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
季前，季后
轉過幾十圈
無糖的日子
搖落一把又一把鹽分
依舊慶幸的
是擁擠中掙扎的文字
冰凍或舒卷
城市
能否
下雨在你心里
并且，樹大根深
到你胸膛
結豐盛的果
一條魚穿梭萬家燈火
廢氣、轟鳴灌進肺腔
嗆得刻骨銘心
連吶喊
都不能明目張膽
和諧
從最高的樓臺
鼓起一陣風
豪華而霸道
迷惑而麻痹
他們稱之為“和諧”
反抗它就是反抗上帝
如一把火
一把黑色的輝煌
人群又放低一分頭顱
星光又遠離幾個星群
淘夢者陷于煙霧
放下生活的鐵鍬
不知所措
你我他
門對門，面對面
隔著規則的走廊
作鋼筋水泥的交流
你我他，小心提防
不會輕易被傷
更不會輕易被觸動
每天
過同樣的街
做同樣的事
看同樣的臉
提起“家”
那個叮當響的廉價出租屋
塞滿漏風漏雨的溫柔
門鈴
別敲錯門
門后的快樂大多雷同
門后的悲傷卻千萬種
誰也不歡迎陌生的門鈴
探出的手，如此猶豫
想叩痛一顆心，還是
想叩開一片小世界
“叮咚”過后
貓眼里
你必須被驗證
陀螺
一直想忠于自我
卻總不由自主地
被抽打，被昏眩
方寸之地，做“自由”的旋轉
再怎么轉，也轉不出
受制的空間
戒去自我
在別人的歡聲里
呼嘯或呆立
忙著累著
猜生活有多大
天氣
南半球和北半球同時發燒
天空如一個壞脾氣的孩子
兩極之間
氣象臺都摸不準它的脾氣
臭氧層被高樓頂得緊張
亂序的氣節讓我們
時而龜毛時而鴕鳥
剛想出門
變換晴朗的顏色
又措手不及
被烏云逮個正著
一把傘護不住一身干燥
退縮，到自己空空的屋子
在一段舊旋律里呼風喚雨
人行道
步步相隨
和寵物一起走
和車輪子一起移動
和地溝油一起翻滾
和所有都市風一起匯成潮流
每一個轉角都有業障
每天都背一本圣經行走
是不是太過沉重
畢竟我們不是完整的圣徒
心血來潮，才裝成虔誠的模樣
念念有詞過一個又一個十字路口
幸與不幸，上帝知道
路燈
到死，都站在這里
站成路邊唯一的執著
到死，都只是某人的一個記號
就算這個世界搖搖欲墜
仍頑固自己的滄桑
那些側面和背影，都沒有你的光
你的角度簡單而沉悶
無所謂滿身牛皮癬的叮咬
只是充當一個發光的角色
人們夢著，你醒著
人們醒了，你睡了
行走和追逐，你搞不懂
天橋
從陽光的縫隙
遠遠看去
明顯是彩虹的形狀
彷如天堂的蒞臨
從這頭到那頭，兩棵樹
張望多少年，橋上
依然沒有詩歌的面容
只有生活的背影，轉眼即逝
如何擺正
扶橋而上的心
俯瞰，車來人往的危機
似乎是命與命的擦身
有那種凌空飛躍的沖動
要么天堂，要么地獄
多年前，那只貓從這里跳下
誰也沒看見它的去向
盲道
這不是絕路
用心摸索心酸的陽光
無言以對這幾十公分寬度的安全
遠沒有一只導盲犬來的忠誠可靠
隨意一個橫亙的車尾，都可能是
一場不大不小悲劇，你怎忍心？
怎就成了絕路
我們不瞎，一直走自己的路
我們瞎了，一直看不清前路
不懂繞彎，不懂迂回
一顆心，沒有地圖
難題好多，陷進重重
跨不過的魔障
怎不焦心？
木頭
木頭，木頭——
怎么捶也都是木頭
痛了蛻一層皮
揣一顆木頭心
咚咚咚地空洞回應
筆直的身軀包裹
一個死心塌地的靈魂
卡在一處犄角，退進不能
鋸子霍霍，撕開你
