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夢回故鄉
青石板路,老街的屋檐,清真寺,喀斯特溶洞
一個個熟悉的輪廓,帶著颼颼的風聲
土腔土味的呼喚像一排發光的路標
把漂泊已久的心拔痛
這些柔軟的存在是濕潤的,浸出一條傷口
容我穿過。在這樣發酵的夜晚
那口守在龍王廟旁的老井
在某一種超自然力量的昭示下醒來
我怕看卻又忍不住看,那是母親渴望而無助的眼神
頃刻間浸透了破碎的六月
一茬一茬的往事在我的體內不停循環
嘰嘰喳喳如同失散多年的孩子,沒把我拋棄
逆光的山坡上,一個少女的剪影
保持無憂無慮的快樂。這么遠,這么近
我觸摸到細微的光亮,卻又一再被現實無情地灼傷
中年之城
夜之嵐輕薄如紗。細微的線
慢慢從體內滋滋穿過
縫磨損的肋骨,不動聲色也不痛不癢
聲音很靜。光鮮的轉角是頹廢的深度
抑制的鳥鳴掛在懸崖
如同發育不全的芽,蟄伏的寄生蟲,甚至
生滿白發輾轉反側的睡眠
擱淺的惆悵,抒寫著潦草的時光
沉迷于往事的溫情又舍棄許多面孔
一座依稀可見的迷宮
藏匿在午夜的風暴,塵埃墜入空茫的沼澤
像一粒止痛藥片
把靈魂交給一個詞,抵達北盤江
每天伸展著被歲月裝飾的耐心
靜靜繞過腳底下那些日漸模糊的細枝末節
一陣保持自由和本色的風
穿越嘈雜的森林,獨自尋找內心的天堂
胃病書
連續好幾天我的體內云集了許多
順流而下的紅色碎片。這些隱藏的事物
假裝成熟悉的精靈
往返于秘密的縫隙之間
泥石流徑直撲來,不知不覺闖入絕望的心房
連續好幾天我都在用細微的耐心
去鎖住暗地里冒出的、硬得像石頭的風暴
命運的場景,三十年來磨掉了幻想的花園
獨自與夢境中的死神聊天
行走一半的路途,仍深陷于固執的羽翅
連續好幾天我暫時忘了被擠壓的脾氣
恬靜如三月天那一片怡人的春光
嗅著一朵朵的純潔,在擺脫劫后的凍土里醒來
五十級臺階的生活,站在了鋒利的邊緣
一把雙刃劍,可以留住云煙,也能帶走歸家的路
白發吟
不提那些陳年的茂密森林
已變作水土流失的土地
不提那些被遺忘的愛情,在我的前世
一年復一年的輪回
落花流水一樣穿過內心
謝天謝地,與白色重逢是幸運的
每一根白色的毛囊
都是一條充滿風雨的路徑
選擇一種旅行的方式,向西去流浪
頭上的風吹開一場細微的雪景
就像在秋天,成熟的果實淹沒了凋零的話語
夜閃爍著潔白的旋律
這些詩歌之光,行走在自由的呼吸里
輕松抓住隱藏在背后的鋒利
一個人的夜晚
一個人的夜晚,一半是水一半是火
小心翼翼行走著。在漆黑的路上,曠野茫茫
喑啞的經幡的色彩,蟄伏在雪花深處
是照耀我的惟一的月光
其實,很多時候,有影子留在身邊已足夠
這黑夜中開出來的花朵,無味,無聲
與擴散的記憶一同裝滿沙塔
成為一個結,在前世遺落的地方,朝思暮想
陌生的雨水是流浪已久的詞
姍姍而來。只為呈現,依然如故的羽毛
我躺在中間,回到火焰奇異的海面上
親吻黑夜的呼吸,多像一個女人致命的乳房
一個人的夜晚,是一首詩所需的養料
遠去的事物堆積在體內,碾成一副藥,為今生療傷
想入非非
習慣在臨睡前用半小時的時間
沉迷于對往事的整理。黑夜深處陸陸續續
返回的事物,在體內散發的光芒
已經修煉到接近佛的純度
在這零亂的思緒中,太多的面孔在盤旋
起伏如熱氣騰騰撲朔迷離的天空
伴著新泥的香味,潮濕的腥味,以及閃電的趣味
讓我想到散落在民間的藏品
都不會是無緣無故的愛無緣無故的恨
那些笑過的藍眼睛,哭過的紅眼睛
順著安靜的屋檐淌下一闕如夢令
緩緩滑過充血的長亭河道
廢棄多年的殘垣,此刻仍然不依不饒繁茂
我看著自己的身體,想象不出她們現在的樣子
就這樣把睡眠還給如煙諾言
把灰燼吹燃一點星火。看就近被扶起的漢字
如何在左沖右突中撕開結痂的傷口
太陽落山的時候
一切都是那么遙遠
在群山盡頭,即將離去的余熱
像落寞女子淡淡的愁
散落的花瓣如血
紛紛揚揚,遮住我的眼
羽毛掠過戍時。巨大的蒼茫洶涌奔來
讓一切顏色顯得多余
所有語言脫下華麗的外套
露出赤裸的脆弱
萬物以加速度的步伐,失去魅力與色彩
內心的欲望被時光之手
拉得很長很長。饑餓的舌頭滲進夜里
已是更深更鋒利的景致了
沒有唱響的花朵,我聽見你的聲音
如狄金森盒子里的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