聲音驚動了沙發上的夏高,夏高站起來、也來到衛生間,看著柳滴蒼白的臉,撫吻著她,柳滴站起來用手拿開了丈夫的手,又開水龍頭沖洗自己嘔吐的殘跡,眸子里一種茫然和顧盼。
夏高更加心疼柳滴了,這半個月柳滴一個人辛苦了,孩子工作還有家務,夏高想著……他們相擁著出來坐在沙發上沒有言語,柳滴只是低著頭不愿意抬起來,夏高有一些抑郁,他多么想與柳滴溫情一下,但柳滴的情趣很低落,夏高勃起的那股沖動和欲望漸漸的冷卻下來,夏高給柳滴買的絲綢內衣也在沙發上靜靜的的躺著。
傭人帶著孩子去了湖邊,馬上要回來了,夏高幫助妻子準備了晚餐,這時多多的聲音從院子里傳來“爸爸……爸爸…是爸爸回來了”,多多撲閃著小手撲在夏高的懷里,夏高抱起兒子用胡須摩擦著兒子的頭發,多多“咯……咯”的笑個不停,多多白皙的小手攬著爸爸的脖子,不讓爸爸那粗糲的胡須扎著自己,又不肯放下爸爸的頭;夏高把唇對著多多的臉親著發出了聲響,一會多多從爸爸的懷里掙脫下來,用眼睛問著爸爸,夏高趕緊把給兒子的巧克力從包里拿給兒子,兒子有一些驚喜的把巧克力抱著,又墊著小腳吻了一下爸爸的腮,又跑到媽媽眼前吻了媽媽,夏高高興的說“嘿嘿,這小家伙真乖,不偏不倚啊……”
一個月過去了,一天柳滴把她與詹姆斯的事情對夏高說了,夏沉默不語,接著柳滴身體有了異樣,到醫院檢查,醫生說“恭喜你、柳太太”。詹姆斯很茫然又高興,柳滴懷孕了,是與詹姆斯的,夏高接受不了這個事實,雖然在美國生活了這么多年,對于妻子的行為不能容忍,爭吵過后是冷靜……
夏高提出了離婚,多多由柳滴帶著,夏高另租了公寓,三個月后柳滴與詹姆斯結婚了,夏高搬回了原來的地方,柳滴把媽媽從國內接來,多多則有柳滴的姥姥帶著。
柳滴與詹姆斯的女兒也降生了,詹姆斯高興的像個孩子,詹姆斯與柳滴相差十歲,但詹姆斯知道疼愛柳滴,詹姆斯推著嬰兒車逗著自己的女兒,女兒有媽媽那樣烏黑的頭發,有一點卷曲似詹姆斯,詹姆斯學著中國男人的樣子、系著圍裙在廚房里做飯洗衣服,逗著女兒笑,閑暇看著書,他馬上要畢業了……又有了家庭,他需要工作養家糊口。
……
夏高受聘另一所大學,到了另一個城市。暫時離別了那個傷心的地方。
……
湖面漸漸的陰郁下來,淅淅瀝瀝的秋雨來了,也打亂了夏高的回憶,娟子眼里嵌滿了淚水,她因為夏高的冷落?還是不懂夏高此時此刻的心靈?娟子開始把塑料桶里的魚一條條放生,那獲得自由的魚一條條離去,消失在水里,偶爾有一點點漣漪,不知道是雨還是魚掀起的浪花,小船因為雨搖晃著,夏高想起了他的初戀……
……
69年、夏高插隊在一個偏遠的山區,貧瘠和艱苦難以言表,一個偶然的機會、夏高在大隊的小學教書,這樣可以擺脫沉重的勞動。每個月有五元錢的津貼,那可是知青和農村每一個人羨慕的職業。
那時夏高只有十九歲,一米七九的個子只有一百二十幾斤,知青的生活艱苦,整年見不到肉腥味,咸菜和玉米餅子,白菜湯里黑壓壓的蚜蟲,閉著眼睛也吃不下去,而且經常學校放學晚點,等到回到知青點時,廚房里只有殘湯剩飯,夏高經常是饑一頓飽一頓的,胃腸經常犯病疼痛……
