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秋菊的女人
獨自站在秋天的田埂上
儼然像一朵菊花
不過，她老了
所以只能是一朵寒霜后的菊花
大閨女出嫁后
她的菊田里像少了半畝菊
出嫁后的閨女不經常來
她總覺得心里某個地方填不滿
二閨女三閨女也接二連三地出嫁
她的菊田就空了
而更空的是她的心
是她獨自站在田埂上的下午與黃昏
二十年前
她將自己的老伴種在了花田里
直到如今仍沒有發芽、開花
那個黎明騎車去賣花的男人
終究不是一顆好種子
秋菊終于等到了秋天
她覺得自己離泥土越來越近了
有天夜里，她甚至聽到了老伴響亮的鼾聲
她笑，那死鬼在下邊睡起來也那么沉
那時，她的笑多么像一朵菊即將凋零
秋雨
一滴秋雨
并不像她的眼淚那樣涼
它甚至是溫潤的
一朵沾滿秋雨的野菊花是那樣鮮艷
它甚至綻開歡快的笑
而她卻被秋雨打濕雙肩
她踩著泥濘的小路散漫地低頭向前走
像走在秋雨彎彎曲曲的情緒里
又像走在她坎坷多年的愛情路上
她突然停下來
她遇到一棵光禿禿的樹
她抬頭看到樹枝上掛滿晶瑩的水珠
她笑了，笑出眼淚來
涼涼的幾滴，勝過眼前的一場秋雨
她終于決定拋棄沉迷于燈紅酒綠的丈夫
一身黃衣衫站在曠野里
在拉長的視線里多像一朵金黃的菊
秋天浩大，而她渺小
紅月亮
有些時候
夜晚是從一棵樹上落下來的
像一片黑色的枯葉子
不知不覺沉到了底
父親從懷中掏出一枚紅月亮
抬手掛在光禿禿的樹枝上
紅月亮晃了晃
夜晚迅速長大，夜空就遼闊起來
夜晚是潮濕的
父親患風濕的腿也是潮濕的
父親扶住深夜的一棵樹走回屋里
一瘸一拐的腳將夜晚踩得深深淺淺
父親擰開小藥瓶的塑料蓋
將小藥丸倒出來，一粒一粒地數
連數了三遍，總是少一粒
他突然抬頭看了看窗外的月亮，多像一粒藥丸
他平日里總是舍不得吃上一粒
腿痛了就把藥丸倒出來數一數
好像數一數也能止痛似的
牧羊人的夜晚
夕陽
從一棵樹上掉下去
牧羊的村里人就背著黃昏急急地往家趕
此時，爬出煙囪的炊煙多像一條蛇
它在深秋的房頂上迷路了
找不到去冬眠的方向
月亮升起來時
一朵夜來香恰好凋零
白云一樣的小綿羊已回到潮濕的羊圈
它們的“咩，咩”聲有些沙啞
像秋天沒熟透的凍柿子
牧羊人在飯后點起一根煙
煙頭的火和夜空的星星一起閃爍
都說“飯后一根煙，賽過活神仙”
想起這句話，牧羊人就一臉苦笑
上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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