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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急促刺耳的尖叫，劃破黎明前的靜謐。

一輛警車呼嘯而來，嘎地一聲，停在中心大街201室門口。左右車門剛打開，就從車內(nèi)下來四個全副武裝的公安干警。他們快步向前，推開門，屋內(nèi)一片狼藉。地上零亂地散著摔壞的凳子及血跡，菜刀躺在血泊之中。斑斑血跡濺在白色的墻壁上，如雪地里的梅花，格外醒目。搏斗過的痕跡，似乎映入眼簾。炕上一男人，不算太高，卻有幾分干練。男人蜷曲著身子，和衣而臥，嘴角流著口水，鼾聲陣陣，猶在夢里。兩個警員迅速沖過去，按住熟睡的男人，熟練地扣上手銬，然后架起，就往外拖。男人這才微睜醉眼，抬眼看見公安人員，激靈靈打了個冷戰(zhàn)，低頭又看見自己戴著手銬，更是驚慌，滿嘴酒氣地問：“你們干什么？”

一警官出示逮捕證：“你被捕了。”

男人掙扎著問：“我犯了什么罪？”

“傷害罪。”聲音很冷，冷得就像屋外凜冽的風(fēng)。

“傷誰了？”男人驚魂未定。

“你老婆。”

男人被塞進(jìn)車內(nèi)，警車呼叫著離去。

車內(nèi)，男人努力地回憶。

昨晚，兩個孩子鬧著要學(xué)費，由于自己游手好閑，家里生活相當(dāng)拮據(jù)，惹來鮮族老婆一陣接一陣的惡罵。

他鮮族老婆也算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美人。說話果斷，辦事爽朗，是個急性子。曾經(jīng)離異，帶一女孩，從農(nóng)村來到林區(qū)，只圖他是個正式的全民工人。他前妻跟人跑了，也留下一個女孩，和鮮族老婆帶來的女孩年齡相仿。婚后，鮮族老婆才逐漸發(fā)現(xiàn)他是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懶，一點力氣也不想出。在單位混，到月開資，看在錢的份上，感覺他還像個人。后來單位倒閉了，沒了鐵飯碗，也沒了主心骨，自然也就沒了生活來源。他偶爾去勞務(wù)市場混。錢，對他來說，掙得相當(dāng)難。現(xiàn)在，鮮族老婆看到他就煩，沒事還想罵幾句，何況現(xiàn)在急等著用錢。

他被老婆罵得一頭霧水，正躊躇間，狐朋打來電話，約他喝酒。他撂下電話，打了個響指，喜滋滋地走了。好幾天沒有吃頓像樣的飯了，今天總算能開開葷，甩開膀子，摟一頓。他哼哼著小曲，才不管隨風(fēng)飄來老婆的咒罵：“弄不回來錢，就喝死在外面吧！”

半夜，他像個幽靈，使勁地擂自家的門，驚得左右鄰居都亮了燈。

“錢，弄來了嗎？”

雖然，他前仰后合地站不穩(wěn)，但他的腦子依然保持著幾分清醒。看到這陣勢，他心里明白，如果不說弄回錢來，老婆絕對不會開門。

他趕忙連連說：“弄回來了。”

他的舌頭打著卷。

他努力地盡量地把話說得清楚些。

老婆剛打開門，他心虛得很。他一下子像泥鰍一樣從老婆胳膊底下鉆進(jìn)屋里，扶著墻，踉蹌著幾步竄到炕前。他偷笑著一頭扎在炕上，佯裝打起了鼾聲。

“錢呢？”

老婆邊關(guān)門邊問。

他的鼾聲更響了。

他想用鼾聲掩蓋老婆的問話，這種掩耳盜鈴的把戲，不再新鮮，早就被老婆看穿。老婆抓住他一只腳，就往地下拽：“沒錢，還想上炕？”