一次上課、大滴大滴的冷汗落下來,整個衣服濕透了,夏高不知道如何堅持了下來的,課后就虛脫一樣昏迷;學校的女老師李娟給夏高沖了紅糖水,打了一個荷包蛋,夏高吃完臉上有了血色,漸漸的好了,不在虛脫,夏高知道那是嚴重的營養不良和饑餓造成的。
就這樣李娟每天給夏高中午打荷包蛋和紅糖水,李娟是農村姑娘,透紅白皙的臉,黝黑的辮子,細高的個子,她從縣里高中畢業就回鄉做了鄉村小學教師,已有八九年的光景;不是李娟心高,李娟心里藏著一個秘密,她渴望一天恢復高考,上一所她喜歡的大學,這一等就是八九年,與她一起畢業的同學都結婚了、有了孩子,孩子也上學了;李娟還是一個人,家里的父母也為李娟著急,李娟自己反而坦然。
其實她在暗暗的戀著夏高,他們有六歲的差距,那個時候不時尚姐弟戀的,其實夏高也喜歡李娟的賢惠和細膩,在那個艱苦的環境里,夏高多么需要一種母愛,正是李娟的呵護和關心,喚起了夏高的工作激情,夏高在教學方面得心應手,很快被抽調到縣中學教高年級學生。這個時候李娟與夏高戀愛了,每當星期天、李娟把好吃的帶上,騎著自行車,有三十里的山路崎嶇不平的,但李娟急切想見到夏高的樣子,腳下的自行車飛一樣駛去……
他們在夏高的宿舍了說著悄悄話,李娟把剝掉皮的雞蛋和蝦送到夏高的嘴里,看著夏高大口的咀嚼著,一種甜美在李娟心里涌動,李娟也憧憬與夏高的未來。
兩個青年男女、他們溫存著,有了第一次的性愛,李娟懷孕了,甜蜜蜜后兩個人又怕極了。
那個年代男女授受不親,道德和倫理和政治的偏激,夏高托當時的一起插隊的同學在縣醫院給李娟做的流產手術,因為醫療事故大流血,李娟沒有走下手術臺就死去了。
夏高被學校開除了,他含著淚把李娟的骨灰掩埋在一個長滿櫻桃樹的山丘,四面用野菊覆蓋著,李娟的父母沒有太多埋怨夏高,他們是喜歡夏高的、但是他們因為這件事情在村子里抬不起頭來,李娟的弟弟經常給夏高送一些吃的,也是李娟媽媽安排的;夏高把手表賣掉、得了九十元錢給了李娟的父母,答應一輩子照顧他們。
回到知青點,到生產隊勞動,慢慢的夏高的身體強壯了,胡須絡著腮,頭發很長,臉盡管風吹日曬還是白皙憂郁著;一種雄性的力量在默默地增長。
因為夏高與李娟的事情,大多數知青陸續回城了,夏高還是在生產隊勞動,冬天打井、攔海造田,夏高與農村的壯勞力一樣,完全沉浸在一種孤寂中和麻木中,夏高也越來越不愿意說話,褲子經常是破的,腿上濃密的毛裸露著,腿上許多疤痕,衣服也臟兮兮的,兩個胳膊粗壯的暴起筋來,殷綠的血管清晰可見;唯一不同的是夏高的長發總是飄逸著與眾不同,也是區別于農民兄弟的唯一標志。
一個人的時候,夏高經常抱著吉他、臉朝著掩埋李娟的方向唱著歌,他教會李娟的俄羅斯歌曲【山楂樹】,想起與李娟在一起的日子,夏高用俄語給李娟唱著【伏爾加船夫曲】,那時候李娟常常是含著淚在聆聽,夏高那渾厚流暢的男中音、在月光下如泣如訴,也是在中秋節前后、夜很寂靜、歌曲的韻律經常也把女知青聽得哭成一團。
