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替騰挪多變、出神入化的畫家活過。
做為粉刷帝都、統治集團的油漆工。
我畫過了果實,繁花,山徑,斜陽。
畫過了徒增空樓的都市、蕭條的鄉村。
我替所有精瘦的工友和農友活過。
捱過了泥濘的雨季,挖渠,造橋。
捱過荒煙衰草、亂鴉斜日與善惡生死。
捱過了《天工開物》和《齊民要術》。
我替所有濱海之地的漁夫活過一生。
起早貪黑,打魚賣魚,捕魚捕蝦。
在大海上,我寫詩贊嘆過巨浪和臺風。
冒著危險,經常打不到魚,空手而歸。
我替膽戰心驚的流動商販度過了一生。
賣過撥浪鼓,針頭線腦,棉花糖。
走街串巷;現在我賣大棗,干貨。
賣麻辣燙,大碴子,烤腸,紅薯,鴨脖。
我替圖財害命的小偷和強盜活過一生。
偷孩子,偷手機,偷錢包,復制銀行卡。
飛車奪包,搶黃金,劫女司機的車。
黑夜不清晰的探頭下消失于雷雨交加中。
我替搜刮民脂民膏的貪官活過了一生。
我替君,將,相,卿,小吏活過一生。
狎妓,貪贓枉法,營私舞弊,賄賂公行。
最后用極刑,被注射,號呼達旦,暴卒。
我替傾國傾城的青樓女子活過了一生。
施朱施粉,琴弈歌舞,暗迎登門訪客。
我涉世未深,花開煙柳巷,勘破紅塵。
我非后庭嬪妃,勤勤懇懇,自食其力。
我替英武神氣的赳赳武夫活過了一生。
揮戈征戰,建功立業,為人民謀幸福。
我高舉斧鉞,高唱大風歌,效忠祖國。
位卑不忘憂國,為天下歸心赴湯蹈火。
但我從來沒有活過自己真實的身份和名字。
我寫過的詩歌,它們也從來不曾寫過了我。
我偉大的理想其實是一生能夠好好活成自我。
但我替那么多人活過了依依不舍、苦命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