他“哎哎”地求叫，眼看自己就要掉地上了，本能地用另一只腳，把老婆蹬了個仰八叉。也是酒醉，力道收發(fā)控制的不好，勁使大了些。他翻過身去，繼續(xù)往炕里爬。老婆“哎呦哎呦”地揉著撞在家俱上的后腦，從地上爬起，顧不得再揉屁股：“***，你敢踹老娘？”她轉(zhuǎn)身一瘸一拐去了廚房，抄起又舊又鈍的菜刀，返身沖進(jìn)屋里，就往她男人后背上砍。

“哎呀！”男人大叫一聲，顧不得后背的疼痛，一骨碌坐起，正迎上老婆砍下來的第二刀。男人雖然喝得醉醺醺的，心中明白，你這是想要我命啊！

男人打小就喜歡武術(shù)，經(jīng)常地練，平常的人，三五個不是對手。他心頭火起，微一側(cè)頭，右手隨即迎上去，一把反抓住老婆持刀的右手腕，順勢一擰，老婆被他擰住胳膊，只能背對著他，菜刀掉在炕上。他一腳蹬出，把老婆蹬趴在地。

老婆“媽呀媽呀”地直喊，驚醒了兩個熟睡的孩子。兩個孩子驚恐地坐起，不知所措地看著父母。

這次老婆又弄了個狗搶屎，臉重重地觸在地板上，鼻血很快滴滴答答地流出來。老婆撒潑似的嚎叫，怒罵著，順手抄起家里唯一一條快要散架的破板凳，瘋了一樣沖過去，狠命地砸向男人的頭。

男人慌忙躲閃，凳子砸在炕沿上。

凳子一下子散了架。男人大怒，既心疼他唯一的凳子，又恨老婆對自己下狠手。他撿起炕上的菜刀，沖過去，一刀一刀地砍下去。

“媽媽！”

“爸爸！不要！”

老婆凄厲的慘叫，夾雜著孩子驚慌失措地喊叫。

男人酒勁上涌，長長地打了個哈欠，丟下菜刀，轉(zhuǎn)身上炕，昏睡過去。

想到這，后面的沒有了記憶。因為時常地喝多，腦袋里的記憶也時常丟失。急問：“我老婆怎么樣了？”雖然，他不喜歡霸道的老婆，但也絕不希望老婆傷在他手里。

半晌，沒人回答。

男人急得直搓手，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jié)B出。雖然，外面是肅殺的冬，穿著單薄的他，卻沒有了一絲寒冷。他怕老婆被他砍死。如果不是醉酒，他是決計不會打老婆的。這一點，鄰居都可以作證。警官看到他不停地用胳膊擦汗，關(guān)心老婆的生死也不是裝出來的。于是，動了惻隱之心，給醫(yī)院打了個電話。醫(yī)院的回話是：“仍沒脫離危險期。”

男人愕然了，驚呆了。

男人叫獵奇，出生在山外的農(nóng)村。哥四個，大哥彪悍，好武。因為好武，經(jīng)常打架，遠(yuǎn)近聞名。于是乎，招來一群捧臭腳的隨從。獵奇打小就知道武術(shù)的妙用，練好了，既不受欺負(fù)，且受人愛戴。

那時的農(nóng)村，一個字，窮。吃大鍋飯，靠掙公分。爸爸常常靠打獵來填補家用。

入冬，兩個鄰居獵手，約爸爸去打熊瞎子。爸爸說：“剛?cè)攵芟棺舆€沒有完全冬眠，這時候掏倉子，最危險。”

兩個獵手同時點頭：“但是，如果咱們不先下手，恐怕別人……”

爸爸當(dāng)然明白，打一個熊瞎子能給家里帶來多少收益。沒有再言語，背起獵槍就跟著去了。媽媽追出老遠(yuǎn)，一再囑咐：“小心！有事大家千萬一起上！”

