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讓我們整晚都聽木魚唱歌
相信佛舍利并沒有舍棄我們
天上的星星是好多開過光的念珠
念念不忘
我們懷揣夢想
我們在自己影子里站立起來時
脊梁里升起三十三級浮屠
雙手合十
海平面在面前不斷被抬高
我們念心經 面達摩的壁
然后目送你在我詩歌的廟宇里
漸漸禪定
這世間最小的菩提
為我們準備下黃鶯的歌唱
所有的詞語都被加持過了
匍匐在摩柯的腳下時
我們向自己伸出那雙攙扶的手臂
2
我們不讀圣賢書
我只給你念用我的經文書寫的三字經
百家姓里只允許我們兩個的姓氏出現
用小狼尾巴上的毛做狼毫
它畢竟還不夠馴服
它探出小爪子時
我宣紙上最后的落款
充滿了野性的咆哮
你是月亮上最美麗的女兒
據說滿月就是被天狼星喊出來的
我整夜都對著月亮嚎叫
我整夜都在用狼毫寫一筆
工整的小楷
一枚尖酸的月亮坐在東山頂上
一只狼在向另一只狼奔跑
小南風徹夜的吹
你一生都要照亮我的影子
3
天黑前我駕著三套馬車去迎接你
越過黑暗冰封的伏爾加河
大地奶油似的皮膚酥酥的要融化了
只有白樺林的眼睛還醒著
黑加侖似的血液用來釀酒
我的血管里整夜都在奔跑伏特加
小北風吹著快樂的口哨
淡藍灶火的舌頭舔舐著灶膛
我用目光把慵懶的炊煙扶起來
快坐上我的馬車
我們順著來時的車轍
還有好長一段夜路要趕
雪花正連綿的飄下來
大地一下子變白了
好像我們正放牧著數不清的羊群
我知道最淘氣的那只
一直揣在你胸口里
如果你伏在我懷里咩咩的叫幾聲
我的牧羊人的皮鞭也都是你的
4
美麗的極光照亮了極地的白夜
愛斯基摩人的冰屋勉強可以容身
北極熊的腳掌正在說服腳下的冰雪
身披燕尾服的企鵝有著更多的紳士風度
我們沒有冰雪聰明
我們善于在一場言談里釀造雪崩
比天氣更不可預知的
是我們的未來
如果我站在北回歸線上
我又怎么能放心你一個人
在南回歸線上奔跑
經度緯度在我們身上分布好了
北緯30度線上遍布奇跡
百慕大三角 密西西比河
熱帶亞馬遜雨林滿臉淌汗
我們是在人海里飄蕩的兩粒沙子
融合成一杯巨大的沙漏
在我們的時光慢慢干涸之前
算不算一個奇跡
5
你的天空若不下雨
陽光就不會打濕我的腳踝
讓我們抓住彗星的尾巴一路向北
沿著它閃亮的軌跡
就可以找到一朵桃花燦爛的花期
讓我用你的名字
給那些未知的天象命名
問題是我沒有阿基米德的杠桿
無法在力的均衡上找到一點
但是 從我遇到你的那天起
我所有板結的泥土便全部松動
黑油油的土地上
每年都有那么多新生的事物
稻穗 麥粒 紅高粱可以喂飽我們饑饉的胃
苜蓿花 開紫色的鄉愁
玫瑰花下面是尖銳的刺
沒有什么是多余的
除了埋在肉里面的骨刺
用疼痛提示我們它悠久的存在
6
風格格的笑起來
你看我們多像兩個站在稻田里
日夜守望的稻草人
我是哥哥稻草人
你是妹妹稻草人
我們內心儲藏著干柴和烈火
喔 我麥粒一樣謙遜的愛人
我負責為你瞭望
我們要躲過密集的蝗蟲的轟炸
還有烏鴉奄奄一息的翅膀
才能抽出一壟小麥和半畝水田的時光
你一副灰色的短裙
我一頂草帽低低的壓在眉間
我們在自己的天地里固步自封
陽光踩在肩膀上
我們手拉手并肩看日升月落
不管來年是五谷豐登還是顆粒無收
我都要從你干燥的外表下
抽出青蔥的未來
7
在你的眉間安放一節象形的山水
這些嶄新的圖騰
最初藥用價值要大過文字上的含義
他們最初被鐫刻在上面的時候
不知道有一天會失傳
會被別人猜謎似的翻譯
我和這些刻在甲骨上的文字素未謀面
就像十年前我們走在陌生的街道上
彼此打量 但卻互不相識
可是我們都有各自存在的意義
對于親人們來說我們都是最重要的
我們就是全世界
你看現在世界多像一幅畢加索的油畫
或者我們就是甲骨文里
中間最密不可分的兩個線條
如今我打開自己的身體任你涂鴉
盡管很抽象
但是我總能一眼就認出
那些為我們準備的
形狀和顏色
8
海面上正生成臺風
所有的船兒在天黑以前詭皈依了港口
所有的念珠在聽的天花亂墜之時皈依了佛門
所有成熟的稻谷集體彎下腰
等待鐮刀的剃度
有人口吐蓮花
就有人舌綻春雷
只有我對著鏡子里的自己打坐
水面上一朵蓮花靜默的參禪
切莫學達摩一枝蘆葦
