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10則
1、聚餐風波
十點多了,他才拖著步子來到了機關里,但見空落落的集體辦公室里,就只有老王一個人。他感到十分驚訝,“老王,怎么就你一個人?昨晚吃好了吧?”“哦,劉局,你知道的,我只是個素客。其他人都請假了,說是一晚上瀉肚子,給你打不通電話。”“哦,我忘了充電了。”
他一邊尋思著,“幸虧昨晚去給李秘書調鋼琴,不然......”一邊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他坐下來,略一思索,便拿出手機拔通了清風別墅張經理的電話。手機中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聲音,“劉局,我剛從醫院回來,正想給你打電話呢。你那小舅子的貨是從哪兒進來的?”他預想到的事,還是發生了,“晚上我過去一趟吧。”“好,你可一定要來!過一會兒,我還得去醫院呢。”“哦。”
掛了電話,他想到了那批貨。那是李秘書讓他給她表哥幫的忙,張經理哪知道,那小舅子就是她的表哥。他又想了想,遂拔通了李秘書的電話,想讓她過來一下。那邊傳來了嬌聲嫩氣的聲音,“干嘛呀?人家累了。”便掛了。
他抽了一只中華煙,然后拔通了質檢局趙局的電話,“老弟,在哪兒呢?你那事兒,岳縣長答應了,可得請客哦。”“老兄,多謝你在大兄哥面前美言,怎么,有空嗎?老地方見?”“好的,老地方見,不見不散。”“哦,回見。”
不一會兒,他走出了辦公室。“老王,有人找我的話,就說去開會了。”“哦。”
他路過停車場時,望了望停在角落里的轎車,依舊叫了一輛的士,然后,一溜煙朝鄉下的黑貓山莊駛去,車后蕩起了飛揚的塵土。他躺在后座上,瞇起了眼睛——
2、失眠
上班了,他無精打采地來到了單位,恰巧遇上了小李。
“哥,你怎么了?看你兩眼發黑,一付萎靡不振的樣子,該不是和嫂子淘氣了吧?”
“唉,昨晚失眠了。”
“怎回事?給小弟講講,解解悶氣。”
“嗨,昨晚我隔壁的老孫說,今天就又要下南方打工去了,我一高興,就請他們夫妻倆海吃了一頓。”
“后來呢?”
“都怪我這張嘴,喝了點酒,就把不住門了,竟然勸他別出去了。你說怪不怪,喝口涼水都塞牙,一個電話打來,他不走了。”
“這關你什么事?”
“你說,我不僅破了費,還讓他老婆從桌子下狠狠地踩了一腳,離出門還剜了一眼。”
“哈哈,哥,你活該!”
“小子,看哥不揍扁你!”說著,他便嬉笑地追打著跑出去的小李。
3、心事
在一個小飯館里,他和小張一起喝著悶酒。
“老兄,你怎么不說話?有心事?”
“哦,昨晚在麻將館里打麻將,有一個漂亮的娘們兒,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悄悄地從桌子底下輕踢了一下我的褲襠。我抬頭看了看她,也不知是家熱,還是害羞,她紅了臉,害得我一晚上無心打牌,連輸了七局。”
他猛喝了一口,“再說,散場的時候,我故意跟在了她身后。哪知,她回眸一笑,一聲不吭就急匆匆地走了。你說氣人不氣人?”
“老兄,這女人的心思,就是海,很難猜的。哈哈,女人不騷,男人不撩。”
“呸!還是喝酒吧。來,干!” “干!”
但是,當他回到家里,一躺到床上,就又揣摩起那個女人的心思來。
再后來,他從“搖把的”(牌館主)那兒加上了她的微信,誰知道,倆人在手機上整整聊了一夜。
4、陰霾
在幼兒園放學的時候,爺爺把孫子丟了。于是乎,一家人,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爺爺奶奶說,不活了,活著又是為了誰?
兒子兒媳,跑斷了腿。幸虧,孫兒平安,才讓這場鬧劇,有了個好結尾。
眾鄰像炸開了鍋,七嘴八舌,無非是爺爺有病怎還接孫子?這讓兒子,恨不得一下子鉆進老鼠洞里。
可這病根,該怨誰呢?眾人一時無語。
5、決堤
一天,一個電話,讓他如墜冰窟。三十年來的彼此情誼,經不住二、三十元的風雨沖擊,像決堤!
