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累了 病了 傷了
它們都不會言語 更不會哭
洺河岸上 七月十五的月亮
偷偷地放下幾滴露水
風一吹
草叢就用袖管擦擦眼角
2016.8.25
芝麻
這樣 繞青旗桿 住綠房子 搖喇叭花船
從五月的水洼來到八月坡地
爺爺
我的頭頂碰到你的白胡子了
根須倒懸能摸你的臉
麥場上 白包袱攤開著
你用木棍敲打
每一下 都有尖腦袋的孩子掉落
枯葉 蟋蟀 瓢蟲是不要的
你把它們趕到一邊
坐在掛滿紅棗的樹陰下
花幾枚陽光的銅板
抽口旱煙
趁些時機
我們與路上的朋友告別
2016.8.28
二蛋的白羊
洺河岸邊 二蛋和他的白羊 很遠就能看見
二蛋有一百只羊
想念父母的冬夜 他就數羊 從一數到一百
羊群亂動 有時 天很快就亮了
屯子西頭的李瘸子 推門而進 就著藍色的爐火苗 灌下一口口高梁酒 好了 就這樣 成交
一百只羊 換一個來自四川的女子
末了 他猶豫了
再次把羊群趕出來 時間已接近正午 二嬸家飄出小米的香味
樹林中 潔白的雪 咯吱 咯吱響著 聽起來 好像老有一個匆忙趕路的女子
操陌生的口音 穿陌生的衣服 系格子毛線圍巾 只露雙眼
現在 她走到頭羊的跟前了 那些羊抬起頭來看她
2016.8.29
它要看著它長大
老羊生小羊了
母親會特意找些紅薯秧 胡蘿卜櫻給它吃
至于原由是什么 我現在也不知道
下了雪的羊圈特別地冷
溫熱的泔水里 飄點油花 撒些鹽巴
和人一樣 坐月子的羊能夠享受幾天特別的待遇
每當有人靠近小羊 抱起或者撫摸 老羊目不轉睛地看著 神態特別警覺
弟弟說 哥 老羊都不怕咱家的大黑了
大黑是一條狗 兇了幾聲 乖乖走開
我一直想 萬物都是通靈的 羊也不例外
縱然它們明白 終是一道菜肴的命
也同樣希望自己的親人 能在悲殘的世界里 幸福地多呆一會兒 是一會兒
它要看著它肥肥美美地長大
2016.8.29
蘇武記
草叢細小
適合講一些毛茸茸的事兒
妻子該點燈了吧
長安的院子 有沒有落雪
蘇元多高了
母親 母親———
她還在嗎
美麗的貝加爾湖
飄滿了雪花
蘇武不敢往下想
他看了看手中斑禿的節杖
發出一聲長嘆
羊群圍過來
天空似乎更加低了
遠處的云杉 白樺
夢里懷念名叫虎甲的玩伴
現在它們睡著
它們的睡夢里
系綢南遷的大雁
飛過長城和陰山
靜靜的上林苑
已是昭帝始元六年的人間
2016.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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