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酣睡,照無眠。魂起兮,歸故鄉
所有的交通工具統統放下
所有的檢票口都與我無關
萬里行程
先于光到達,先于我到達的必然有
父親、母親和故鄉
與十年前重疊
一棵老槐樹手握一條
彎彎折折的小路,就像握著
一只風中的銀綢。另一只銀綢
握在山鬼的手中,他所發出的聲響
不會改變山村的寧靜。四面青山
在狹縫里顯得多么從容
手握故鄉的命脈,就像脫韁的馬
從那高高的山崖,一瀉而下
所有陳年的土坯、黑瓦、炊煙
因為他的破爛不堪,而顯得
如此完美
一對沉默寡言人
石子路、赤腳、沾滿泥巴的褲管
白斗笠、荷鋤、一彎再彎的身形
“嗨!父親,我回來了“
我張開雙臂,向父親撲去,奇怪的是
我竟直穿過了父親的身體
越往前走,越是愧疚
父親沒說一句話,踉蹌了幾步,穿過我
我所感受的氣息,盡是孤獨
母親的腳
踏春的人,不會比山村醒的更早
我的一個懶腰,在稻場邊畫出凄美弧線
露珠掉下來,我張開久違的懷抱
站在父親種植的泡桐樹下
我安靜得像一片葉子
母親的咳嗽聲從廚房里傳過來
十年前的炊煙在我的鼻息里長滿釘子
一場雨讓路面變得泥濘不堪
母親的腳深陷其中。十年前的一個早晨
我竭盡全力,到如今也沒能將她拔出來
不肯醒來
樹上的花朵,有帶刺的水聲
所有的事物只有一種趨勢,開、再開
不再追問,十年前,一場雨的來龍去脈
鮮花也是。她飛身而下的樣子和
添了新愁的我,不謀而合
我給她土地的真實感,她給我生活的色彩
一再返回事物的本身,他的內部結構
一再的風生水起。生命的綠
無意間暴露了他的虛榮,只有根
依然在黑暗中,匍匐著身子
接受大地的酷刑而一聲不吭
而我,時常在夢里,將一張張老照片
鑲上時間的金邊,釘在疼痛的墻上
一入夢中的故鄉,就期望著不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