那個時候知青隊有一百多個知青,每一年抽調回城只有十幾人,按照這個比例需要十幾年才能全部抽回城里,所以想一想這一些,那些大齡知青們和女知青只有哭來排解心中的苦悶和憂傷。看著夏高沉重的心和淚如泉涌的眸子,知青們似乎理解了夏高那唯愛而破碎的心,夏高因為思念李娟、放棄了幾次回城的機會。
高考恢復了,一九七八年,想著李娟活著時候、他們兩個花前月下的盟約,一定考入心怡的大學,兩個人要考一個專業,現在只有夏高一個人去實現兩個人的理想了;煤油燈下、夏夜的蚊蟲叮咬,白天強體力的勞作,夏高睡著了,不知不覺煤油燈把衣服燃燒了,胳膊上現在留下的痕跡就是那時烙印的,夏高如愿考上了一所重點大學,在離開農村的一個上午,夏高來到李娟的墓前,立下了一生不娶的誓言,把李娟的父母安頓好,把積攢的錢交給了李娟的母親,叫了一聲媽媽和爸爸,灑淚離去……
在大學里、他的思念與日俱增,看著同學一個個在假期里出雙入對,他更想念李娟,經常在夢里驚醒,嘴里喊著李娟的名字眼睛含著淚花;在大學即將結束的時候,夏高戀愛了。
一天、一個扎著與李娟一樣辮子的女孩子出現在圖書館里,她恬靜嬌俏,穿著白色的布吉,下午課后圖書館已經坐滿人,女孩子張望著,落落大方的來到夏高坐的地方說:“學哥,你好,能不能給我騰出一點點地方啊?”祈求中眸子在微笑著,夏高縮了一下身體,那個女孩子就坐下來看起書來,圖書館要關門了,學生們一個個不情愿的起來互相告別,女孩子對夏高說:“謝謝你,今天能坐下來看書,我是一年級的學生,叫柳滴。”又用眸子詢問夏高,夏高不情愿的說:“我是夏高,馬上要畢業了,在準備畢業論文的資料。”說完夏高急急忙忙的走了。
第二天夏高到圖書館來,遠遠就有一雙其期盼的眼睛在熱辣辣的看著夏高,啊,原來給夏高占了座位,她是柳滴,那個穿白色布布拉吉的女孩,夏高是這么說的。
夏高畢業分配在一所重點高中里,柳滴還在讀書,等到柳滴畢業,考取了公費留學到了美國,柳滴畢業以后,夏高也去了美國與柳滴結婚了(夏高那個時候是陪讀的身份),以后夏高也讀了研究生,柳滴三十歲時,夏高四十歲,他們有了一個男孩子,因為這個孩子的意外到來,他們起名叫“多多。”
六年后、他們有了自己的住房和喜歡的工作,多多長的越發可愛懂事,但就在夏高出差這么短的時間里,他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過去的打翻了、新的建立了,家庭在分裂和重新組合著,這可能就是美國的節奏和文化差異?對于這瞬息變化的夏高還是不能理解和接受,他有時怨恨和思念,思念李娟的過早逝去、怨恨柳滴的突變和過失,“難道這就是命中注定嗎?還是上帝對我的責罰”……夏高百思不解……
……
秋風滯住了腳步,雨滴越來越大,看著懷里這可人的、與自己年齡差異近三十歲的娟子,夏高想著與娟子的未來。
前幾天柳滴的弟弟給夏高說姐姐的丈夫詹姆斯得了白血病在幾個月前死了,他的姐姐寡居了,帶著詹姆斯的孩子,有十一歲了,夏多多也在華盛頓大學一年級了;讓夏高是否考慮一下他們的事情,有沒有復合的可能,等待著夏高的考慮,破鏡重圓,看是什么緣故?
