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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謹以此文紀念爹逝世十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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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相思 發表時間:2019-03-19 18:4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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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文章通過對老屋的深情敘述,讓我們認識了作者勤勞樸素的父親,他的堅毅不拔和對家人的關愛讓人感動不已。文筆生動樸實,描寫細膩,推薦閱讀,感謝作者賜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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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我又在睡夢之中,遇到久未謀面的爹。 只見爹衣衫襤褸,頭戴破草帽,卷挽著褲腿,奔忙于鄉下的老屋,與傾盆大雨搏擊著。他時而跑進屋里,斜歪著頭,盯瞧著屋瓦溝,仔細排查是否有漏雨之處,若有漏雨,他先用水桶或盆接住,以防家具什物等被雨淋濕,發生霉爛,然后,再架搭木梯,一步一步地爬上去,用削好的毛竹外囊殼,慢慢地插進屋瓦縫隙里,堵住漏雨;他時而又扛著一把鋤頭跑到屋后,觀察排水溝里流水是否有異常情況發生,一旦滑坡下來的石頭泥漿等異物堵住排水溝里,形成圍堰,便拿起鋤頭,赤腳趟水而去,立即加以疏通排水,以免積水浸漏到屋里;他時而又跑到屋前的下緩土坡,查看是否有滑坡裂口的跡象,以便做好提前搬離的準備;他時而又…… 看著爹忙碌的身影,修建老屋時的那種心酸歷程,猶如搗破的醋壇,彌散著凄楚的醋香,鉆進毛鼻孔里,讓人垂淚欲滴。 老屋的原址是叔的自留菜地,爹與叔在隊長毛叔多次協調之下,達成以地換地的口頭協議。即叔在我家的自留菜地上種菜,我家就在叔的自留菜地上修建房屋。畢竟是親兄弟,又有隊長的協調,應該沒多大的問題,爹心里是信心滿滿的。沒料想到,真正動工修建時,一波又一波的阻攔跌撞而來。 那天是爹與叔約定的時間,叔去收拾菜地,爹去燒香動土開挖地基。一大清早,爹扛著鋤頭帶著工具就準備去挖地基,我也扛著一把小鋤頭,屁顛屁顛地跟在他后面,唱著忘詞的童謠,一蹦一跳地來到叔的自留菜地。 天逐漸轉白,剛剛睡醒的太陽,探出頭來,哈欠不止,接連伸了幾次懶腰,瞄瞧了一眼大地,又鉆入被窩里,呼呼大睡起來。時針一秒一秒地嘀嗒著,爹早已燒香祭拜完土地,就是遲遲不見叔來菜地。看著那滿地的青菜根,袒露著笑臉,搖曳著露珠,彼此肩靠肩地緊挨著,爹有些猶豫,背著雙手徘徊踱步著,并時不時地看看天色,就是不愿動手鏟除那青菜根開挖地基。似乎他在等什么,究竟他是在等叔,還是在等開挖的時辰,還是在等其它?我不得而知。 