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頸椎病
我見人就問:月亮有頸椎嗎
會落枕嗎?那無邊的夜色是枕頭嗎
仰臥,側睡,是何種卦象
世人皆笑——傻小子,你該去醫院睡一睡硬板床了
我把頭枕在石頭上
轉眼就是三十年,不敢想象落井下石
更不敢相信一石二鳥,石頭開花
頭顱在疼痛的頂端生長,道貌岸然地生長
恩怨埋得很深,一只癩蛤蟆在深井里談天說地
我把矛頭對準內心:月亮又是誰的枕頭
如果削尖了腦袋,扎根枕頭
頸椎病會不會就純粹是無稽之談
子夜,我為什么聽到了月亮的答應聲
除了頸椎,又是誰在喊她
現實如此
他用一張皺巴巴的衛生紙擦了擦天空
天空什么也沒有,星星熄滅了
黑夜還是懸崖邊的黑夜,風陌生地吹著
昨天的他,在路上突然昏倒
沒有人攙扶。圍觀的人說他死了
是他的兒子拒絕了他的孫子
現實就是如此,是悲劇嗎?喜劇也是如此
兜售夢想的人們,把他的故事當笑料
他只是覺得,昏倒有些盲目
他的眼睛像一潭死水
這樣也好,什么也不用看得太清
就像從未見過面
不致于見了面叫不出名字
夜色,會變紅的
他相信不是昨夜,就是今夜
他坐在虛無里濯洗靈魂
像車輛進了一家美容院
臉頰上,無窮的泡沫自言自語
很輕,很柔
昏倒前的腳步也很輕,很柔
白色的云朵,一定有一副好心腸
一朵,一朵,空谷留下的足音
流水的弦是續上了
枯木逢春,鐵樹開花
他開始滔滔不絕
巨大的頭顱擋住了前進的腳步
他聽到了思想的滯后性
看見了他的情敵,仇人,背叛者
在市場經濟的大潮中
時隱時現
黎明有些暗淡和言不由衷
對于接下來的痛苦
他不愿意和任何人分擔
分享的背后,是分擔
分擔的背后,是自私
他封閉了所有的來路和去路
把自己封禁于抹去了光明和暈眩的陶罐
黑暗同樣使人暈眩
他忘不了兒子,孫子,重孫子
在物欲橫流的世界里攀爬
老淚橫流
他希望有人從他的骨頭里取出一些勇氣來
讓晚輩們吃下去
一筆一劃,血脈相連
刻畫出他的模樣
他希望聽到雷聲在高空的叮嚀
一片云,再次潔白
人們打斷他
趁著黑夜,人們沆瀣一氣打斷了他
四肢都放假了
風陌生地吹著小區對面的校園
讀書聲,放假了
跑步聲,放假了
夕陽在操場上打滾
塑膠味察覺到一股莫名的腥臭味
他用一張皺巴巴的衛生紙
擤鼻涕
路燈亮了,滅了,他還是他
晨練,劃拳
一灘水替他緊盯著過往的車輛
他把昏倒的現實重演
舞臺在腳下慢慢地蔓延開去
他死了,他沒有死
他明明死了,他明明沒有死
現實一向如此——
泄露
一場接一場的雨水,直接下到棺槨里
癱瘓了流年,突然開口說話,固執如鐵絲
萬物靜謐。街道的呼吸,陷入停滯狀態
一停就是十年,姑娘變成母親
挽著媒介的手指,習慣了偶然的存在
灰燼泄露方言,地域性的寫作單調而頑強
午睡的一面墻異常敏感,視野艱澀地走
笑聲泄露花朵。遼闊的孤獨如影隨形
落日坐在女兒墻上,言辭的門窗半開半閉
夢生夢,象牙從古代來,充滿了警覺
談論
被捋直的舌頭,談論著被過度消耗的真理
他不會想到夜色從額頭上碾過
車輪從他的雙腿上碾過,紅色的蹂躪近在咫尺
第二天早上,真理去了另一個世界
針葉松坐在院子里曬太陽
他慘淡地活著,在外人看來,他的每一根白發
都充滿了可笑的驚喜
墻角的夾竹桃,在遮蔽中捕捉營養的眼神
他的訴求并不多
只因一些沉疴在體內生生不息
他不會想到貧窮的毒瘤
圓月被一雙無形的手掐住了喉嚨
柔滑的舌頭多么殘忍
仿佛村頭的那口深井就要打烊了
瑣碎的協會,喜歡在夜里漫步
談論毫無意義的肉身,和凌駕在肉身之上的情
反之亦然。沒有人同情
只記得當年,我與他一起蹲在土坑里
燒烤一大堆古怪的陰影
香氣彌漫,經歷破碎和重組
灰色的羽毛在各自的心事上飛
透明的申請
天空抑郁久了,會孵出一堆石頭
淅淅瀝瀝的傾訴,透明的申請
而一些背負惡名的樓房,總是目盲耳聾
除了我,誰還在揮霍青春
深夜用體溫打發無家可歸的人
骨子里的宗教歸他們所有
劇本日漸荒蕪,矮凳卷起黃色的衣角
石頭在沸騰——我呆若木雞
拾荒者
我們的骨子里流淌著彼此的苦難的血
僅想做個拾荒者
蟄伏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眾多的街道和生銹的窗戶相差無幾
車輛滯怠
成熟的技藝無以應答
舊日的荒唐,似一張沾滿傷痛的油墨畫
你卷起衣袖,試圖挽救這一切
但孩子們的壞習慣已經養成
模糊的責罵聲,從老胡同里傳出來
裹著厚厚的灰塵
沉重的青石板替世人飲下黑暗
耳廓快速熄滅
我們把瓦礫升華為傳統
雨水奔赴著,喊叫著,為亡靈招魂
而燈光始終不承認自己就是一個旁觀者
在雨絲中撿拾原始的安慰
社交網絡
正直的雨,斜亂的雨
打造護送靈魂的社交網絡
城市的兩桶黃鼻涕
像兩條大蟒蛇,游著游著,就沒了蹤影
水上的鳥雀飛得更高了,更遠了
傍晚時,幾塊黑云把它們裝進了口袋
“爺孫倆在世間過得很好。”
我想打破這場雨
窗外的世界,植物大戰僵尸
鋼镚在地平線上跳躍
仍有早年的一些被送進了煉鋼爐
一座老廠的墻壁,用裂痕嘲笑靜謐的上層建筑
水面進入了一個邋遢不堪的時代
社交網絡的焊點不停地繁衍著
眾多的雨水,抬著羸弱的城市蜿蜒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