夏高明確的答復了、這是不可能的,柳滴需要幫助可以,但是復婚不可能了,因為夏高有了自己的新生活,夏高與娟子有了五年的同居,就是小貓小狗有了五年時間也是有依戀的、何況是人……柳滴的弟弟說姐姐也有其意思,想聽一聽夏高的意見,能否原諒她;此事夏高的心隨著雨滴的不斷落下又糾結起來……
夏高是與柳滴離婚的第三年回國的,趕上政府對海歸的重視,夏高的專業是城市規劃設計,趕上奧運會的準備工作,奧帆項目在這座城市舉行,夏高的學識和魄力使政府的重點項目順利完成,夏高的設計方案理念的前瞻和精密獲得了國內外專家的一致好評,市政府需要有學識的海外學者充實到領導崗位;加之柳滴的弟弟,那個復旦大學的高材生的極力引薦,那時候柳惲已是市委辦公室主任了,柳惲一直站在夏高這一邊。
開始柳惲是夏高的領導,在工作以外、柳惲還是姐夫姐夫的喊著夏高;夏高也喜歡柳惲的學者風度和儒雅灑脫的作風。回國這么多年來,節假日都是柳惲與夏高一起度過,夏高由處長到主管一個城市基本建設的副市長,柳惲幫助運籌了許多;柳惲因為工作嚴謹和樸實也升遷到主管司法工作方面的副市長,他們一個五十九歲,一個四十七歲,都在人生的關鍵浪口。
柳惲的老婆前幾年去了新西蘭,雖然兩個人沒有離婚,但是婚姻已名存實亡,留下的只有孤獨。
娟子是夏高在回國后,聘任理工大學時認識的,那時娟子是一所海洋大學的大四學生,后來考取了夏高所在大學的研究生,由夏高帶她實習,畢業留在了這所大學。
一次夏高在野外實習作業中被雨激了,幾天發燒不退,喉嚨紅腫的說不出話來,嚴重的口腔潰瘍,夏高一個人在醫院里,只有娟子在護理他,漸漸的夏高好起來,夏高對娟子產生一種近乎父女和情人的疑惑,后來就回避著娟子,娟子矢志不移的照顧著夏高。
那一年夏高已經五十三歲了,不再是年輕小伙子的戀愛年齡,他知道不能辜負娟子一輩子,他心里是矛盾的也是渴望的,渴望得到愛又怕失去愛,因為夏高失去的太多,這就是夏高的心情;娟子則不溫不火不急不躁、四兩撥千斤、終于把夏高的冷冰透徹的心暖過來,他們相愛了同居了。
夏高有時端詳著娟子在尋找李娟的痕跡,娟子知道夏高的過去、心里有時候很苦,也曾經想過離開夏高,在心里經常吶喊著:“娟子就是娟子,我是娟子!我不是李娟!”冷靜下來后又柔情的望著夏高,慢慢的在解讀和嘗試讀懂著父母那一輩的情感世界;夏高心里悔恨自己不經意的一次又一次對娟子的傷害,越是想忘卻和補償越是懵懂和恍惚,夏高一個人經常捧著腦袋沉浸在痛苦中,這幾年鬢發白了許多……
秋風又起,雨躑躅著,遺留下最后一滴清淚……娟子打破僵局,拿起海明威的傳記,俏皮的說:“親愛的我們聊天吧?”
……
沉默、沉默在雨和無語中……
船搖晃起來,雨漸漸的大了起來,塑料桶里的魚放完了,夏高把水倒掉,湖里掀起了一個漩渦,夏高劃著船到了岸邊,夏高的腦海里還是模糊著、不知道如何回答柳惲的責問……
他們拖著沉重和憂郁回家了,那個(曾經的避風港和幽會、兩個人五年的溫馨的)家;疲憊的夏高,在娟子放好的洗澡水里洗著,不時欣賞著自己保持還好的體型,對著墻壁的鏡子看著自己、有一點自戀,自己也感覺到了、會心和諧的笑了。
娟子在客廳問:“夏、你與誰在說笑啊?”娟子看著夏高的手機在茶幾上,莫名其妙的感覺,夏高懶懶的說:“沒什么?我在自言自語……”“大白天在夢囈啊,你?夏。”娟子打趣的說。
“哈哈……哈哈,是啊……”一種苦澀的笑從彌漫的霧氣傳來,夏高身體在清澈的水里裸著,夏高有一種欲望和淫欲的感覺,手在自己的陰部濃密地方使勁的揉著,打上香波,一堆堆泡沫覆蓋了軀體又漸漸地退卻,夏高想著自己蹉跎和跌宕的大半生,一些理想和愛情也如這升騰的泡沫在漸漸的失落化為烏有。
