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四十年
我久久苦待的,或許
就是一個晴和的黃昏
也是那樣的風,風中有您閃爍的銀發(fā)
占有一種記憶,比風還要強大
令我想到那就是,我所有回憶的一場雪
是的
那場初雪之后,您的頭發(fā)梳出了
天空一行大雁的回聲
那一年,——不
是那荒蕪的冬天
我的生命在振蕩著激動,像大雁的運送不朽的天空
那天走時
您買給了我一件,月白的襯衫
媽媽說 : 兒呀
大雪以后就是春天了
鳥兒,也知道飛回來…
城市的燈火里
沒有爸爸的語言,沒有家的影子,更沒有
春蠶千百次吐不盡的愛
是的,街燈下好瘦好瘦的一位書生
自以為是老地方的
一顆老榕樹下,那個長長的影子
那些冷霧里,沒有觸手可及的泥土
沒有精致的鄉(xiāng)音,沒有
一布袋剛出土的花生米
更沒用,冰雹般青春的詩句
長長的路上
一步一次驚心
2
那年,我二十歲
北方的河岸正值溫暖
我穿著那古舊的襯衫
在微涼的夕陽里,想一個陽光正好的春天
想父親瘦凌凌的身影
像一條,回家的鐵軌
風中轟轟的回聲,蓋過了海灘珠貝的低吟
如今,我是一部青春的離騷
我終不能把自己
化作一滴清水
我仍愛著浩瀚的世界,——故鄉(xiāng),它的色彩
如此渺小,如詩行一樣素潔
父親,這一生,我是您嘔出的血
您牽我踏血而來,我是您體內(nèi)最崇高的詩節(jié)
我是歸您來后的
一匹飛翔的綠葉
我撫您的白發(fā),如漫過雪洪重又登錄的河岸
如涉人生滾滾的溪流
夕陽西下,我在您身邊的步子
放的
——多么慢
我聽見遠海的貝,越來越近
在張開
雙殼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