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繞著長湖喊你
繞著長湖喊你,以為你還在倚水側身坐
你的影子從石塊邊落進水中,耳墜魚游
你的黑頭發折了半根,從梳子齒間滑落水湄
如果你真的在我的天上,你看
那撥蘆葦婀娜,你的花絮正在飄飛
如果你真的在我的天上,再把影子投下來
打赤腳,踏著草場起伏的細花
和長湖水的漣漪一起,踮一下腳尖
又款款沉陷。菡萏低眉蠕動
像你初醒的倦慵,呵欠里有蓮藕馨香
如果你真的在我的天上,下一場陣雨
沿著我的鼻尖,淌進嘴里,粘在我的舌頭蠕動

2 好像你剛剛轉身
好像你剛剛轉身,頎長的腿與腳跟
發簪展開的犄角傲嬌,梅花鹿的背影
撩動我移植的山楂樹枝
一枝一枝的梢頭掛著你喜愛的果子
你的眼睛和山楂一樣摶圓,睫毛嫵媚
我還尾隨到林子深處,好像你剛剛轉身
和刮過來的風呼啦啦撞了個滿懷
風中激蕩你的體溫,37℃,櫻桃指甲
仿佛你兩只手臂暖乎乎摟住我的脖頸
我吞吞吐吐將你喚作水,喚作火,或者電
好像你剛剛轉身,當我還耽于情愛
當我將你喚作水,喚作火,或者電

3 草木不會負你
草木不會負你,和我一樣,沙啞唱歌
整個冬天點燃爐火追憶你的光焰
思戀發芽,舉起春天的花團錦簇仰望你
和夏天的洪水一起泛濫,搖擺你搭乘的竹排
等不及深秋,在成千上萬的星光里追尋你
我在萬家燈火深處打開簾子
如果你真的在我的天上,七月初七
你的軌跡會偏離冷闃的星座
小手涼涼的,你會飛在我的窗臺
天!我正好畫完365個瘦瘦的星號
一年見一次,踩著鳥鵲溫柔的翅膀
掐一截你的頭發,栽在銀河水灣,蒹葭采采

4 我只是夢見你從天上來
我只是夢見你從天上來,穿最初的連衣裙
當時,以為你是鄰家女孩十八長成
鹿角辮子晃悠悠。每天騎在牛背上回家
我不相信天上有仙女:漫天星星閃爍
沒有發現一張跟你一樣煙波邈遠的面孔
一年見一次,我只是夢見你從天上來
半飽的蚊子再叮一下,我就睡醒翻身
觸摸臺燈開關,揮舞起繡花枕巾嗡嗡撲打
天花板上的星空圖案泛黃了
改天,直接換一幅你的星座,夜夜入夢
我只是夢見你從天上來,在夢鄉
我剛學會騎牛,學會反手橫笛吹響人間牧歌
冀星霖
2020年8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