娟子的年齡與夏高的差異,是永遠讀不懂夏高的內心世界,孤獨又涌上心頭,想著大洋彼岸的柳滴在寡居,柳惲的勸解,一種莫名的惆悵和千絲萬縷的牽絆。
多多現在已是英俊的小伙子,與夏高當年一模一樣,柳滴的心在漂泊和流浪著,最后的一點希望也斷裂了,因為夏高不能原諒她,看著柳惲為姐姐,也是為夏高,夏高曾經動搖過,其實柳惲的苦又向誰傾訴?柳惲隱隱約約知道妻子在新西蘭與一個英國罪犯的后裔同居,那個男人足足有兩米高,滿身的毛縱橫交錯,他的祖先是二百年前犯罪從英國流放在這個荒島上的,強悍和粗獷是這個島上英國后裔的特征,柳惲是知道這些的,似乎吃了一個蒼蠅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夏高很同情柳惲的處境,他們似乎是殊途同歸的難兄難弟,柳惲的姐姐背叛了夏高,柳惲的妻子又背叛了柳惲,這看似巧合,好像冥冥中在訴說著什么……
夏高知道近期柳惲與妻子在辦理離婚手續,夏高希望柳惲快刀斬亂麻,但對于柳惲的期望,夏高不會似柳惲一樣回顧和憧憬,但為此將失去柳惲這個好朋友好兄弟,如果答應柳惲,與心與情與理不是夏高所為之,那娟子怎麼辦?想到這些,夏高又失望的嘆了一口粗氣……
這一切娟子感覺到了,也為之不解和傷心。
柔和個燈光照在床上,淺米色的床單和窗簾協調,臺燈開著幽暗的光、變得細長;夏高欣長的身子筆直的在褥單里凸凹鼓起,他點燃了一支煙,這打破了他不吸煙的規矩,其實不是在吸,夏高眼睛凝望著淡淡的煙縷升騰,熱水洗過后的身軀釋放者一種欲望,通過煙霧傳遞給娟子,夏高吹拂了一些上升的煙,有一朵朵圈狀的云團,夏高藏著一種壞笑對娟子,娟子感覺到了,也慵懶的呼應著說:“親愛的還在想嗎?還想著那個夢?”夏高降裝不明白的說:“什么夢?”娟子說:“春的夢啊!”夏高用他長長地手臂順勢把娟子攬在懷里,娟子連衣服都沒有來得及換,他們就親吻起來,接著是呻吟聲和粗獷的喘息聲……
娟子說:“親愛的、今天這么早就上床,我有點不適應啊。”
“我今天很疲乏身體,但是想要你啊,又不想這么早睡去,我們聊天吧,娟子?”夏高說。
“好吧,夏。”娟子把一頭秀發深深的埋在夏高懷里,吻著夏高身體的每一部分,唯恐遺漏了一絲一毫,娟子對于夏高的占有是水一樣的浸透,不動聲色又不留痕跡的全部涵蓋。
日常娟子的話不是很多、但是每一句都入木三分,含著骨頭。夏高也深情的說:“是啊,娟子這幾年苦了你,工作的忙碌和多多媽***事情、我冷落了你吧?我想告訴你,我愛你娟子、不是因為你年輕和漂亮,是因為你有金子一樣的心。我在失意和頹廢的時候,是你關注著我,這一切我不會忘記的;但是我不喜歡說出來、今天我說出來了、是因為你為什么不問我,這更是我的壓力和不安,是情感的不安、是因為對于你的愛在一段時間里不能夠確定,今天我確定了。我想說我愛你,我愛你,我只愛你一個人、愛你一個人;我會處理好多多媽媽和柳惲的事情,請你不要為我擔心,你替我承擔的太多了、你總是默默地承載著與我分擔著憂傷和這幾年的苦難……”
夏高哽咽了,娟子撲簌簌的淚濕透了夏高的身體、滴落在白色的床單上,濕透了一大片……
還是娟子幽默的說:“夏、你真壞,幾句煽情的話就使我痛哭流涕,紙巾都止不住我的淚水,這為那般?”夏高也風趣的說:“娟子難道我就這么壞嗎?稍微摻雜一點浪漫和引誘就被你識破,看來我不會撒謊啊,今天我沒有撒謊,我是真情流露啊……”“我知道、夏,我是想勾引你,我想今天晚上我做一次你的壞女人,哪怕為你而放蕩,只要你高興,我知道你的一切,包括你過去的一切,你的初戀、那個李娟的死,柳滴現在沒有了丈夫,她想恢復你們的婚姻,柳惲為他的姐姐給予你的壓力和責備,這一切我知道,我渴望你愛我是真心真意的,我不奢侈你的一生和全部,今天我得到了就足夠了、我滿足了,我真真切切的愛過我喜歡的男人,我既是頃刻死去、已無悔了……”娟子還想說下去,夏高用溫熱的唇堵住了娟子的嘴,他們緊緊的抱著,空氣似乎窒息了,娟子深深地呼了一口,失聲的哭了出來。夏高擦拭著娟子涌泉般的淚水。
