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父親是工地上的一條蛇。
他是個電工,電是他的生活和信仰
他走路的時候像電,吃飯時也像
電的一天就是在線房間奔跑,
父親的一天也大多在廠區間奔跑
他用手一點,一盞燈亮了
一個工廠,就轉了
(二)
電是父親的忘年好友
他們都有著瘦小卻矯健的身影
幾百號人的廠區,電只聽父親的指引
但它也有叛逆的時候
它一生氣,就鉆進了父親的身體
穿過一個被煙熏黃的肺
過一個吃力的心臟,一個破爛的胃
一堆纏成死結的血管
一個布滿清淚的胰腺,一潭死水
它走完了父親的身體就經過了
一個廢品處理站,它窺探了父親這些年所有脆弱
精心藏匿起來的,便像一個被欺侮的孩子
憤怒地在父親手指上咬下一口
頓時父親手中的電筆疼得在地上打滾
屋里的燈泡也疼得閉上了眼睛
而他小心將那位冒火的朋友鎖進屋后
才深深地吮了吮
淤青的手指
(三)
我記不清他們之后的和好
正如我記不起那天夜里的第一盞燈
是在何時亮起
當然我也記不清父親的夜晚作息規律
我只記得在最后的發動機停止心跳時
總會有那么一個身影順著一條長長的電線
探望里面勞累了一天的老朋友
簡單的問候通過一支簡單的電筆。爾后
便是清風、明月、星星,和倒在床上的
父親!
(四)
這些日子,我常常照著鏡子還原
另一個男人的19歲。戴上胡須
剪掉劉海,摘下眼鏡
父親的年輕便呈現在鏡框里
人們常說,電像青春時的父親,
而我在想,電會不會更應該像現在的
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