就以為是擺渡今生的慈航
從詩經里走出的蘆葦妹妹個個好身材
我的藏經閣始終空空如也
藏得下三千心魔 八萬畝桃花
請允許把我的姓氏嫁接到你名字前
就如同在一枚李樹枝頭嫁接桃花
我不打誑語
我只知道有你的地方
這人間處處都是凈土
9
陽光有橙子的味道
黑螞蟻正在搬運黃昏的蜜糖
好看的豆蔻染紅了你的指甲
有一天你要用這十根春蔥似的手指
打開身體里所有的壇壇罐罐
我聽到處處都有青花瓷破碎的聲音
這些纖細的骨骼
支撐不了一生的重量
大不了我們回到窯里
在淬燒一次
重新回到一片燒焦的泥土里
用陶汲水的光陰
我的詩歌里流淌著瓷白的語言
你可以用它插花
也可以盛滿一生的白米飯
我不想做名貴的官窯
我只想被你一生捧在手掌里
多年以后我們的村莊完全褪色了
我還能用青花白瓷的語言唱歌
10
你是我青了三十年的麥子
月光下我抱緊你纖細的腰
我們用糧食一樣飽滿的語言交談
談今年的收成
談小小的月亮下瘦瘦的村莊
談去年發芽的種子
孕育了那么多結實的好兒女
這年冬天我的十根手指全部凍傷
我的手已伸不進那年的麥地
如今的麥田里到處都是箭簇一樣的麥芒
它們仰望的姿勢
好像天空的靶心想將它們集體收納入懷
我們箭一樣追趕著翎旁的風聲
又因為疲憊的風
落回到踏實的地面上
我多想坐在一束麥子上回家
然后躺在圓圓的石磨上
把自己磨得薄薄的白白的
我多想用自己清白的身子
喂飽你一生的饑餓啊
11
最初我相信陽光里會濾出金子
我們的瘋哥哥梵高
拿去做油畫的顏料
他的畫筆輕輕一揮啊
漫山遍野的向日葵
就開了
用陽光的羅盤為我們指引方向
在向日葵的森林里我會迷路
它們每個都有金燦燦的笑臉
它們每個都像我一樣
踮起腳尖眺望遠方
你臉上是一片憂郁的金黃色
和落日的檸檬黃沒有落差
你是我的向日葵
印象主義的色彩穿透了
我幾個世紀的冰霜
薄薄的晨光等我們去推開
我們一道從瘋哥哥的畫里
走出來吧
我甘愿坐在這些散落的葵花籽中間
被你纖細的手指慢慢的剝開
露出我隱藏許久的身體的
香氣
12
我們多像一節螺絲啊
緊緊咬合住嶄新的機床
總向著一個方向旋轉
時光的水里我不能保證自己永不生銹
事實上我整整一生
都只忙著做一件事
不是擰緊自己
就是放松自己
我不能斷定自己能像那些螺絲一樣
絲絲入扣
生活像漩渦開裂
決堤的潮水即將滿溢
擰緊我
我多像踩在自己腳尖上的芭蕾
用白天鵝優雅的舞步畫出完美的軌跡
太多的時候
我總是閉著眼睛旋轉
然后像地球一樣
謹慎的和太陽保持著恰當的
距離
13
沒去過德令哈
所以也就不用離開德令哈
暮色里兩條一眼看不到邊的鐵軌
在傾聽春暖花開的聲音
夜晚被那只雪白翅膀的鳥
打開了又合攏了
我也想有那樣一個姐姐
睡在溫暖的戈壁
安靜得像一朵桃花
德令哈多像一個舶來的名詞
你的名字多像霜降以后
一朵朵在枝頭圓寂的矢車菊
在不毛之地舉起我一生的蒿草
一朵水仙花要忍住不開
又是多么艱難
我把露珠一樣閃亮的詞語給你
草原從四面八方向你包圍
今夜的德令哈空空如也
世界就只剩下一只羚羊跳躍的
舞臺
14
在美麗的北極星引路的夜晚
我們手牽手慢慢地從小鎮上經過
我們都是季節的河流
所以也就順從于汛期的安排
你總說我是隱秘的森林
幽暗處藏著斑斕的猛虎
日子多像秋刀魚彌散的香
攤的薄薄的滿身金黃
我們的時光不蔓不枝
你說羽毛會使鳥兒的身體輕起來
薰衣草的香味又會重新回到一朵花的蕊里
一截裙裾的衣褶里
我的平原證明了你高山的存在
我們從鎮頭走到鎮尾
既然已經寬恕了落日的胭脂紅
又何必在意
傍晚的鴿群那些灰色的
逃脫
15
從一張蒼白的紙上扶起一支筆
他學會了用芭蕾的站姿思考問題
陽光傾瀉45度角
他散漫的狀態
讓這個黃昏充滿了不確定性
一個淺淺的秋天浮出水面
水面上擱淺的白帆船
連同我們揚帆遠航的愿望
多年以前就已經觸礁沉沒了
在你芙蓉色的胸口
年輕的海洋一呼一吸著的潮汐
我們曾經都是那么孤單的礁島
海面以下是我們竭力要隱藏的冰山
白沙灘拖曳著海洋幽幽的藍裙子
透明的蟬翼在枝頭高聲鳴唱著
不小心碰彎了向日葵發燙的目光
兩岸開花的原野準備好了
今夜的雨水落在
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