夏高柔情的問:“娟子、海明威的傳記看的怎么樣?說一說好嗎?”他們一起討論著海明威和海明威的死,討論著人生的一些瑣碎和不羈。
“娟子你朗讀一些你喜歡的段落我聽,我們一起討論海明威好嗎?”夏高用溫柔和商量的口吻,娟子聲情并茂的讀著,感動著夏高,當讀到:“作為20世紀美國最偉大的小說家,海明威那一槍,不僅打飛了自己大半個天靈蓋,而且把整個美國,甚至全世界都給打懵了。人們馬上意識到,某種至關重要的東西驟然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海明威一死,他們自己的一生也就黯然失色。人們痛不欲生,仿佛海明威‘把我們的生命也給毀了。如今我也是個死人了’。(奧多內斯)胡安·貝爾蒙德,這位西班牙最杰出的斗牛士,在聽到歐內斯特剛剛自殺了這個晴天霹靂時,只是慢慢但很清晰地吐出了三個字‘干得好!’之后,他也用同樣的方式了結了自己的一生。海明威太偉大了,偉大得如同一棵參天大樹。”
夏高沉思著說:“娟,我也有過想自殺的念頭,在知青時我眼睜睜的看著李娟的死、我真想與她同去一了百了,是李娟的話‘夏高、你一定要考上大學啊’,我沉默后就是發瘋般的讀書,這留在胳膊上的燒傷就是見證;我在美國留學打工被韓國老板的污蔑,被餐館老板的戲弄和剝削我都忍了、堅持下來;就是柳滴的背叛,我想過世界的末日,我的親人在我出差的半個月里就背叛與我,我又想過死的末日,但是我沒有,我不是懼怕死,我覺得不值得,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死可能傳染,但我佩服海明威的死,他是壯烈的,為了不給親愛的妻子麻煩,所以選擇了死,也是病痛的折磨和心靈的無助的感覺,過幾年我可能也會想著一種死法,娟子你說對不對?”
娟子沒有回答夏高的話,又讀完一段后說:“歐內斯特•海明威,他既是一名作家,又是一位冒險家,既是一名戰士,又是一位大眾情人。海明威一生遭遇過兩次飛機失事,經歷了三次戰爭,前后總共有四位妻子。他,是20世紀美國最偉大的小說家,給世人留下了許多經典文學作品,如:《太陽照樣升起》、《永別了,武器》、《老人與海》。海明威的一生充滿著傳奇色彩,他的內心世界總是充滿了絕望與痛苦。盡管他很自信,也很勇敢,但他最終還是選擇了一種極端的方式離開了這個世界。”
娟子的畫外音是說夏高與海明威不一樣,夏高才有過三個女人,娟子現在還沒有名分的,夏高聽完娟子的話沉思不語,夏高知道欠娟子的太多、五年了、沒有與娟子過著一個家庭的普普通通的生活,他們只是孤男寡女的同居,在別人眼睛里他們為了欲望和利益,娟子是這方面的犧牲品;經受著周邊和環境的磨礪經受著倫理和一些非議的詰問,這除了夏高擔任政府官員的局限、更重要的是個人在利益和愛情方面的割舍,還是不能夠放棄和應該放棄的,夏高心震栗著,在反思著自己……