最終叔來了,背著大背筐,還扛著一把鋤頭,耷拉著的臉,黑透到了地。我忙上前打招呼,他并沒搭理我,一股勁地看著坑基溝里的爹挖著泥土,似乎他想對爹說什么,嘴唇微顫了幾下,終究沒說出口。只見叔放下鋤頭,把我收攏成一堆一堆的青菜根裝進背簍里,然后,他點燃一桿旱煙,背著背簍,手里提著鋤頭,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 我把叔已來過的事告訴爹,爹伸了伸曲彎的腰板,雙手杵著長長的鋤把頭,看了看菜地里剩下的青菜根,似乎也想說什么,話到嘴邊又被硬生生地給咽了回去,淚卻灑滿了一地。只見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脫掉衣服,光著膀子,揚著鋤頭,繼續使勁地挖著地基。 不久之后,叔又回來了,仍然背著那只大背簍,扛著那把鋤頭,氣勢洶洶,嘴里還碎碎叨叨著什么。看樣子,他似乎剛與人爭論吵架過,氣息起伏不定,走路的姿勢明顯有些驚慌。只見叔一到菜地,扔下背簍,提著鋤頭,上前到爹正挖的坑基前,二話不說,就將爹挖起來的泥土又鏟入坑基之中。爹見狀,伸腰抬頭起身,上前抓住叔手中揮舞的鋤頭,好言語加以阻止,幾番爭論下來都未果。于是,兄弟二人緊緊抓住同一把鋤頭把,一推一拉地僵持著,誰也不愿意撒手,誰也說服不了誰。直到我把隊長毛叔叫來,好好規勸一番之后,他倆才極不情愿地松開手。 最終又達成什么口頭協議,年數已久,我記不大清楚。只記得當年的叔,一臉氣鼓氣脹的表情,他裝起地上的青菜根,扔下帶來的鋤頭,背著大背簍,扭頭而去;而爹與毛叔寒暄了一陣之后,又才揚起鋤頭,揮汗如雨地挖著坑基。 坑基終于挖好了,挖到老底(黑土壤)層,足足有半人之深。爹連夜去請人來幫忙抬石頭、修砌墻體的毛基石。沒想到第二天,大家走近坑基一看,挖好的坑基蕩然無存,又恢復如初。爹看了看,不見了叔留下的那把鋤頭,心里立刻就明白了究竟是什么回事。他沒說什么,揚起鋤頭,與大家一起重新開挖坑基。 眼看墻體的毛基石還砌兩輪石頭就砌好了,叔拿著一桿長鋼釬又來了。大家還以為叔是來幫忙砌石頭的,因為他也是一位頂呱呱的石匠。爹微笑著臉,連忙迎了上去,心里暗想:兄弟就是兄弟,需要幫忙時,總算來了。還沒等爹開口說些感謝之類的話,只見叔一來,瞧了瞧砌好的毛基石,舉起他那桿長鋼釬,三下五除二就給撬開了,推下了坡溝,發出轟轟隆隆的響聲。 在場幫忙的所有人,都傻眼了,爹更是一怔,杵在原地,啥也沒說,更沒上前去推拉阻止,只是眼巴巴地凝望著叔撬開砌好的毛基石。那天,毛叔也剛好在幫忙砌毛基石,目睹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氣憤不過的他,毫不客氣地訓斥了叔一番。 從毛叔的片言碎語之中得知:原來叔幼小的時候,剛好遇到三年自然災害,莊稼大面積顆粒無收,逐漸鬧起饑來,甚至出現餓死人的情況。迫于生活的無賴,奶奶含淚把幼小的叔抱養給了人家,希望他能吃飽肚子,不被活活地餓死,欲想等條件轉好,就再把他給“贖”回來,不幸的是,叔抱養出去沒過多久,奶奶就餓死了,就這樣,叔一直呆在養父家里,過著受人“欺凌”的生活。直到爹長大,能參加勞動掙工分養家糊口之后,才把叔給“贖”了回來,并把自己的房子讓給他居住,而爹自己卻去哀求麻老娘,以先住房后分期交納房錢的方式購房居住,還一手為他操辦了婚事。 一聽到毛叔歷數他過去曾經的點點滴滴,叔扛著那桿長鋼釬,丟下一句“誰幫著砌石頭,誰就是以我為敵”的話語,扭頭泣淚而去。叔這一去,再與爹一起坐下來交談,那是幾年后的事了。 