死去活來，誰能說你沒有淚
木屑紛揚，轉眼成殤、成堆
誰的淚會那么細膩
一陣風吹得凄美，路人紛紛掩面
無論哪一種結局
你就屬于木頭，不屬于任何人
對不起，我們還需要木頭以外的東西
比如——愛情
小鳥
小鳥飛走了
還能不能回來
無所謂春天不春天
落著心愛的羽毛流浪
為著某處的盛宴糾結
面臨被狩獵的困惑
——安全第一，食物第二
天空、森林已無關翅膀的追求
同伴不多，悲劇太多
廣場上，堅挺的雕塑如此偉岸
不朽的大手指向無限遠
鳥兒啊，你飛不了那么遠
你不過是城市的一個寄生
紅的、黑的、橙的、灰的
劃一道霓虹，給一個夜空
閉上眼睛，別做惡夢
空盤子
空空的位置
誰來填空
餐桌上放著粗茶淡飯
像一個生活的叛徒
握著筷子的手
怎么也堅強不起來
盤子里放滿打滑的日子
咀嚼——吞咽——消化
過程無聲，無聲地壓抑
終于見底，空盤子上
留不住一絲痕跡
長長呼一口氣，伸一個懶腰
光滑的瓷面和你一樣
青白得沒心沒肺
拜金
電飯煲里
煮著感嘆號、疑問號、省略號
我們不斷批判貧窮的破折號
今天，你出售了白天
我出售了黑夜，我們正擔心
無人來買下我們的明天
不得不承認，吐著唾沫
數印著偉人的紙張
感覺超好
自動取款機跟前
你底氣不足
遲疑的手指不敢多按一個零
自己勸自己理智，就這么些吧
支撐一下貧窮得愛情
大廳里點鈔機超負荷工作
你該木然，還是嫉妒
那一遍遍過著的
別人的喜悅，你的夢
住進最豪華的房子，或者
在最貴的紙上寫詩
相信都一樣滿足
飛機
也許
天空才是最夢想的地方
除了航班延誤和意外失事
除了定時炸彈和綁架勒索
還是能帶起很多仰望
聽聽，云層里的隆隆聲
這一次航班能否安全到達
選一個晴空萬里的天氣
坐一班萬水千山的飛機
隨便去哪里，地獄也行
遠古更好，墜落之前
找一找那種自由穿越的感覺
讓心多飛一會
出租車
從高高的陽臺看去
象極城市的鐵甲蟲
客源是唯一的食糧
膽大心細，快和慢恰到好處
嗅覺靈敏，你一招手它就到
開車人
方向是別人的
坐車人
暫時交付命運
兩個沒有關聯的人
同時趟城市的風雨陽光
隔一面安全網，說關于路的話題
綠燈行，紅燈停
誰也不會去觸動誰的禁區
列車
站臺的回眸漸趨疏遠
睡一下、驚一下
瞇眼看窗外，一山一平原
總會有某個小鎮駐進記憶
我們不是雁，只是遷徙的蟲
停和走都已厭倦
村莊送上炊煙，鄉愁憑添
車票上，目的地黑白分明
兩條收不住的鐵軌上
赦免自己是唯一的出路
該行的路走一程少一程
或許煎熬，或許荼迷
辜負太多
母親，我們悔了
酒吧
紅唇誘人、耳垂滾燙
音樂靡靡、氛圍怪怪
空間深度曖昧
這里的春天永遠妖媚
這里的“愛情”最不傷人
燈紅酒綠，可以把
鋼鐵融化成水
她們的軀體扭動成蛇
你們的身體急劇升溫
貓步款款，眼睛對眼睛燃燒
別當真，挑起的火苗
誰也別注入血，淺嘗即可
再下去你會沒有你
干杯——每一杯都是末日
下一秒，醉死
要記住，你買的是醉，不是心
謊言
烏鴉松口了，狐貍滿足了
世界光怪陸離，每一天
都發生雷同的故事
一張網，無論善意還是惡意
無處不在，誰能安安穩穩
置身網外
那些日子，涂過一層紅
又涂過一層黑，厚厚的有了質地
每一次涂改都很用心
拿最真的話編最大的謊
騙過烏鴉，騙過狐貍
更騙過自己
時間說出最殘忍的真相