三人來到了一座比較空曠的山前，熊瞎子的洞就坐落在一棵大樺樹下。最后商議決定：爸爸只身前去引熊瞎子出來，兩個獵手好乘機開槍獵殺。爸爸遲疑著，端著槍，緊張地一步一步朝洞口挪去。終于到了洞口，洞口周圍掛滿了霜。爸爸清楚地聽到熊瞎子沉重的呼吸聲。爸爸腿不受控制地顫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洞口，屏住呼吸，右手顫巍巍地伸進(jìn)懷里，掏出一掛鞭炮，放在洞口邊上，再掏出老式汽油打火機，播了半天輪子，才打著火。緊張，太緊張了。爸爸手心里，額頭上全是汗。這個平常輕而易舉的動作，在熊瞎子眼皮底下，足足做了有十分鐘。“噼噼啪啪，”爸爸終于點燃了鞭炮，扔進(jìn)洞去。

都說熊瞎子笨，那是錯誤的。

鞭炮剛?cè)赃M(jìn)洞里，熊瞎子帶著鞭炮的藍(lán)煙，一下子就竄了出來，還沒等爸爸反應(yīng)，熊瞎子一個轉(zhuǎn)身，便把爸爸撲倒在地。兩個獵手萬沒想到熊瞎子的速度如此之快。他們舉槍的手不聽使喚，腦子里飛快地閃出一個念頭：跑！兩個人不約而同轉(zhuǎn)身就逃。爸爸在熊瞎子身下掙扎著，握槍的手，始終沒有松開。他對兩個獵人咆哮著：“如果你倆再逃，我首先斃了你倆。

兩人突然停下，急轉(zhuǎn)身，瞄準(zhǔn)熊瞎子射擊。熊瞎子頭部胸前中彈，但是沒有馬上倒斃。它放下爸爸，帶著復(fù)仇的烈焰，奔向兩個獵人。倆獵人慌張地?fù)Q上子彈，再度開槍，槍槍命中頭部。熊瞎子頓了一頓，爸爸從后面又射來一槍，熊瞎子晃晃悠悠倒在地上。

爸爸的頭部被熊瞎子撕去一大塊皮，血流不止。

爸爸回到家后，一下子把槍摔斷，發(fā)誓：“再不打獵！”

爸爸不再打獵，本來就很拮據(jù)的家變得捉襟見肘。恰好，東北的大姨和姨夫來了。大姨沒有孩子，嘮起東北來，比起這農(nóng)村，要富裕得多。最起碼個個都有活干，而且是干不完地干。媽媽求大姨，四個孩子隨便挑一個，領(lǐng)走，也好減輕一下家里的負(fù)擔(dān)。

大姨選來選去，選中了獵奇。因為大的太大，什么都懂，不好擺弄；小的又太小，大姨不愿侍候。那時候，獵奇六歲，樂顛顛地來到了東北。

東北的確讓獵奇煥然一新。從吃穿到眼界，處處比那農(nóng)村強。來到東北，六歲的獵奇，從沒想過家，想過媽媽！獵奇首先學(xué)會了撒嬌，跟大姨說話時，舌頭總是伸不直，讓人聽了直起雞皮疙瘩。慢慢成了習(xí)慣，有外人的時候也會不經(jīng)意地流露。長到十多歲了，也是如此。鄰里之間對獵奇逐漸地感到厭煩。鄰里厭煩獵奇，也不只因為他撒嬌，而且更多是因為他處處想拔尖。

房前，房后鄰居各有一個和獵奇一樣大的男孩。

房后的是湖南遷來的，叫富貴。（這個地方五八年才建立，來自全國各地的移民，山東的居多。）長得很高很壯。六月天，趿拉著一雙厚棉膠鞋，光著膀子，穿了個大短褲。剛從地里摘了根黃瓜，用手搓了搓刺，又在腋窩蹭了兩下，就大口大口地咬起來。

房前那個，是山東遷來的，叫吉祥。個子一般，穿個跨欄背心，腳上是媽媽做的布鞋。既有幾分斯文，又有幾分頑劣。雖然，他還不懂得什么是武術(shù)，但他也喜歡踢個腿，下個腰什么的。別看富貴高他半頭多，摔起跤來，富貴往往不是對手。小孩子和大人一樣，摔跤時也是先支架子。你推我，我推你地使些蠻力，都想把對方推倒而后快。吉祥不這么想，拼蠻力，他自然拼不過富貴。他首先展開攻勢，先猛一推富貴，富貴立刻做出回應(yīng)，使出渾身吃奶的力氣，強攻過來，推得吉祥不受控制地后退。就在富貴得意的時候，吉祥突然松手下蹲，富貴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收不住，頭往前猛扎。富貴的肚臍眼下正撞向吉祥的肩。吉祥很自然地雙手抱住富貴的雙腿，一拱一站，富貴頭重腳輕，被吉祥順勢扛起，大頭朝下，摔向吉祥身后。

