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早該知道
那路程,比匈奴的長矛還要遠
大月氏早該知道
你的橫笛,鎖著西域三十六國的魂魄
從漢武大帝手中,抽出一縷星光
也抽出你的百騎勇士,和生死未卜的前程
你把十年流浪成等閑之輩
把胡須舉過頭頂,把戈壁吹成大漢的骨頭
霍去病,或許真的病了
他踩著你的官道,封狼居胥
卻不能,錚錚地去死
漢武大帝也病了
他揮斥天下,卻不能親自去玉門關
扣一扣那受傷的馬蹄
烏鞘山病了
他給一萬零一個英雄出路
也給了九百九十九個英雄末路
讓整個祁連山終年吊孝,血淚成河
我也病了,就像缺水的民勤湖
被西涼人馬堵住咽喉
大漠的彎刀劈下來
我死于一場和平的殺戮
丟石頭
十八歲那年,早熟。
做夢都想著有一天被一顆石頭套牢
只要每天呆在圍城里
把生米煮成熟飯,喂養滿城兒女
喊一聲:“親愛的,將軍”
就有一位威武的壯年把我寵入云端
二十八歲。我從云端跌下來
被一顆石頭硌到,輪回的骨趾
日子有些傾斜,而我
只盼著十月懷胎,早點缷下這塊石頭
再走一步。我或許就該成熟了
打著生活的如意算盤
數著日子和鈔票,每少一張
我的心就會痛一下。我發覺自己如此
視財如命,心里那一顆
不安分的石頭,也跟著蕩來蕩去
那么多年過去了,石頭成了我多余的骨頭
影子一樣追隨著,可是當我想要把它丟棄的時候
總會有一團漆黑,迎面撲來
誰的青瓷
我扒開野草
也就扒開了前世的宿命
那一片孤獨的青瓷
閃耀著月牙白一樣澄澈的
憂傷。她望著我
就像是終于找到自己的姓氏
我不能拒絕,這一片青瓷的誘惑
她的胴體,媚眼。和不合時宜的蘭花指
還有鼓鼓的酥胸。貪婪的鳥鳴
多么無辜。也是在前世,誰把誰就這樣
丟在命里,孤獨的青瓷。
被北風吹著,一萬次被野草的刀尖割鋸
一千萬次失去愛。一萬萬次
抱著荒冷,硬起心腸
不讓一顆意外的水珠砸疼軟肋。不哭
在最深的紅塵里,連生死都這般虛幻
那時候,常常把自己薄薄的腳掌
運進雪地,像車轍一樣,壓過高原
也壓過比高原更高的雪,比雪原
更純粹的寒。那時候,我總用畫筆寫字
很早,就把粗線條的人生摁進命里
把雪花,從頭到腳,裹住墻前的煤油燈
曾有人說,那樣的姿態很美
其實我知道,我是在墻上尋找
支離破碎的虛幻。在虛幻里
把一拔一拔的青絲,用橡皮,擦成白紙
一個人老到極致,或許,才會有至高無上的美
想到這些的時候,我就把生和死都各插上一朵花
把花鑲上潔白的牙齒,她們笑的時候
會有瓷器般撞擊的美妙音樂,與秋風對峙
爭奪著最后的發言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