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親死后,我與大姐和大妹一起
不顧世俗偏見,趁熱,給母親擦身、穿衣
長大后,我第一次看見了母親的身子
當時痛哭作聲,母親怎么會這樣瘦
十年過去了,現在還常常想著這個問題
母親婚后生過三孩子,不是夭折就是病死
哭腫臉,流干淚。你說母親能不瘦
抱養大哥后,家里開始人丁興旺
母親肩上扛的責任,一天比一天重大
你說,母親能不瘦
七個孩子
每人吃二年奶,就是十四年
每人吃三年奶,就是二十一年
每人吃四年奶,就是二十八年
母親像一頭吃苦耐勞的奶牛,七十三年里
不停地擠出生命,沒有一天清閑
你說,母親能不瘦
大嫂過門那年,我們家成了十口人的大戶
純做家務的母親
每天早上把兩大籃的臟衣挑到溪里
涂皂,刷衣,清洗,絞水
瘦瘦的身子骨在溪邊一蹲就是兩三個小時
你說,母親能不瘦
十個人,十張嘴,十雙筷,別說美味佳肴
三百六十五個日子
天天三桌粗茶淡飯,也會讓母親傷透腦筋
籮卜、蕃薯、玉米當飯
蕃薯梗來不及撕皮,馬鈴薯沒時間剝皮
一月吃不上一頓葷
孩子們眼無光,發干裂,有時摔筷、罷飯
你說,母親能不瘦
人說多兒多女多冤家
四個兒子家里,有兩個妯娌一見面就對吼
做婆婆的,天天擔心
她們倆什么時候才能和和睦睦
你說,母親能不瘦
父親跌斷腰骨以后身體一直江河日下
小女婿因酒駕撞死人逃逸賠了房,蹲了獄
大孫子三十四歲了還未成家
二外甥的淘寶店不知開得怎么樣
這一切的一切都成了母親的日思夜想
你說,母親能不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