獵奇最矮，卻想拔尖，想像大哥一樣，吆五喝六。兩只小眼睛滴溜溜地亂轉(zhuǎn)，心里默默地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想拔尖當(dāng)然那得靠拳頭說得算。他看到富貴最高最結(jié)實，首先發(fā)難，有一種“擒賊先擒王”的架勢。他學(xué)著大哥的架勢，當(dāng)當(dāng)兩拳，擊打在富貴厚實的胸部。富貴嘿嘿一樂：“小子！”居高臨下，抓住百順的后衣領(lǐng)子，便把獵奇摁趴在地。

獵奇輸了，輸?shù)煤軕K，但他不服氣。他爬起來，繼而攻擊富貴。無論他偷襲，還是下死手，都被高大的富貴輕松化解。富貴得意地抱著膀，輕蔑地看著地上趴著的獵奇在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獵奇氣喘勻了，爬起，轉(zhuǎn)而挑戰(zhàn)吉祥。

獵奇冷不防，用頭猛地撞向吉祥。吉祥慌忙往右急閃，同時下蹲，伸出左腿。獵奇一頭撞空，收勢不住，被吉祥伸出的左腿絆了個前趴子。獵奇爬起，連續(xù)沖鋒了幾次，都被吉祥輕而易舉地撂倒。后來，獵奇明白：吉祥比富貴更難對付。吉祥不僅比自己力大，而且也比自己靈巧。而那個富貴除了一身的蠻力外，別無他法。

就這樣他們一塊長大，長到他們彼此不好意思再動手打鬧時，獵奇好像才能戰(zhàn)勝他們。

因為獵奇經(jīng)常苦練，練習(xí)打沙袋、砍磚；從《武林》畫報上學(xué)技擊，練格斗。

獵奇是為了打架，出風(fēng)頭而練，也算是為了某種榮譽吧！

獵奇干活不愿意動彈。提起練武，獵奇那可是經(jīng)常大汗淋漓啊！

獵奇從小吃得好，身體素質(zhì)棒，可以說是個練武的奇才。可惜，生在偏僻的山溝里，只能自己蠻練。練一些外家功夫。俗稱“硬功夫。”

獵奇小時候，自己的小人書是幾乎不給外人看的。但他看到別人家的小人書，不管人家同意與否，就先拿回家看個夠。以致長大些的《武林》畫報之類，總是自己偷摸藏著看。他也知道吉祥特喜歡這些，他偏偏背著吉祥，生怕吉祥超越他。如果吉祥買來《武林》，總是先給他看。因為吉祥知道獵奇對武術(shù)如醉如癡。

吉祥也練，他是為了健康而練。以強身健體為宗旨。他練得屬于養(yǎng)生類，因為他只想長壽。他喜歡呼吸吐納。俗稱“養(yǎng)生氣功。”

富貴才不練呢！他注重嘴皮子功夫。他只想能說會道。他喜歡看的是《演講與口才》。他認(rèn)為動嘴比動手強，就像諸葛亮舌戰(zhàn)群儒。

由于家庭條件的限制，吉祥除了學(xué)習(xí)，就是干活。打小就在地里跟著媽媽學(xué)栽毛蔥、蒜，種菠菜，架黃瓜、豆角，剛能拿動二刺子，就學(xué)著刨土豆。冬天，拉著爬犁去拉燒柴。家跟前的小孩也都湊熱鬧地跟著。吉祥像哥哥一樣幫那兒個扛根大的，幫這兒個捆捆爬犁。上坡時，他也總是沖在前面，挨個逐一地全部幫著推上去。

