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門檻上
三百來戶的故鄉
橫穿在村中的公路作街道
村路與公路
組成一個“非常”的“非”字
老屋邊門對著“一”字似的村路
母親常常一個人地坐在門檻上
招呼偶然來往的鄉親
更想看看在外打工的我
會不會突然出現,在路口
燒菜
二嫂過門那年,全家有十口人捧碗
不說母親
每天要洗多少衣服
也不說每周要補幾個洞眼,吊幾個紐扣
也不說每年要納多少雙千層底
單就燒菜一項,母親就要與時間爭速度
土豆來不及削皮
蕃薯梗來不及撕衣
蠶豆來不及去皮
熬粥
閑時喝稀,忙時喝干
這是艱苦日子里母親做飯的一條原則
每天,她與清晨一同醒來
地里收什么,鍋里就會熬什么
蘿卜粥,土豆粥,蕃薯粥
日子越熬越香,頭發越熬越白
賴床
小時候,老是懶床
母親在樓下,叫乳名,喊吃早飯
我伏在床沿,手穿鞋子
在木樓板上走出幾聲,又睡了
迷糊中,聽見母親上樓
推門說,“這孩子,怎么又睡著了”
偷蛋
讀小學五年的時候
正值公社建造可發電的小松源水庫
學校發動每一個學生捐款
趁母親到河邊洗衣
溜進父母的房間,從瓶里偷了一個雞蛋
賣了七分錢,捐了款
傍晚,母親煎雞蛋
(母親每晚要給父親煎個雞蛋下酒)
發現少了一只,問誰拿了,我悶不作聲
直到母親離世十年的那個清明
在父母墳前
才把偷蛋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母親
木椅
晚年的母親,身體每況愈下
氣管炎一聲一聲把她咳成一尾老蝦
晚上睡在床
白天靠在木頭躺椅
父親把我的舊棉襖墊上
把自己的長軍大衣墊上
把打了許多補丁的被夾里鋪上,軟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