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葉隨風忽報秋,田野便蕩起芬芳的果香。寒蟬凄切,像祈禱的鐘聲,敲碎了夏日最后的花朵。一些成熟的歲月便從時光之樹上的悄然墜落。大地露出了收獲后的胸膛;稻草人孤單的思念遠處的村莊;楓樹燃燒成一片生生不息的篝火;小草悄悄的在路邊結著微黃的種子;最后一只蝴蝶親吻著不肯消融的露珠;世界在恣意舒展著季節撒落的美麗與哀愁。秋在路上。
千里清秋,碧云天,天如超大的水晶。可以看到分層的云朵輕淺的嫵媚和妖嬈;可以看到純凈的溪水里柔柔的浪花;看到自由的魚兒成群結對地嬉戲;看到無數的螞蟻背負著冬季的口糧東奔西走。這是,梵高的日子,他的《向日葵》在漸行漸涼里放射著嗆眼的光芒,是成熟、是熱烈、是執著、是內心情感的翻騰。每一朵都是一輪金色的太陽,靜靜的演繹著超越塵世的輝煌和燃燒。
上下新月,千里水天一色。盈盈一水間,一葉輕舟漂在二十四橋的明月下,水動則波光粼粼,水靜則月影倒影。懷想那個衣帶輕飄的隔世紅顏,用一種怎樣的心動和溫情,和著那水一樣清明的蕭音,輕輕的低唱,那歌聲一定似天籟如雨打芭蕉、石上清泉,與一個心愛的人,結一段絕世的情緣,那份旅程的甜蜜會銘記在心里,從此長成一棵叫著紅豆的樹,在悠長的歲月里獨自繁花似錦,直到歲歲年年融為生命的一部分,豐滿時鮮翠欲滴,凋零時也會如煙似云。
菊花枝頭生曉寒,它開在歲月的窗口,用星子一樣的眸打量無盡的清秋,晨曦的露珠打濕了那些淡綠的枝葉,季節一個微笑,菊香便緩緩而憂郁的綻放,每一片花瓣都擁有詩歌的翅膀,日子因此少了許多的喧嘩與騷動,多了一種水墨般的深邃與曠遠,多了一種沉靜,那是歐陽子的《秋色賦》,多了一種清爽,那是郁達夫的《故都的秋》。菊開的時候,更多了一份很中國的文化氣息,菊的韶華如一泓芳心,浸染了整個消瘦的歲月枝頭。
誰念西風獨涼,涼的還有城市里點點的街燈。它們閃閃爍爍的在云海里象螢火蟲一樣的飄動,飄動的還有初秋的霧。天空是迷蒙的,霧是夢幻的,卻帶著一種裊裊的藍,可視而不可捉,像老子說的:“澹兮其若海,霧在夜中央,城在霧之上。”絲一樣游離的霧,將夜一點點浸潤,一點點滲透。輕紗繚繞里,似天堂、似地獄,凡俗的目光怎能洞穿這無盡的藍色和虛無。世界在這一刻變的神秘而莫測,虛緲飄搖中,最讓人難以忘懷的是《魂斷藍橋》上鎖住瑪拉的那團霧,它是冰冷和凄迷,是憂傷和纏綿,是不盡的無奈與茫然,初秋的夜越發縹緲朦朧了。
風漸冷靜了,太陽也不再煩躁,大山的愛情來臨了,害得單相思的河水突然憔悴了,瘦得秀腰可攬——在大自然的輪回變更中,秋天又珊珊而來。秋天是屬于農民的,也只有農民才能深深領會到秋的韻味、意境和姿態。古往今來關于秋天的華章很多,比如“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戰國楚·屈原《九歌·湘夫人》);“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唐·杜甫《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山明水凈夜來霜,數樹深紅出淺黃。”(唐·劉禹錫《秋詞二首》);“碧云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宋·范仲淹《蘇遮慕》);“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唐·杜甫《登高》);“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北宋·柳永《雨霖鈴》)等等,可那些逃脫了耕作之苦的文人墨客,早已遠離了泥土的芬芳,也無緣隨著秋的腳步,親身享受一下收獲的快樂,任他們再把那些漢字巧合、深化、字斟句酌。寫下的也只是秋的一層衣裳,在農民眼里也是膚淺啊!
秋天是一位妊娠的女人,她在懷孕的煎熬中等待成熟,任憑許多許多七彩的誘惑在她足下零落成無奈的嘆息。她的產期很長,她在生產的陣痛中體會成熟的喜悅,農民就在這種喜悅中品味碩果累累的豐實。莊稼地里細長的豇豆角變白了,黃豆角也黃莢了,深譜世故的玉米脫下了綠色的裙子,換上黃色的秋衣。吃得肥胖的螞蚱,懶洋洋地邁著笨拙的步子,在玉米地里不忍離去,嗓子有點沙啞的秋蟬在地邊的白楊樹上彈唱著深沉的戀歌,委婉地向秋天表露心事。
秋意在農民腰酸背痛的勞碌中,在黃牛犁地的哞哞聲中,在一陣涼似一陣的秋風中漸漸濃了……秋的眾多兒女被農民呵護回家了,農家的平房頂、瓦房的檐下、大樹的丫枝上到處都是黃燦燦的玉米,可見嗮著花生、紅棗、黃豆、核桃、紅辣椒……農民靜心伺候“月子”中的秋,給她洗臉、梳頭,并送去潔白的營養。滿月過后,農民小心地把渾圓的麥子植進秋的肚子里,植進來年的希望。于是,秋天又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