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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的夜色，猶如孫二娘的臉，拉透到了地，把四十多萬人口的小城，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街道兩旁的路燈，堪比王保長的臉，陰冷孤傲，瞇眼斜視著調皮的風，肆無忌憚地把玩著地上的枯葉。

一陣冷風襲來，滿臉通紅的我，理了理脖子上的圍巾，下意識地摸了摸皮夾包里：還好，剛才的圍城（打麻將），總算沒輸凈，還留下一小沓，不然，輸完了娃兒的夜宵錢，不知那個死鬼，到時候又要找我嘮叨個啥樣。我哼唧小曲，腳踢枯枝敗葉，緩緩向學校走去，準備迎接那寶貝兒子下晚自習回家。

“姐姐，姐姐，你買一支玫瑰花吧。”一種稚嫩的聲音，猶如一道電波，從身后由遠及近地傳來，穿過耳道，鼓震著我的耳膜。

“姐姐？”我下意識回眸，只見一位馬尾辮的小姑娘，后背背著一個小花背簍，里面幾束凌亂的玫瑰花，跳躍挪移不已。她雙手捧捏著一束玫瑰花，宛若小鴨子走路般，一拐一擺地向我走來。我掃視了一圈空蕩蕩的街面，除了我和她之外，就沒了別的人，便驚奇地問，“小妹妹，你是在叫我嗎？”

“嗯！”小姑娘見我停止腳步，急忙奔過來，遞上一支玫瑰花，雙眸凝視著我，苦苦哀求說，“姐姐，你買一支玫瑰花吧！姐姐，你買一支玫瑰花吧?！?/p>

“買玫瑰花？我……”我心里一怔：大晚上的，我一個留守圍城的“老輸記”，買花干啥啊，輸了錢不說，還買沒用的玫瑰花，能送給誰啊？送給贏我錢的，還是送給我遠在沿海打工的死鬼？死鬼，呸，呸，呸，真晦氣！我心里暗暗罵了一句，搖頭癟嘴說，“小妹妹，我不買玫瑰花，你找其他人買吧。”我裹緊衣服，扭身甩頭而去。

“姐姐，姐姐，你就買一支玫瑰花吧！”小姑娘跨步追上來，一雙冰冷的小手，緊緊拽住我說，“我的好姐姐，就算我求求你了，你就買一支玫瑰吧。”

“求我？”一臉疑惑的我，忙止住腳步，扭轉過身來蹲下，仔細打量了一番小姑娘，捂住她冰冷的小手，凝望著她那張羞澀的臉蛋說，“買玫瑰花，請給我一個理由。”

“嗯，這，這個……”支吾的小姑娘，歪著腦袋想了想說，“姐姐漂亮，這玫瑰花也漂亮，好玫瑰花配漂亮的姐姐你，嘿嘿，再送給你心愛的人，那幸福美美的?！彼f著話，又將玫瑰花恭恭謹謹地遞了過來。

“那幸福美美的，這話誰教你的??？”我接過玫瑰花，聞了聞那醉人的芬芳，故意抿嘴找茬說，“那是你爹教的，還是你自個想的？”

“我自個想的。”脫口而出的小姑娘，瞄見我疑惑的眼神，忙又擺手更正說，“不不不，那是我爹教我說的?！?/p>

“真是你爹教的？”我微笑著追問，“那你叫我姐姐，也是你爹教的哪？”

“嗯，也是我爹教的。”小姑娘甜甜地點頭說，“爹說，凡是遇到比我大的，那都得管叫姐姐。”

“為啥啊？”我皺眉擠眼說，“為啥不叫嬸嬸，或者是叫姨娘什么的啊？”

“因為，因為叫嬸嬸或叫姨娘等，那顯得年齡大啊?！辟\機靈的小姑娘，眼珠子一輪一翻說，“姐姐你與這玫瑰花一樣的迷人漂亮，當然應該叫你姐姐啊。”