墻體的毛基石總算砌好了,但新的問題又來了。修建房屋所需松樹木的數量缺口比較大,盡管爹把錢袋擠了又擠,天不亮就去幾十里外的木料市場,零星地購買了一些回來,但仍然不能滿足修建房屋的需求。望著蒼翠的森林,爹也是深感束手無策。有人曾建議爹,悄悄砍伐剛分下戶的松樹木,以增補所需木材的缺口,但爹經過慎重考慮之后,決定還是用拆出舊房的木料來增補所需缺口的方案。 先拆出舊房再建新房,這就意味著:在修建房屋漫長的時期之內,一家大小暫時失去居住的地方。這可怎么辦呢?筑建泥土墻結構的房屋,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成得了的事。每筑一定高度的泥土墻,就得等晾曬一定干度之后,再才逐漸向上筑加墻,否則,下面的墻體不能承受新筑加墻體的重量,整個墻體就會坍塌傾倒。 爹去了好幾家,哀求借住的事,每次他都是信心滿滿地去,總是敗興而歸。正在爹孤獨無援的時候,隊長毛叔來了,給爹建議:隊里剛退下來的養豬場,灶臺還沒拆除,就是豬糞味比較大,若拾掇拾掇一下,可以先搬到那里去住,慢慢地修建房屋,等房屋完全修建好了,再搬進新房里去住。 此建議猶如雪中送炭一般,讓爹一下子就解了燃眉之急。興奮不已的爹,緊緊拽住毛叔的手,連聲道謝他及時送來的建議。 房屋終于開始筑泥土墻體了,一家人都興奮起來。那天早晨,娘起床特別的早,她一起床就開始忙碌著準備早飯。等我一聽到灶臺上發出有節奏的聲響時,忙起床走過去一看,娘已經搓好了兩大簸箕的湯圓。隨即我也行動起來,看幫忙的人誰還沒來,就到誰家去叫喊。 泥土墻筑得很快,沒過幾天,墻體就有半人之高了。由于墻體晾干的速度比較的緩慢,筑墻只好暫時停了下來。雖然停工了,但爹卻沒有閑下來,仍然忙碌著,如:砍水竹,編織好箢箕(挑泥土的用具),扎稻草排(將水竹一破兩開,把稻草夾放在中間,鋪扎成一排,夜晚遮蓋泥土墻筑墻面,以防受潮),挑回筑墻泥巴等等,好像每一天的時間都不夠他用似的。 記得那天,爹挑回好多好多的筑墻泥巴,晚上美美地睡上一覺,準備第二天又開工筑墻。沒想到睡到半夜,突然屋瓦發出沙沙的響聲,爹一躍而起,抓起手電筒,提著褲子就向新屋那邊跑,半夢半醒的我,也緊追了過去。原來,剛剛刮過一陣風,把遮蓋筑墻面的稻草排給掀開掉了。只見爹彎下腰,撿起地面上的稻草排,又重新遮蓋起筑墻面,再用重物壓住,以防風再次搗亂。 我疑惑地問爹,你是怎么知道風把稻草排給掀開了?爹只是淡淡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心窩,便撿起地上的稻草排,繼續遮蓋著筑墻面。后來我才知道,那是一種感覺效應,一種早已把房屋裝在心里所產生的心靈感應罷了。 爹剛剛蓋好稻草排,雨就淅淅瀝瀝而來,濕透了地兒,也濕透了爹的心。扎好的稻草排,不夠遮蓋準備好的筑墻泥巴,一會工夫,筑墻泥巴被雨水淋濕透,變成了泥漿,不能再用了。爹反復查看墻體沒被雨淋之后,才抱著我離開。他邊走邊呢喃自嘲,墻體沒被雨淋就好,墻體沒被雨淋就好! 一陣陰雨綿綿之后,天空總算放晴,筑墻又開始了,令全家上下振奮不已。來幫忙筑墻的和挑筑墻泥巴的人,大家都干得熱火朝天,我也拿著一對箢箕,學著大人們的模樣,跌跌撞撞地挑起筑墻泥巴來。 筑墻很快就開始擱松樹木,弄樓層了。一高一矮穿著制服的林業員突然駕到,矮的林業員東瞧瞧西看看,好像在搜尋著什么東西;高的林業員叫大家先停工下來,對爹好像在說,有人舉報,私自砍伐了松樹木,特來調查清楚后,然后才讓繼續施工。 對此情況,爹十分的生氣,要求林業員必須拿出證據來,否則就是誣蔑詆毀。