——石頭會腐爛成灰
誓言會慢慢轉化成詛咒
罪
和蝸牛一起行走
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每壯大一點，殼也重一點
昂首挺胸，蠶食三寸陽光
鮮明的窩永遠是路人的笑柄
和螻蟻一起搶食
沒有憐憫，不肯悔恨
好勇斗狠爭來的輝煌
卻是別人隨手丟棄的垃圾
生活的顯微鏡下，一文不值
鮮艷的墻，卷曲的草
一條河充當一個地名
不再是詩意穿越的動詞
我們開始品嘗自己種出的苦果
用一種痛覆蓋另一種痛
用一個枷鎖替代另一個枷鎖
一些燭光躲進傷風處
快痊愈時，才咳出動人的彤紅
淚水在伸手不見五指時閃閃發亮
掛鐘
黑暗中，滴答聲證明自己
沒有死亡，只有不朽
方寸之間，孤絕搖擺
你把我們推在最前方
前面有什么，是一只瓢蟲的粉墨人生嗎
你躲在背后，給出的答案
已無可更改
習慣把一些困惑
靜止于一張黑黑的蛛網，一粒螢火的誤闖
激起一個小國度的動蕩，頭頂
一枚秒針切割喧囂
一枚分針消化驚險
時針圈住無聲的愛
轉了幾十萬圈，才算完成使命
有情緒了，就哐哐地捶自己的胸膛
想傾訴了，就當當地拉別人的耳朵
焦慮的靈魂夢里夢外
搬運生活的殘垣斷瓦
將來
“您”說得將來是什么地點、什么場景
要求我們把罐頭里的希冀
扔向陌生的未來，你能否確定一點
那里必定是鮮花大樹，和十二種顏色的彩虹？
我們黑夜正濃，大雨正稠
荒涼的土地上我們把表情扔向天空
我們實在隱忍不了情緒
埋下的種子長一樹青黃的葉
果子畸形到不了明天的早餐
歷史長廊煙波浩淼，來回
千遍萬遍，依然沒能尋到
準確的坐標，那只自由的鳥
矯健得讓人心碎，將來、將來——
那么多將來被你挪用！將來的光影
能解析現在的黑夜？火樹銀花
也只是一場恨晚的憾事
星辰
星星
有時好亮，亮得頹唐
有時很暗，暗得動人
貓頭鷹躲進房梁
成了一個滑稽的寓言
月光放下陰柔的孩子
森林悲傷著自己的悲傷
石頭快樂著自己的快樂
喜好可以被保留，但不能被釋放
古老的壁畫前
天狼折腰，啟明掩面
生活渴望返祖
想像樹葉、巖洞和山泉
想象洪荒猛獸和天降谷雨
依稀有個身影在鉆木取火
星光照耀神秘的蝌蚪文字
一朵永不凋謝的花死于圣地
請恕繁華無罪，請恕和諧無罪
請赦免天空和大地——安詳
村莊
看到水對你最后一次回眸
聽見山對你最后一次呼喊
老家，你墩實的土墻邊
我們依然是情竇初開的孩子，只是
一朵朵向陽的牽?；〒Q成了杭白菊
豁開的柴門前，離別散發花香
讓我們用大雁遲歸作為誓言
思念富足，堆積如山
西斜的黃昏里，因為你
憂傷也甜得滿足，一根繩
牽扯我們一生的虔誠
今夜，不該冷
為你添置一窗燈火
傾瀉一棵梅子樹的苦與盼
逆流
世上的路有千萬條
擺在眼前的其實只有兩條
一條是對一條是錯
總得有人，在不同的境遇
有著不同的錯對
愛擱淺的地方
依然有動人的身影
我們是一群魚
犯著先天的命
逆流于水的規則
銜著詩歌前行
每一個明天都是開始
迎頭時間的巨浪
痛與甜的汪洋，我們
一如既往地獻歌
上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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