吉祥是以宅心仁厚，勤勞樸實，征服身邊的人。

獵奇出于好奇心，也想跟著去，大姨總說：“危險！”而不讓去。家里什么活都不讓獵奇插手。獵奇也樂得逍遙。也難怪，獵奇是大姨當(dāng)寵物養(yǎng)的“小玩意！”吉祥他們是家庭不可缺少的一份子。

轉(zhuǎn)瞬，他們都成了二十多歲的大小伙子。獵奇因為成功地打了一場架，一對五，而赫赫有名。八八年，大批接班頂替的工人，涌入林場。也許這些新工人在山下放蕩慣了，來到山上，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根本不把山上人放在眼里。獵奇偶爾與一個人口角，立時引來四個幫兇。一場大戰(zhàn)在所難免，獵奇先下手為強，頭撞腳踢，干倒倆；一個順手牽羊又牽倒一個；一撩手，撩到對方偷襲踢來的飛腳，使勁一牽一送，對方四肢朝天摔了個仰八叉；剩下那個，順手掰塊板杖子，狠命地輪起來，帶動著風(fēng)聲，砸向獵奇的頭。獵奇不閃不避，他正想試試自己的頭，到底有多硬。他圓瞪虎眼，大吼一聲：“嗨！”板皮砸在獵奇的頭頂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夾雜板皮折斷聲。那小子沒親眼見過這么硬的頭，嚇呆立了。

一時之間，獵奇名聲大噪。也成了山上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不少女孩子開始崇拜獵奇，也包括家跟前鄰里女孩。

不久，獵奇接班頂替了大姨夫，花了些錢，去了山下。剛到山下單位，獵奇更想揚名立萬。首先把單位號稱“山中虎”的人，給KO了。“山中虎”在單位橫沖直撞，看誰不順眼，張口就罵，如敢還嘴，舉手就打。獵奇新來，他就欺生。他萬萬沒想到個子不高的獵奇，三拳兩腳就把他擊倒。接下來獵奇又打了幾次架，不僅在廠里威風(fēng)八面，在他家那一片，也鰲頭獨占。提起他，那都得說：“好使！”獵奇是好工作，愛打架，在那個年代，美女愛英雄啊。無論是在單位還是走在街上，前呼后擁的隨從，引來多少美女投來羨慕的目光。更有膽兒大的，敢于主動追求獵奇。獵奇挑來選去，順理成章地娶到了一個他喜歡的美女。

美女喜歡的是獵奇的虛名。和獵奇走在街上，那個得意勁，仿佛奧斯卡走紅毯的女星。

結(jié)婚后，美女逐漸感到不適宜。雖說大姨他們?nèi)宰≡谏缴希吘鼓昀狭恕７N土豆，拉燒柴這樣的大事，已經(jīng)力不從心了。大姨幾次捎信來，讓獵奇找個汽車，再找?guī)讉€人幫忙檢些燒柴。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遲遲不見獵奇回來，大姨老兩口望眼欲穿。美女老婆也是一催再催。獵奇不是跟著狐朋去打架，就是跟著狗友下飯店喝酒，老婆的話全當(dāng)耳邊風(fēng)。眼看著雪快化光了，大河要流水了，大姨急不可耐，只好找吉祥。吉祥雖然也特忙，但是看到大姨張嘴，也只好放下急手的活。又是找人；又去找車。忙活了一大天，晚上，燒柴終于拉到了家。

大姨老兩口千恩萬謝，擺下酒席，答謝眾人。喝多了的姨夫，自然免不了發(fā)發(fā)牢騷：“養(yǎng)兒養(yǎng)兒，老了才能靠兒。”本就喝多了的姨夫，一口又喝了大半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似乎有淚要落下。大姨連忙解圍：“都是獵奇太忙了，請不下來假。”

大家伙看到老兩口長吁短嘆，深深地理解其心中的悲苦，匆匆地吃完飯，離去。吉祥臨走時，再三地說：“獵奇忙，就讓他忙吧，家里的活，盡管吱聲。這不，有我們一幫小哥們兒呢！”這時，老兩口才暗暗地后悔，吉祥小的時候，大姨老兩口對人家可真的不怎么樣！

