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軌
鐵軌是長調
火車在上面抒情
鐵軌在目光里悠長
貼緊鐵軌滾動的輪子有股熱
火車對自身的節奏有很好的拿捏
音符眼看在鐵軌盡頭休止
一曲長調唱完
火車過了幾個車站
火車進站
停在鐵軌上一時不動
鐵軌和輪子還在被摩擦的慣性鼓蕩
心跳還想應和火車運行時的節奏
鐵軌交叉線復雜出復調
火車在鐵軌上裝滿車廂快感
鐵軌鋪展不停
鐵軌哪能會被目光望斷
火車
火車甩下車廂
剩下火車頭在開
火車頭里一個男人一個女人換班開
鐵軌兩旁沒有車站
車站老在前面
火車往前開
遇到分岔
隨意去選擇
開上哪個岔道還都正確
前面的車站
火車開多快開很長時間也看不見
火車很長時間都是開到不慢不緊
前面的鐵軌自動往前鋪展
火車鉆進隧道
鉆很長時間鉆不出來
天都亮了
火車還沒從隧道鉆出來
火車很短
僅剩下火車頭
火車鉆一晚上隧道還沒鉆出來
隧道遠長于夜
鐵軌
鐵軌立起來
都接好
就是很大的梯子
梯子伸到云之外
但伸不到天上
天有意想不到的高
火車
火車在車站都停下
每個車站都掛上一節車廂
或甩掉一節車廂
火車開到很遠
經過許多車站
火車最后停下時
可以長到多少里開外
也可以短到只剩下車頭
長得不能再長
短到不能再短的火車
也可能沒在鐵軌上
鐵軌
鐵軌很長
長到一個小孩長到很高也沒走完
一個小孩在鐵軌上走
走很遠
走很長時間
前面沒開過來一列火車
后面也沒開上來一列火車
小孩就在鐵軌上走
鐵軌也不是廢棄的鐵軌
小孩在鐵軌上走很多來回
走到老
火車
在鐵軌上跑瘋了的火車
什么都能拉
拉多少都不在乎
火車什么都拉不動了
連自己都拉不動了
連在鐵軌上停車都不行了
老在鐵軌下停著的火車
停到越來越沒火車的樣兒了
火車飛
火車脫軌還沒停下來
火車是飛了起來
哪管火車飛了一下
也是飛了一下
老火車
老火車是蒸汽機車
冒濃煙
喘粗氣
是從幾個世紀前開過來的
老火車開幾個世紀還沒停下
還要從這個時代開過去
鐵軌
站在鐵軌旁邊,火車載滿重量。還沒有到來
枕木下是無數碎石,有人的心,夢想,像碎石一樣
枕木沉睡肋骨無邊
我懷疑有些人的肋骨能承受的重壓有多大。火車爬過來
仿佛探路的蛇,它會驚擾一些人的生活一些人進入它的身體
夢想如火車鉆出隧道,突然明亮起來,遠方的暗處似乎埋有寶石
人們像下了一場霧,隨后消散,我的臉像鐵軌顏色鐵青
內心銹跡斑斑,有誰可以是火車,在我心里開來撞去
慢車
火車從沈陽到丹東,運行七個半點兒,見站既停
這幾乎是我一天的生活。除了慢下來我別無選擇。一列火車
拉著一車人某段時間的生活,但拉不出一點兒沈陽
丹東與沈陽之間,不僅僅需要鐵軌相關聯
來自平原,忍受起伏的群山。慢下來還要狹窄,狹窄得
像這列火車,除了慢我別無選擇
像本溪像懸空的橋像平庸的小站無非是路過
水洞迷幻也不必下車。慢車載上我的七個半點的生活
一路上都是經過。起點終點上車下車,有人不停選擇。穿過隧道
轉彎時火車傾身,我傾心:總有一點兒時光不尋常
慢車七個半點兒,沒出一點軌,到丹東后最終停車。我下車
沒向這列火車告別,我偶爾回想,七個半點的緩慢生活
跑向遠方的列車
希望列車拉上好東西
拉上人,全是好人
不拉小偷、毒販子、妓女、嫖客,還有什么等等
有人站在鐵軌上走
火車就在后面耐心跟
那人可能耳聾,可能孤苦絕望到極點
希望火車跟在那人身后理解著
希望跑向遠方的列車準點到達每個車站
不希望它壞在半路
也不希望它自己都不清楚終點在哪兒
希望火車跑向遠方,什么也不驚動
平靜到什么也沒發生。平靜到
車過最長的隧道,車里又沒亮燈
但誰心里都不突生想法
平靜到一路上沒人說話,但好像車上人前生都認識
如果跑向遠方的列車,什么也沒拉
跑出多遠多久,它才會感覺挺沒意思地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