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老人在一枚落葉上散步
一位老人在一枚落葉上散步。
來回幾遭，忽然就年輕了許多，
積攢了半輩子的皺紋，
像是被賊偷了；紅色的臉頰上，
火焰閃爍著動情的光輝。
身體的各個器官聯合起來，
像是要發起一次暴動。
老人看不見別人，別人也看不見他，
他只是健健康康地活著，
簡單，快樂，沒有憤懣和抗爭，
也聽不到時間的判決。
他自言自語：“落葉是我的家，
我的家和一枚落葉一樣大。”
忽然，落葉筋脈暴突。
老人嘆息：明明在自己的家里，
卻找不到可以下腳的地方。
2.她暴露在雪中
一個攤位暴露在風中
就像她，暴露在一場大雪里
她，也是一場雪
曾經也是一只嶄新的綿羊
羊毛臟了，她就在雪中
洗——用一陣風的清冷濯洗
雪和她的臉頰，沒有兩樣
她是雪的痣，美人痣
她和攤位是鄰居
遠親不如近鄰，她暴露了笑
她走進了一場雪
要在黎明時從雪中走出來
輕輕地拍掉身上的雪花
身體里的災難，也就沒有了
3.裂變
天底下，太多的享受正在裂變，
幾乎每個人都是一名清潔工，
垃圾車里，裝滿了時代的創可貼。
悄然滲入到一塊必爭之地，
撕咬、廝殺，太多的道理殊途同歸。
饕餮吧！父輩們哎呀一聲尖叫，
晚輩們僅剩下一張張空口無憑的嘴巴。
鼻腔里充斥著血腥味，
時機已到，手起刀落，星星點點的
主義、潮流，甚至給未來下了套的朋友圈，
統統倒閉。而序幕剛剛開始，
惡作劇正在街頭揮霍青春，
遠去的人們，就像與日俱增的齲齒，
模糊地輾轉于藍天和大地之間。
4.一只手
偷西瓜的一只手，教會了另一只手偷桃；
殺過雞的一只手，教會了另一只手活剝兔子；
掏鳥蛋的一只手，教會了另一只手掏螃蟹；
爬樹的一只手，教會了另一只手
撫摸前排女同學的黑辮子……
干脆，兩只手合做一只手用
在墻角，對著一團漆黑表示亢奮的愜意
直到被生產隊的隊友發現
省些力氣吧！黑暗也是一口大鐵鍋
終于，一只手的險情也轉移到了另一只手上
一只手算是罪魁禍首
一只手確實是罪大惡極
翻騰的大海，在深深的自責中消停了
那個年代也度過了青春期
一只手，試圖挽起另一只手
卻進退兩難。大地蒼茫，大海空茫
眼前，一把老骨頭沉浸在落葉中
久久地不能自拔
5.禮數里的黃金
我的呼吸，越來越沒有禮數。
中年了，仍在拼命地揮舞著逼人的光芒，
不懂得見好就收，直到一天夜里，
自己被自己的鼾聲嚇醒，
滿臉的汗珠集結著渾身的失落。
“燈光，仍在黑暗里熟睡……”
窗簾趁勢將內心的瀲滟收斂。
仿佛有一絲光亮，在輕叩窗欞，
仿佛有一個人，在下棋。
我把心臟抱起來，
竟覺得無比的陌生和瑣碎。
人已中年，快催促著慢，
慢叨嘮著快——無非是禮數里的黃金，
讓我的夢不得安寧。
6.青春不會枯萎
北風送行。刀背追逐著刀刃，
山頂上的一簇紅花，
儲存在夜晚的眼窩里。
這些年來，我們并未在彼此的世界里走失。
濃密的黑發，轉眼之間，
就白成了一場雪，不大不小，
正好蓋住我們共用的額頭。
一顆心，含著一塊玉；
生活輕輕顫動，滿地的落葉
翻卷著我們的青春。
——我堅信：青春是不會枯萎的！
把砍刀收起來吧！你看，
當年堆在墻角的柴禾，
足夠我們的愛情溫暖過冬……
7.坐臥不寧
坐臥不寧。天空像鐵，
黑色的美人，為柔軟的未來而殉葬。
樹枝終于有了一點點的心動，
你打聽一下便知，一股冷空氣的作風
正在路上，永遠在路上。
眼角噙著星星，這就等于把所有的秘密
都泄露了。一顆發紅的水珠，
坐在真理的陽臺上發呆。
灰塵在角落里跳舞，我知道
這不是一個冬天的初衷。
冷風看出了破綻，趁機把罪惡坐實，
他瘋狂的舉動，我見所未見。
……美人吃著桔子，
想必冬夜的燈光也已經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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