大姨老兩口剛把燒柴羅好，心里的重?fù)?dān)也隨之煙消云散。獵奇卻率領(lǐng)狐朋狗友一大幫，氣勢洶洶來到了山上，猶如道臺大人回鄉(xiāng)省親一樣。但是一分錢的東西也沒買。大姨老兩口好酒好菜款待獵奇他們，盡管獵奇他們什么活也沒干，抹抹嘴，走人了。大姨老兩口也是喜滋滋的。

種土豆、收土豆時更是。

獵奇自家的小菜園子都懶得進(jìn)一次，大姨家的，想都不要想了。因為打小大姨就從不讓獵奇進(jìn)菜園子干點力所能及的，就連摘根黃瓜，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大姨也都親自去摘。小時候不放心，大了指使不動。大姨盼啊盼啊，盼得實在沒辦法了，只能叫上吉祥。大姨有淚往肚里流。還自我解嘲：獵奇上班肯定忙，請不下了假！

這句話，吉祥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其實，美女老婆催了很多次了。不但自己家的，還有自己娘家的，都指望不上獵奇。美女老婆逐漸地厭煩獵奇好吃懶做，且沒有一點責(zé)任心。

也是獵奇自小吃慣了零食。處對象時，美女老婆以為獵奇討好她而經(jīng)常地買些零食。現(xiàn)在不同了。姑娘一天天長大，獵奇買些零食回來，哄姑娘開心。但是，獵奇竟敢公開地與姑娘平分秋色，無視于老婆。似乎也忘了老婆曾經(jīng)也是個美女，也是個食人間煙火的平凡人。

富貴的爸爸是個小干部，自然認(rèn)識不少有用的人。富貴當(dāng)兵回來，在爸爸的安排下，也去了山下，進(jìn)了消防隊。富貴有了好工作，再加上嘴皮子功夫，毫無費力地也哄來個美女。

美女陶醉在富貴花言巧語的臂彎里！

唯獨吉祥，小時候就被鄰居們看好，可是就是沒有好工作。四人幫被打到多年，不學(xué)習(xí)，交白卷那股歪風(fēng)才刮進(jìn)這個偏僻的林場。聰明的吉祥，飽受外界的干擾，學(xué)沒有上好，兵又當(dāng)不上。同齡的不是頂替父母，就是當(dāng)兵，再有的花錢買，幾乎都是工人。而唯獨他是個社會青年。其貌不揚的吉祥，看見伙伴們都結(jié)婚生子了，自己還沒有對象，自然急在心里。后來吉祥去外地學(xué)了一手技術(shù)，才終于娶到漂亮可心的老婆。

富貴也許是當(dāng)過兵的緣故，見過世面，接觸的人多，自然學(xué)會了溜須拍馬。當(dāng)然，這也是他打小的志向。他一心想弄個小官當(dāng)當(dāng)。當(dāng)他看準(zhǔn)了廠長，錢財不斷地塞進(jìn)廠長的腰包。廠長還沒有看準(zhǔn)提拔他的機會，突然病了。他想，廠長病了更是表現(xiàn)的時候，于是，投資更大了。

真是：“天有不測風(fēng)云。”廠長的病越來越嚴(yán)重，最后確診是癌，不久，就嗚呼了。

廠長嗚呼了不打緊，富貴的投資豈不成了肉包子打狗！富貴心疼自己辛苦掙來的錢，就這樣打了水漂，郁悶，從此一蹶不振。加之，經(jīng)常在單位值班，不小心受涼，得了腎病，沒了男人雄風(fēng)。