娟子的話刺痛了夏高,娟子感覺到了夏高身體抖動了一下,娟子把話題轉移了說:“我去年到了新西蘭的激流島,去看了顧城的小木屋,有一種孤獨和失望的感覺,顧城的詩很靈動,有一種超脫的美,但他的人生很不美,很蒼白和倪端,甚至有一些神經質和痙攣,你看他的詩‘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又如‘淡色的嘴唇,再不用勉強微笑,即使整個世界都把你欺騙,死亡總還是忠心的伴侶。’他詩歌里思想是閃動和寓意的,但他的人生我感覺沒有男人的氣息和粗獷,所以他為了女人而殺人,為了女人而自殺,真是一個悲劇;顧城是因為與謝燁發生口角,然后舉起斧頭‘失手’將結發十余年的妻子活活劈死,倒不如說是顧城在其女兒國童話夢想破滅后,萬念俱灰下,登上了‘摘星樓’,親手終結了自己畢生構想的童話王國,報復性的殺死了自己所愛的人,然后驕傲的絲毫不帶眷戀的離開了這個現實的此岸。
很顯然,顧城殺謝燁,不是失手,這是謀殺。我覺得在任何情況下,自殺是一種逃避,當然不包括海明威,男人沒有責任感、才選擇逃避和自殺……”娟子的后一句是說給夏高聽得,她在給夏高敲邊鼓,夏高點點頭表示對娟子的話認同。
在娟子的誘導下、夏高談起了海子,談起了梵高和柴可夫斯基,談起了羅丹,夏高說:“羅丹說過,藝術是孤獨的產物。這份孤獨是他們對藝術的不懈追求而達到的無人企及的高度,而又和當下的社會難以適應,不被理解,藝術的孤獨又轉化為心靈的孤獨,結束生命是他們唯一的解脫。他們去的是天堂。就像蘇軾,他弟弟蘇轍說的那句話:‘東坡何罪?獨以名太高。’——高處不勝寒,所以欲乘風歸去。也許這是一個讓人深思的問題,為什么他們有了名氣最終不得善終呢……”
娟子接著夏高的話說:“我惋惜海子,海子,在我上高中時知道的一位詩人,當老師說道年輕的生命終結于冰冷的鐵軌時,大家唏噓,感嘆。為什么有勇氣面對死亡的壓榨卻沒有面對社會的勇氣呢。也許正如一位講師所言:‘詩人在某種程度上會對應著他的死亡方式,海子臥軌,徐志摩飛機失事,都是詩人在選擇死亡本身。’海子的死成就了詩人的生,正是因為海子的英年早逝,才會使很多人把他的人格放大,才會成就了他的詩,這也是為什么海子死前默默無聞,死后卻造成神話般的崇拜的緣故。”
“哈哈……哈哈……”夏高開懷大笑起來說:娟子我們這樣議論死去的詩人,他們在天堂會聽到的,他們會饒恕我們嗎?我們兩個今天成了研究詩人死亡的專家和裁判了,談一談我們把?談一談我們的明天?”夏高把話題繞了過來,夏高想給娟子一個交代,一個真誠的男人對自己喜歡的女人一個交代;娟子楞乎乎的瞅著夏高,夏高又深情的吻著這個比自己小二十八歲的女人,娟子盡管有三十一歲了,身體里的青春氣息依舊盎然,黝黑的披發,白皙紅潤的臉龐,纖細的腰肢,敏捷的思維和靈動撲扇的眸子,表面冷靜內心火辣辣的情感,在這五年的歲月里、把夏高這個很男人的有點桀驁和不遜的雄性打磨的更加犀利堅毅、厚重潤著哲理,似乎還有很多……
夏高的決定也是在一周之前作出的,他答應了香港大學的邀請,他在準備好政府會議的資料同時也提交了自己辭去副市長的辭職信,這也是夏高完成四年任職給自己畫上的一個圓滿的句號;只是沒有告訴柳惲,這個好朋友和曾經的小舅子,終有許多不盡人意的地方。
娟子在夏高的懷里睡著了,他們兩個像個孩子緊緊的依偎著擁抱著,生怕在這個夜晚少了其中的一個。
夏高明天的工作是與娟子登記結婚,預訂的香港機票在五天以后,他們將在那里重新登上講臺,他們是屬于傳授知識的群體,過去走過的路只是他們人生的一個軌跡……
看著娟子熟睡微紅的臉,腮邊兩顆迷人的酒窩,夏高想起【林海雪原】少劍波給白茹的詩:“萬馬軍中一小丫,顏似露潤月季花,體靈比鳥鳥亦笨,歌聲賽琴琴聲啞,雙目神動似能語……”一種責任和愛憐涌上心來,今后的路還將很長,娟子能否隨他走下……夏高沒有答案,他相信娟子,會的、娟子會與他走下去……
……
2010-9-16.2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