因為這事,誰都知道,不僅僅是一兩根私自砍伐松樹木的事,更關乎一個人的品質問題。 面對兩個林業員咄咄逼人地挑毛病,爹也是使出了渾身解數才把事情給說清楚。原來,爹那天去五十里外的木料市場,購買的松樹木比較沉重,每扛一段距離就得放下來休息一陣,等扛回家時,天已經摸黑,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了,恰巧被人瞧見,以為爹是在趁夜黑,私自砍伐自家的松樹木,便舉報給鄉里的林業員。 林業員查看了爹購買松樹木的買賣條之后,連聲抱歉說是一場誤會,并反倒責備起爹來。說什么自家森林就有松樹木,干嘛跑那么遠去購買;又說什么修建房屋,確實有困難,找他們林業員批條,又不是不批。 經過一番曲曲折折地筑墻修建,一座十五丈八八、并排兩間一樓一地的新房,總算修建完工。我迫不及待地催促著爹,盡快收拾好新房,爭取在1979年的春節搬進去住。 搬進新房的那一晚,剛開始,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不管怎么數著羊,越數羊越興奮,越數羊越感覺自己擁有很多的羊,它們圍繞我咩咩地親昵著。不一會兒,爹也趕來一群羊,相會在一起,分不清究竟誰是誰趕的羊。爺倆索性扔掉羊鞭,任憑羊群奔跑于茫茫草原之上,我追著爹的步伐,手舞足蹈,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悠哉樂哉著。 我追上前去問爹,為何跑那么快?爹揮動著手臂告訴我,現在已經徹底粉碎了“四人幫”,實行新的土地改革,大家都在你追我趕,誰跑得慢誰就會掉隊。爹并指著前面青青的土山包,鼓勵著我說,只要你跑過羊群,那片天地就暫時屬于你了,不過別休息太久,不然,追趕上來的羊群又將你團團圍困住,失去你應有的天地。后來,我才終于明白:生活原來一直都處于你追我趕之中。 1980年那一場暴風雨,雖然讓我們全家有些驚魂不定,但足夠證明老屋經受了風雨的考驗。 先是一陣狂風襲來,屋瓦紛紛驚恐不安,有的怒罵著,有的蹦跳炫舞著,有的緊緊相擁著,更有甚者跳下屋檐,尋求新的躲避之處。緊接著就是,大雨傾盆而至,屋里稀里嘩啦開始到處漏雨,幾乎是屋外下著大雨,屋內下著小雨,淘氣的雨水硬是將光溜溜的墻壁,劃出一道道疤痕來。 爹見狀,急忙在屋后架設木梯,爬上屋頂上,暫時將遮蓋墻體的屋瓦重新蓋好。屋瓦剛剛遮蓋好,爹還沒挪開腿,一陣狂風又襲來,屋瓦又揭竿而起,爹只好又得重新遮蓋好。遮蓋好了此處,彼處的屋瓦又被風給掀翻,如此反反復復,爹一直都在屋頂上,不知疲倦地與風雨搏擊著。 暴雨足足下了一個多小時,才逐漸減弱,如篩子篩漏豆粒般,繼續悠悠揚揚地下著。爹見雨勢相較平穩,就順著木梯下屋頂,腳跟還沒站穩到地,后面的小山體就開始滑坡滾落下來,驚得爹撒腿就跑,剛跑出屋后水溝。只聽見后面轟隆一聲巨響,整個小山體滑落下來,填滿了屋后的水溝,房屋只是稍稍微顫了一下。 我杵呆著,老半天才回過神來,上前問爹是否有啥問題。爹只是搖了搖頭,擰了擰被泥漿噴涂的衣服,便拿來箢箕,清理著屋后水溝里滑落下來的泥漿土。 接下來,1982年那場暴雨,更是驚嚇得我幾乎是魂飛魄散,永世不能忘,每每想起,渾身顫栗,不堪回首。風聲、雨聲、雷聲、閃電聲,還有洪水濤濤聲等參混在一起,怒吼宣泄著。眼前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似乎感覺天地渾然融合成一體,腳底下洪水一片汪洋。 