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是世界上歷史文化最悠久的國家之一。很不簡單，它能夠延續上下五千年，應該說是個奇跡。這是中國各族人民共同創造出來的燦爛的文化，具有很光榮的文學藝術傳統。現代詩歌也要承接這個傳統，不是承接詩詞歌賦的傳統形式，而是要承接它的精神。
那么，中國文化傳統的精神是什么呢？一言以蔽之，那就是飽滿激越的先鋒性。從西方詩歌“先鋒”一詞的本源意義上理解，先鋒的意義可以由批判、反抗、不合作來表現。現代詩歌的寫作有一個過程，大多數人是從金斯伯格、惠特曼的風格開始，大體上是基于對現實的反抗，也就是對即定生活軌道的逃離，對異化的生活現實的質疑等等。
比方皮旦的詩歌《大樹》。詩的開頭很肯定說，“這就是它∶附近沒有比它更大的樹，它是大樹 / 它是這里最大的樹”接著詩人反反復復說粗不等于大”，粗笨就沒有美感可言。“老也不等于大”，老可能是老朽，朽木不可雕。“高也不等于大”，因為極高常常代表了極俗，像是谷俊山肩配中將將星，卻只懂權錢色交易，詩歌一丁點不懂，小說從來不看，哲學更是外行。詩人到這里，通過一系列的否定——大不等于“高”，大不等于“粗”，大不等于“老”——完成了對“大樹”“這一個”的詩寫。于是獨一無二的“大樹”就毅然“矗立”在那里了，或者說，“矗立”在讀者的心里了。
在現代社會，談先鋒詩歌，就不能不談科技進步。科技進步給最近100年的世界帶來了革命性的改變。同學們可以想想百年之前，我們還有皇帝，頭上還有辮子，老百姓見了皇帝要磕頭，見了縣長也要磕頭。可是現在我們擁有了原子彈，核武器，互聯網，虛擬現實的技術等。我們不崇拜皇帝了，也不懼怕官僚了。但是，你們見了詩人，應該覺得無所謂。假如見到的是一位中將，你們會不會感到非常緊張呢？在傳統與現代性之間形成的張力和穿越之感，真讓人覺得自己很超現實，可是屁股坐在椅子上的時候，我們就會非常保守。科技應該讓人學會謙卑，也就是說地球人對待地球和自己的態度要有足夠的克制。但科技放大了人類的欲望。因而人的先鋒性常常在人的物質性面前撞得頭破血流。
但是，無論如何，先鋒性仍然是一個詩人應該具有的最基本的素質。對現實要有持續的關注，無論是政治經濟，還是宗教文化，都應該有自己的觀點看法。地球之內的游戲規則強調服從，可能真正的游戲高手又必須存在反抗的意志。先鋒詩歌就是要把詩人的思想插入我們的生活，對一切黑暗的方面要有反抗和批判。詩人皮旦有一個崇下的要求，自稱他的詩歌是垃圾派詩歌。其實，真正垃圾的不是皮旦的詩歌，而是被皮旦詩歌置于批判揭露位置上的那些生活垃圾。先鋒詩歌就是在惡的世界中發現美，在美的體驗中感受惡的存在，通過詩歌化腐朽為神奇的詩歌。這一類詩歌是“惡”的藝術，而不是惡的頌歌。
好詩歌的標準：一是美，二是出新。詩歌怎么出新？在技術方面就是能給人陌生的美的感受。我喜歡短詩，寫的也都是短詩。詩歌要在瞬間用語言擊中讀者，像通電一樣讀者全身震顫。寫作始于閱讀。我第一個讀到的是海子，他對太陽、黑暗、麥地、原始等的想象讓我震顫不已。至今讀海子詩歌我還是震顫不已。這里面有價值認同，也有審美認同，文化認同。了解一個詩人除了讀他的詩還遠遠還不夠，還要觀察行走。行萬里路勝過讀萬卷書，這是社會實踐的作用。千萬不要以為詩人不要履歷，就可以閉門造車。皮旦的詩很有震撼力，滬上敦騰的詩也如此。好的詩歌短促有力，在短時間內將人心弦拉緊或是大開大合，精神得以釋放，總能讓人感悟出點什么。現在的一些民謠音樂作品非常不錯。在民謠作者周云蓬、小河的民謠音樂作品里我們能夠找到對田園寂靜美好的感覺，同時也有對丑陋現象的揭露。
作為詩人，我喜歡在句子之間或者事物之間找到一種聯系。常常試著拿一根用詞語編成的細線在各種事物之間拉扯、調劑，尋找平衡。就像是月老，用紅線將兩個男女扯到一起，二者就可以結為一體，成立新家了。我沒有遠大的抱負。作為詩人，不過是要把自己的思想說了出來，也可以理解為，是我對百無聊賴的生活做出的抗拒。是個人調劑生活的一種方式。我以為把責任擔當看得太重會讓自己失去很多原始的快樂。詩人應該有思想，也應該有快樂。謝謝！
注釋：本文系作者參加《2015年中國先鋒詩歌導報華山詩壇座談會》期間的發言稿，登刊于《華山風》2015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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