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詩,茫茫大海……
或渾宏,莽莽蒼蒼,波浪滔天;或寧靜,碧波萬頃,如錦如緞;或艷麗,紅日噴薄而出,霞光閃爍;或淡雅,清風徐徐而來,輕拂水面……
不同的詩人,有不同的風格;不同的讀者,又有不同的愛好。有人喜歡李白,有人喜歡杜甫,有人喜歡蘇東坡,還有人喜歡李清照。我作為一個文學愛好者,對詩歌同樣也有自己的愛好。我喜歡徐志摩的詩,因為他的詩中帶有一種靈氣,一種灑脫,飄逸之感。這里舉一首《山中》為例。
山中
庭院是一片靜,
聽市謠圍抱;
織成一片松影——
看當頭月好!
不知今夜山中,
是何等光景:
想也有月,有松,
有更深的靜。
我想攀附月色,
化一陣清風,
吹醒群松春醉,
去山中浮動;
吹下一針新碧,
掉在你窗前;
輕柔如同嘆息——
不驚你安眠!
詩的抒情主人公由庭院月影,想到山中戀人,并想立刻去和她見面,相思之情,實為熱切;然路遠山遙,況且夜深,無由會晤,于是奇想生于相思,要化為一陣清風,直赴山中;但又怕驚擾了她的安眠,那就吹落一根松針吧,輕輕地,悄悄地掉在地的窗前,其體貼之微,又無過于斯。山中月色,青松臨風,輕俏飄逸,是典型的徐志摩詩歌意境,然而所含蓄的感情卻又是如此溫柔深切。
再比如一首《沙揚娜拉》“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道一聲珍重里有蜜甜的憂愁——/ 沙揚娜拉!”
一位日本女郎道別時的神態口吻,對詩人來說,僅是一剎那間的感受;仿佛妙手偶得,詩人用一行詩就構想出一幅淡雅秀媚的清水芙蓉圖,把這剎那的感受永遠地固定下來,是畫意也是詩情。它的音韻,契合意境,更盡回旋婉轉之妙。全詩冋式較長,如“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念起來從容舒緩,稍含感慨,自然流露出惜別依依的情緒。而每一行詩內,連聲調也都作了精心的布置:“最是那”——“溫柔”——“不勝”——“嬌羞”“珍重”,“蜜甜”——“憂愁”,都是仄起平收,關聯呼應,念起來聲高聲低,錯落有致,抑揚頓挫間,生回旋往復的旋律,表達出那種“憂愁”滲入了“蜜甜”的細膩微妙的感情。最后一聲“沙揚娜拉”,不止是女郎當時的鶯聲燕語,還是詩人此刻內心依戀的嘆息,讀者便可作無窮的回味。徐志摩的詩,大都這樣朗朗上口,飄逸灑脫。
寫于一九九七年六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