我卷曲著身子,縮成一團,躲進一角落里,抖抖索索不敢挪動半步。而爹卻戴著一頂破草帽,扛著一把鋤頭,來回奔忙于房屋的四周,巡查著是否有險情的發生。 我上前連續喊了幾聲爹,他并沒有應我,仍然扛著那把鋤頭,忙前忙后。幾次從我身邊一晃而過,即使我又喊又拽拉,他都沒一丁點的反應。好像我的到來,對爹來說,似乎根本就不存在。或許,在爹的眼里,我已經長大,能獨擋風雨;而此時的房屋,一旦被暴雨淋垮,那一家大小就沒地方居住了。 我幾次想沖過去,緊緊抱住爹瘦骨嶙嶙的腰,并如實地告訴他:眼前這老屋,并不是原來的老屋,只是人體大腦皮層下的一種幻覺罷了。因為,原來的老屋,爹在世時的五年前,已被風雨蠶食殆盡了,我們一家人早已搬到萬州城里居住將近二十年了。 突然,天空昏暗下來,瞧不見對面的山巒;一條條赤紅的響尾蛇,倒旋于半空之中,發出呲呲的脆響聲,吐露出的熒光,驚刺得大地的臉,一陣白一陣黑;滾地雷劈地而來,似乎在進行著一場比賽,激情高亢,一個比一個的個頭大,一個比一個的速度快,一個比一個的聲音響亮;旋風陣陣,不是踩踏莊稼,就是攔腰折斷花草樹木,所到之處,一片狼藉滄桑,太肆意妄為,就連沉默寡言的屋瓦,也紛紛揭竿而起,發出強烈的抗議之聲;如千軍萬馬馳騁而來的暴雨,氣勢洶洶,蠻不講理,不管遇見誰,劈頭蓋臉就是一盆水給傾倒而來。 感覺整個大地都在怒吼,洪水濤濤,搖晃欲墜,似乎我又進入到1982年那場特大暴雨之中。渾身顫栗的我,抱頭龜縮成一團,又卷曲在當年屋檐下的一個小小角落里,雙眸緊閉,不敢瞧看眼前的一切。 只聽見一陣旋風“嗚嗚”吹過之后,屋瓦“啪”的一聲掉砸在我腳跟前,破碎成幾大塊,飛濺到我身上,緊接著就是一股冷流傾泄而下,驚嚇得我“哇哇”大叫不止。心里暗想:這下慘了,要變成一個小小的落湯雞啦! 別怕,有我在呢!一熟悉的身影急晃而來,截住了冷流。我瞇眼一瞧,是爹,是爹那躬彎的脊背,硬生生地替我截住了雨流。我仿佛像躲進一偏石崖里,一點雨滴都沒滴沾上,而爹的脊背卻像剛從水里撈出來的一般,全身被暴雨淋濕透,雨水透過衣服,布拉出一串串水簾珠,散落在地上,發出“叮咚叮咚”的凄伶聲。 瞧見爹,我是又驚又喜又木然。下意識地站起身來,哆嗦的牙縫里,蹦出一句,爹,我們的房子會不會被暴雨給淋坍塌?要不,我們就趕快逃吧!說完之后,我才感到后悔,因為爹一臉的蒼白,皺痕阡陌,這分明是刺到了他柔軟的心底。 爹搖了搖頭,看了又看滿地都是半尺深的洪水,伸出他那雙粗糙而又強勁的大手,躬彎著身把我摟抱著,急忙跑進屋里;慌忙找出一條長繩索,交給我手拿著,并讓我頭頂一大竹篾圓鍋蓋;一把又抱起我,提著大木盆,跑到空曠的院壩上,把木盆安放在較高點,并將我放入其中;隨后將繩索的一頭固定在院壩邊的條子石上,另一頭栓套牢在木盆上,多的繩索挽入盆中,并示意我緊緊抓牢繩索不松手;最后,他又奔到屋里屋外忙碌著。 看樣子,爹是讓我學《西游記》中的江流兒。即使漫漲的洪水沖斷繩索,將我飄走,有漂浮的木盆作為依托,遲早會被人救起,理論上能確保我平安無事。 看著爹忙碌的身影,淚直墜心底,一次又一次地追問著我自己:此時的我,究竟是嬰幼兒時的我,還是現在的我?似乎我已茫然,千萬次地追問,也沒能找到如意的答案。 或許,老屋早已珍藏于我們爺倆的心里。不然,操勞一生的爹,落葉歸根后,不會仍然值守在老屋;我也不會一夢到爹,就是在老屋,與之多次出現類似的場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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