再說獵奇，都是當(dāng)?shù)娜肆耍糜露泛莸男囊琅f沒減。

那天，獵奇走在下班的路上，一個十八九的大男孩，手里熟練地擺弄著彈簧刀，攔住了他。大男孩，獵奇不認(rèn)識。從大男孩的言語得知，他想干倒獵奇而揚名立萬。獵奇心里笑了：這不正是青春期的自己嗎！可是自己從不用刀那玩意的。獵奇仔細(xì)地上下打量了一會兒大男孩：中等的個子，明顯沒有肌肉塊，肯定不是什么練家。路旁菜地板皮杖子隨處可見，面對持刀的對手，怎么也要掰塊板皮做武器啊！獵奇不屑于板皮，他想空手入白刃。就是想空手奪取對方的刀，這是獵奇一直以來的夙愿。可惜，眼前這個大男孩不是什么成名人物，贏之不武啊！獵奇晃了晃拳頭，猛地一腳踢出。大男孩也蠻機靈，看出獵奇踢出的力道很猛，趕忙閃身，同時握刀的右手迎上去，對準(zhǔn)獵奇踢出的大腿部狠扎下去。動作就是這樣簡單。獵奇避無可避，大腿中刀。大男孩見刺中了，拔刀就跑。獵奇追了幾步，大腿疼痛難忍，鮮血直流。

吉祥去醫(yī)院看獵奇時，獵奇比劃著講訴著經(jīng)歷。

吉祥說：“如果你想空手入白刃，你就應(yīng)該像武當(dāng)拳那樣，后發(fā)制人。因為先動手者，往往都有破綻。”獵奇不住地點頭，佩服吉祥的高見。吉祥接著說：“再有，你求勝心切，一出招就把動作使老，沒法再變化。如果你想先發(fā)制人，第一招必須虛晃，看對方動作之后，再出實招，必能一擊奏效。”

獵奇對吉祥更有刮目相看的感覺。

因為吉祥從不打架。即使偶爾有人侮辱幾句，或是出言不遜，吉祥總是坦笑面對，從沒想過與之動武。獵奇想起《武林》畫報上總講武德，什么習(xí)武必先修德。關(guān)于武德方面的文章，自己從來沒有讀過。今天，獵奇好像才有所悟。

逐步地國家實行一次又一次的大收捕，公安局對打架斗毆也實行經(jīng)濟制裁。看在錢的份上，打架的自然少了。人們也開始蔑視打架的了。

獵奇的優(yōu)點轉(zhuǎn)而變成缺點。

但他依舊沉醉在自己編織的夢里。從童年就開始編織的夢！

童年那會兒，港臺錄像魚貫而入。錄像里的黑幫老大，在砍殺中樹立自己的威信，成功地打殺出一片天地。他就夢想著自己有一天也能成為黑幫老大，耀武揚威，威風(fēng)八面。

獵奇倒沒有想過作威作福。他只是喜歡那種前呼后擁的感覺。

身邊追捧他的小弟兄，逐漸地離開他，去務(wù)實了。有買車跑出租的；有做木耳菌的；還有做生意的。因為忙，他們和獵奇越來越疏遠(yuǎn)。再說獵奇的性格，總好拔尖，吆五喝六的，占些小便宜，一副小人的嘴臉。逐漸地沒人理他。

秋收大忙季節(jié)，學(xué)上樹打松子的人越來越多，獵奇是一趟也不去，好像不知道松子是長在樹上一樣。趕到刮大風(fēng)時，美女老婆也對獵奇喊兩聲：“去上山撿些吧，咱不賣，自己吃也是好的！”獵奇充耳不聞，一頭扎進(jìn)單位里，只靠那點死工資。獵奇越來越窮。鄰居出主意說：“做木耳菌挺掙錢，騰出個房子先試探著做些。”獵奇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只知道跟狐朋狗友蹭吃蹭喝。看到獵奇不思上進(jìn)，麻木不仁的態(tài)度，漂亮的老婆忍無可忍。扔下孩子，悄悄地跟人跑了。

在老婆眼里，獵奇沒了往日的光環(huán)，如同天蓬元帥掉進(jìn)豬圈里，變成豬悟能一樣。

老婆跑了。

獵奇自尊心受到嚴(yán)重打擊，他怎么也想不到曾經(jīng)追慕自己的老婆，竟然跟人跑了！跟誰跑的，目前都不知道。看來蓄謀已久了！

獵奇只能用酒麻醉自己。

但他從沒想過反省一下自己。

可憐的孩子跟著他，饑一頓，飽一頓地蹭東家，喝西家。這樣的環(huán)境，孩子怎能上好學(xué)！大姨和大姨夫都已經(jīng)老態(tài)龍鐘，此刻，他們都已經(jīng)需要人來照顧。他們只能蹣跚著，偶爾過來幫助照顧孩子。

