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謠曲與林蔭小路
林蔭小路被雨水漫過腳踝。
雨霧中,一個年輕的母親坐著丈夫的三輪車趕集回家。
她的身后是:野桃樹,淋濕的棉線球,無邊雨聲。
她微收下顎,臉龐清秀,像個女菩薩,
而懷里不斷扭動的小公子卻使她方寸大亂。
麥茬生長
田埂間,深井曾受過無數場雨的澆淋,
如今,它仍欲噴涌。
深藍色天幕下,麥茬幻象般生長。
它歡快地四下跑動,有如一陣清新的風,
一個脫下鞋襪,怦然心動的青年。
晨見
黑色大鳥在晨霧中滑翔。
芝麻地滲出鮮綠的汗珠。
遠處,著汗衫的父親俯身向下
——他身披九分塵土,一條大川的晶亮。
兩個乞丐
男人在門前等候,女人敲門要水。
水,沁涼了男人燒灼的喉管及卑賤的神情。
接過父親穿舊的運動鞋便又上路了,
乞丐的頭顱低于萬物,足跡遍布河山。
橋墩,荒墳,麥香,軟流水…盡是身后事。
立秋日與杜工部書
難眠。沉悶。仿若中暑之人。
你于平谷縣悼哀歌,斷壁間攀走,
余則浪跡在小鎮之南,流連多少薺麥與青青。
公元2017年,孤獨卑賤如蟬蛻。
悲秋已至。北中國南下的寒流將撫問我心。
假如我
假如我是一個地名,一張鞋樣,
一只進水的紙船,一滴心潭的淚水……
母親,你是否還會將我尋回,
為我繡出性格,挽我步入空中,
在那亮閃閃的土地上,許我晚些回家?
平原的風
因吹不滅塵世積生的大悲傷而無用。
它走在身前,更像是一種目送。
滿天的繁星——我心底滾落的火種
它熄滅后我才記得凝視。
嫩竹,新梨,金黃的玉米粒,
平原的風攜來如此多的甘香。
厚土在下,我也剛長出記憶的第一株嫩芽。
雪。與昌耀
一萬條大川奔向大西北山麓一個敝舊的雪屋。
那里。你的土伯特妻子正為你分娩你的第三個孩子
——是玉的精魄而不是碎石,是春水而不是冷寒。
是雪后放晴的清晨,少年郎一腳踏入松軟的雪地中,
驚見野雉雞飛出樹梢,大平原須發盡白。
是呵。雪域茫茫。
雪躺下去,是加工車間里上夜班的母親新生的皺紋。
雪站起身,是握著勺柄的外甥偎在姐姐胸前滴著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