“真的嗎？”我不敢置信，心里似乎有些浮動。

“真的?！毙」媚镱l頻點頭。

“嗯，看來有你爹的呵護，你娘一定是一位幸福的漂亮女人?！蔽艺酒鹕韥?，又聞了聞手中的玫瑰花，肯定地說，“看在你這份誠實的心，這支玫瑰花，姐姐我就買了，多少錢啊？”

“謝謝姐姐，謝謝姐姐?！鳖l頻致謝的小姑娘，翹起食指，高興地說，“姐姐你給我一塊錢就行了?！?/p>

“好呢?！蔽业皖^掏皮夾包，掏了老半天，才從里面掏出一塊零錢來，遞過去說，“哦對了，你娘呢？咋個這么晚了還讓你出來賣花??？”

“娘沒了，兩年前就沒了?！鞭抢男」媚?，接過我遞過去的錢，邊揣兜里，邊抽噎說，“爹說，娘去了很遠的地方，要等我乖乖長大后，她才買小白兔糖回來看我。其實，我知道，那是爹在騙我，娘已去了遙遠的天國，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p>

“哦對不起，我又勾起了你的傷心事?！弊载煹奈?，沉默了一會兒，又鼓起勇氣說，“那你爹呢？”

“我爹啊?！毙」媚锴忧拥卣f，“他在苗圃里照顧小弟弟呢！”

“啥？還有個小弟弟？”驚愕的我，疑惑地盯著小姑娘說，“這怎么可能呢？你撒……”

“姐姐，姐姐，我真的沒騙你，家里確實有個小弟弟。”小姑娘嘟噥著小嘴，嘴角邊擠出一句，“那是后娘生的，才六個月大?！?/p>

原來，小姑娘的爹和娘種植了一個苗圃園，生意還不錯，日子也過得火熱。沒想到，小姑娘出生后沒多久，娘出門去送花，途遇暴雨，車子側翻，娘倒下了就再也沒爬起來。辛勞的爹，為了年幼的小姑娘，給她后續了一個新娘。小姑娘稍懂事后，不知誰說漏了嘴，知道親娘的事，一問她爹，可她爹卻支吾說，她娘親去了遙遠的地方，要等她乖乖長大后，就回來看她。久而久之，小姑娘與后娘之間，漸漸產生了一些隔閡，似乎后娘不太喜歡她。

“哦，原來如此。”恍然大悟的我，又頓生疑惑說，“你爹在家照顧弟弟，那你后娘呢？她咋個不與你一起出來賣花??？”

“白天她一起出來賣過的呀。”小姑娘指著小花背簍里的玫瑰花說，“這些都是她白天沒賣完的。一吃完飯，她筷子一扔，說是與人一起要筑長城賺錢，沒時間賣，便悄悄叫我出來幫她賣完，不然，花蔫了，第二天就沒人要了。”

“??？”震驚的我，喃喃自語，“該死的圍城?！?/p>

“姐姐，你說啥?！斌@訝的小姑娘，瞧了瞧我，見我無語傻楞，便告辭說，“姐姐，不聊了，我得到其它地方繼續賣花去。”她一說完，背著小花背簍，一蹦一跳逐漸遠去。

我杵在原地，挪不開腿，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望著小姑娘逐漸遠去的背影，同樣迷上圍城的我，又能說些什么呢？

“嘎”的一聲急剎車響動，劃破了沉寂而又陰冷的夜空。晃過神來的我，急忙朝小姑娘遠去的方向奔去，走近一瞧，小姑娘躺地上，一動也不動，肇事的車卻不見了蹤影。

我忙脫下外套，蹲下身，不管三七二十一，包裹起小姑娘，向醫院奔去。

“姐姐，姐姐，請放下我?！睔馊醯男」媚?，微微睜開眼，指著地上的小花背簍，吃力地說，“我的玫瑰花還沒賣完呢?！彼徽f完，又瞇上了雙眼。

“小姑娘，你醒醒，你醒醒。”我一邊抱著她狂奔，一邊安慰說，“你一定要挺住，一定要挺住，那小花背簍里的玫瑰花，姐姐我全買了，我全買了……”

                                                                                                                      2019.11.16草稿于高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