看到大姨和大姨夫，想起自己的童年，不覺潸然淚下。自己今天的懶惰，不正是他們一手制造的結(jié)果嗎！“慣子如殺子。”這句話真的有道理啊！獵奇開始后悔，后悔不該來東北。他突然想媽媽。特別特別地想。

鄰居大姐，很同情獵奇。特別看到獵奇領(lǐng)著孩子過日子，憐憫之情油然而生。恰巧，大姐的表妹也剛剛離婚，于是，在大姐的安排下，他們順利成婚。這個老婆，就是開頭那個鮮族老婆。如果獵奇不是會些功夫，也許就被鮮族老婆砍死了！

鮮族老婆，在鬼門關(guān)溜達(dá)了幾天，沒有過關(guān)，又轉(zhuǎn)了回來。臉上被獵奇砍了七八刀，身上刀痕累累。雖然，面目全非，但所幸活著。傷好之后，領(lǐng)著孩子沒了蹤影。

苦就苦了獵奇的孩子。

獵奇以故意傷害罪，毀容罪被判無期。

姨夫和大姨，年老力衰，著急上火。眼睜睜看著親手栽培的希望之樹，正值自己該用之際，突然，倒了，沒了。心中的苦楚可想而知。轉(zhuǎn)眼兒，相繼去世。

孩子的姥姥，只能擔(dān)當(dāng)起撫養(yǎng)孩子的重任。想起不負(fù)責(zé)任的女兒，想起去世的老伴，老人家聲聲長嘆，終日里以淚洗面。可以想象，一個孤寡老人，養(yǎng)一個孩子會是多么地艱難！

孩子的親生母親一直沒有再現(xiàn)。

獵奇就要發(fā)配到遠(yuǎn)方勞改時，吉祥和富貴來看他了。

獵奇摟住二人，眼睛濕潤了。

三個人緊緊地抱在一起！

一時無語。

三個人平靜之后，獵奇首先問富貴的病好了沒有。富貴苦笑一下：“沒有再嚴(yán)重，就算好了！”獵奇接著問：“生意很火吧？”富貴笑了：“憑咱這小嘴，唬弄幾個錢，還成問題嗎？”獵奇憤憤地說：“就看不上你低三下四的樣子，看誰不順眼，當(dāng)當(dāng)給兩拳！”

“唉！你們兩個，一文一武，竟然走向了兩個極端。”

吉祥看著兩人，若有所思。

兩人相視而笑。

本來練武是以強身健體為目的，獵奇當(dāng)然明白，關(guān)鍵時刻，也可以用上拳頭。既可以抱打不平，也可為自己討個公道。可是自己呢？為了一個虛名，竟然奮斗了一生。獵奇越想越感到得不償失啊！

富貴也想到自己家境優(yōu)越，自己也不笨，卻劍走偏鋒。自己不努力，正大光明地去某一個官當(dāng)。而選擇投機取巧。自己走了彎路不說，著急上火弄了一身病。

“唉！”富貴也只能深深地嘆息。

他倆同時看著吉祥。

歲月在吉祥的額頭、眼角刻下了印痕，留下了滄桑，但吉祥的眼睛很亮很亮！

這些年，吉祥腳踏實地地學(xué)會了上樹打松子，學(xué)會了做木耳菌。這些活，相當(dāng)?shù)仄D苦。上樹既危險又累；做木耳，怎么說呢？那就是一個折磨人。吉祥就是一個堅持。木耳從開始的小打小鬧，到現(xiàn)在的初具規(guī)模。這都足以證明：吉祥打小就是一個務(wù)實的人啊！

時間很快就到了，不得已，倆人只得作別獵奇，再道“珍重！”灑淚而別。

監(jiān)獄里留下獵奇，孤單地想他的孩子，也想他的哥們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