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薩滿又一次吹響手中的骨干叮
為死去的生靈超度
他撿起碎落一地的陽光
將之完好無損的拼接，糅合
成為被人遺棄山谷的殘破的銅鏡
他從銅鏡里看出本質
善良、純潔的靈魂已成為生命的一部分
與山之忠勇完全融為一體
火，他的眼睛里全是火
他只能看著火從天而將卻無能為力
用鮮血敲響手中的牛皮鼓
鼓聲在山間無限傳遞
呼喚山中所有生靈聚集一起
引領它們奔跑，想要逃避上天賜予的厄運
草木瞬間被燎原的火舌吞噬
他們無法逃離，火已將他們團團圍住
生靈的悲鳴山神已聽不到
他已隨著生靈的焚燒逐漸消彌
彌留的目光從熊熊烈火中依稀看見
人們用生命演繹最后一支薩滿舞
她由天地孕育，山岳衍生
在昏暗的世界中醒來
抖落身上的灰燼裸露出晶瑩如玉的身體
歲月賦予她長及腳踝的烏發
在風中柔軟成一個完美的弧度
她踩著這縷清風走入山中
里面盡是黑暗成型的沼澤地
困囚無數腐骨與亡靈
她以自己的身體和靈魂獻祭
在沼澤處一躍而下
被沼澤吞沒，腐骨啃食肉體，亡靈吸噬靈魂
肉體和靈魂會凈化所有污濁
她用所有鮮血喚醒沉睡地底的良知
堅硬的骨骼換回大山的氣魄
而她，將在死亡中重生
一切重組之后，她游刃有余的
“砰”沖破一切束縛顯露頭角
她從黑暗中攝取純粹的黑做為瞳孔
她像一條魚在水里暢游
沼澤從她游過的地方慢慢轉化成澄澈的湖
湖水開始孕育生靈
她走上岸，胴體更加潤澤圣潔
暗黑色的土地隨著皮膚漸變成黃褐色
太陽跳出云層照耀大地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身后花草樹木開始飛快生長
花朵綻放，草長蔓過腰，樹木節節拔高
轉眼間就成了一望無際的森林
她遇見燃燒的火焰山
火焰中有絕望的生靈在哭泣
就像在唱一支空靈的歌曲
它們用靈魂編排最后一支舞蹈
那舞蹈是紅色的，像怒放的花朵
它們做著和火焰的姿態一樣的肢體語言
生靈在點燃火，火在為生靈活著
她一步步攀登到山頂
火焰懷揣畏懼的心退居兩旁
她說：去吧，去把所有的生靈解救出來
火焰潰散成無數生靈向森林奔跑
她攝取火焰最純粹的紅做為心臟和唇
山林的生靈開始繁衍生息
她累了，想要休息
她跣著腳走進森林深處
找到最古老的樹，藤蔓已爬滿軀干
樹與古藤彼此偎依都開滿了花
翩躚的蝶是聞香而動的花間精靈
在她的發間編織，編織出美麗的花環
那是樹與藤蔓贈與的禮物
是掌控花草樹木生命力的王冠
她和花環緊密相連，成為彼此的一部分
她躺在飄落的花瓣間闔上眼睛安眠
她夢見眼前有一汪清澈的月牙泉
泉眼和天空一樣純粹的藍
風從泉邊掠過，響起叮咚叮咚的風鈴聲
那聲音是從洗滌靈魂的安魂曲
在大山中無處不在
牽引白天鵝從天空中降落
它揮舞著翅膀飛進月牙泉中
汲食泉水緩解旅途的干渴，嬉戲泉水緩解疲憊
突然看到躺在泉邊棲息的人兒
它想了想，忍痛拔下腋下最柔軟的羽毛
羽毛飛到人兒的面前
幻化成一件潔白的羽衫穿在她的身間
那是饋贈于她最柔軟純潔的美麗
滌蕩靈魂最后的污垢
她在清晨明凈的露珠中醒來
她在尋找，沿著澄亮的光束前行
走進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洞府
她從黑暗里榨取油，點燃
就是明亮的火把，無休止的燃燒
在冰冷的黑暗中有了溫度，靈性，光芒
她高高舉起火把，照耀出遠處崎嶇的路
路上盡是凸凹不平的石子沙礫
她的腳底已磨出血，路上有遺留的血漬
那每一滴血漬都會開出一朵火紅的蓮
她不說疼，在必經之路上遇見
一只吊在半空的蜘蛛
結成的網困囚許多已被掏空的尸體
還有一只垂死掙扎著的飛蛾
她走進網中，學會在絕境中痛苦掙扎
困囚她的是源自于心底的夢魘
掙脫牢籠就等于掙脫掉無處不在的魔鬼
網還是網，而她已經像風一樣走遠
走進黑洞深處，驚醒沉睡的蝙蝠
倒掛在巖壁的黑色蝙蝠密密麻麻的
拍打著翅膀發出尖利的聲音
音波無處不在，耳已昏潰
她卻在無聲中驚醒，走進洞底
里面盤踞一只白色的眼鏡蛇
睜著綠色眼睛，露出毒牙，吞吐紅色信子
蛇“呲溜”從縫隙漏出的光里逃出去
在漫天火紅夕陽下蛻變成一根銀色權杖
握在她的手心里格外耀眼奪目
她在尋找，攤開手掌
陽光凝聚手心按壓到大山里
成為山之脈搏，銅，鐵就是山之精魄
黑色的煤從死亡中覺醒
噴涌出炙熱的火焰，心是紅色的
對，那是山脈的心臟，更是活著的見證
皎潔的月光灑落滋養出溫涼的美玉
在滾滾紅塵中依舊白璧無瑕
她留下的眼淚在巖石中生了根
在經久不息的年月里慢慢成型為金子
活著的蟲子永遠活著
在剔透的琥珀里宛若新生
喬木孕育積累的沉香散發陣陣清香
她走過去，野兔在隱秘的地方刨出窩洞
驚醒的從草木之間跳脫出來
“嗖”的一聲從她的腳邊遁逃而去
她沿著野兔留下的痕跡尋找
一群走投無路的羚羊矗立在懸崖峭壁上
像是座座巋然不動的墓碑
希望凝聚無數勇氣，昂首接受最后的跪拜
終于動了，年老的無所畏懼的一躍而起
年幼的緊隨其后，最后踩著年老的脊背到達懸崖對面
凄厲嘶吼，聲音在懸崖間經久回蕩
她沿著羚羊走過的路勇往直前
一只飛奔的豹子接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帶著她飛奔，穿過遮天蔽日的森林
攀登上陡如絕壁的山峰
在云層之間觀看染紅半邊天的瑰麗日出
她從日出里看見輪回圖騰
看見開在地獄忘川河畔的彼岸花
看見溫暖與殺戮
流淌的血液在無休止的欲望中永不止歇
暈染吞噬所有淺淡色彩
血腥味潰散，在溫暖絕望中勾兌死亡
看見死亡堆砌的瑰麗山河一直叱咤九霄
看見披著五彩霞衣的鳳凰逐漸和太陽融為一體，散發出絢麗光輝
那光輝守護一個嬰孩，正沉睡著安心成長
看見青天白日里烏云如何生成
在烏云壓頂下光與暗如何相生相融
碰撞出震徹云霄的嘶吼聲
那吼聲是一匹孤傲的狼發出最后的悲鳴
她看見鮮亮的色彩穿透一切降落山中
那會是最美的夕陽紅
盤旋在半空的禿鷲一躍而下
啄食已經死亡逐漸腐爛的肉體
她知道這是在進行一場神圣的祭葬儀式
她聽見夜鶯在晚上唱著悲歌
向死去的生命懺悔
她知道明天會有一只雪鷹會飛向更高更遠的天空
一直盤旋著，盤旋著，把靈魂傳送
明天會有新的生命降生
周身都是溫暖和煦的音符
她不知道她可以像母親一樣慈祥
親眼見證，母親分娩時的陣痛
孩子呱呱墜地發出第一聲嘹亮的哭聲
那是靈魂深處對山川的喜悅，向往
從牙牙學語開始
孩子慢慢站立起來
抓起第一把泥土在風中揚起
拔起第一根小草，是他接觸的第一個生命
走上第一個臺階，他第一次丈量的高度
僅僅是山林最小的一步
孩子第一次挽起手中的弓
射出的箭只是驚醒了覓食的雉雞
孩子一天天的成長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神采飛揚的攀登到山的頂峰
迎著風，孩子迎著風
頭上插著雄鷹的羽翼，手上握著牛骨刀
項間佩帶野豬的獠牙，身上穿著虎皮衣
腰間系著蛇皮袋，腳穿鹿皮靴
意氣風發的向山川宣布：他是英雄
他找尋到和他一樣的人在此繁衍
而她，就此沉寂
他砍伐樹木建造家園
獵殺生命作為裹腹的食物
點燃爐火冶煉鋼鐵打造無堅不摧的兵刃
他手持兵刃帶領族人四處征戰
走入比大山更為遼闊的地方
那地方兵戈鐵馬血流成河
在孩子女人的哭喊聲中
英勇的戰士彎下腰成為俘虜
成為沒有尊嚴的奴隸像畜生一樣活著
他高高的坐在王座上俯視一切
他看見山之女兒被捆縛在十字架上
每天以地獄之火煉燒，她不覺疼痛
每天都哼唱同一首空靈遙遠的歌
那歌引人入夢，夢中有一個美好的世界
有他想像的幸福，美麗，平等，信仰
山之女兒在火的冶煉下
成為一個永恒的圖騰
他以生魂獻祭，在金色的王座下死去
留下古老的傳承
上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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