他仰天長嘆,“何堪!何堪!”人生的挫折使他如蟲嚼。“奈何?奈何?”怎么又像是江東別?
他只想問,“一介凡夫俗子,有何仇怨?怎就讓物欲橫流淹沒了一顆本是仁慈的心!”
他知道,當知了,不再出頭長鳴的時候,蛇蝎卻出洞了,從幕后走到了前臺。
他遂想問,“該不是前生有什么冤屈?怎一個秋風掃孤葉!怎一個秋雨折孤膺!”
這件事,總是時時撞擊著他的心扉,潸然似子昂在詠泣!
6、是是非非
一日,在夢幻的天庭里,有兩人在對簿公堂。
一人說,“年年,有人總想問,你為何如此猖獗?把世間的懲腐當作一股股吹風,只笑那清風怎能刮向你?天天,有人總想問,你怎就不看自己,早已攪渾了數十年的漳河水;而小魚小蝦,也不知你撈了多少?更不用說野鱉和肥魚,更不必說在高位上蝸居了數十年的你,可曾折了多少只雛鷹?時時,有人總想問,你怎就與哀鳴的孤鷹過不去,怎就說是一筆墨水污穢了你的清蓮?”
然而,天公說,“濁不濁,清不清,我自知。只是此時被烏云遮蓋了天眼。”
但此人又想問,“怎么可以不問青紅皂白,而一筆就抹沒過去?”
另一人嘿然一笑,“我退休了。”
7、暖房宴
上午一上班,劉姐和周姐一邊拖著地板,一邊在竊竊私語。
“昨晚在飯桌上,你看見沒有?咱頭兒坐在她旁邊,獨獨只給她一個人遞筷子、勺子,可她理也不理,看也沒看一眼,你說,是不是有意思?”
“我沒注意。”
“肯定有問題,哪有當頭兒這么做的?哪有下屬不理不睬的?說不定早已那個了,不信你就好好留意一下。對了,她的臉,當時一下就紅了。”
見我過來,她倆就不再言語。但我還是聽到了,不禁尋思著,那個她,怎么一下子就在單位里火紅起來了?
8、闖禍
幼兒園放學的時候,丫丫抱著前來接她的媽媽,一邊哭,一邊說,“媽媽,丫丫闖禍了,把老師的一只玉鐲給撞壞了,老師說值兩萬元呢。”說著說著,丫丫哭的更響了。
玉珍從丫丫手里取過那只開裂的玉鐲來,仔仔細細地鑒別了一番,對著正好走過來的老師說,“劉老師,這只玉鐲不值那么多錢,最多也就值二十元,回頭我從店里給你取一對吧。”只見常老師的臉,刷一下子就白了。
晚上,玉珍的老公很晚才回來。“玉兒,有飯嗎?又開會來。”
玉珍聽到老公的聲音,從臥室出來,“怎么不開燈?”說著就去開燈。“別開了,這么晚了,別驚動了孩子。”
燈還是亮了。“噫,你的臉怎么了?”“回來時不小心撞上樹兒了。”“怎么像是手抓下的?”“盡瞎說,可能是樹枝刮的。”
“哦。今天丫丫把老師的一只玉鐲撞碎了,回來一直哭,好不容易才哄睡了。”
“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玉珍噔著驚訝的眼神望著。
他定了定神,“你剛說的呀。”他沒看妻子的眼睛,卻感覺到了她的疑惑。
但這一夜,他失眠了——
9、狗二蠻告狀
一大早,狗二蠻穿著棉大衣,不顧寒風刺骨,就早早來到了縣政府大樓信訪接待室門口。為了這一天,他早已三番五次地察看過了,他要趕在第一人見到趙副縣長。
八點鐘,門終于開了。他不顧保衛的攔阻,一屁股坐在了條椅上,誰也請不走,問他干什么,他只說,“告狀!”就一聲不吭了。工作人員很是無奈,只好由他。九點左右,有三位衣冠整潔的人員走進了接待室,并坐在了桌前。從桌上標牌,狗二蠻知道,趙副縣長來了。他把二郎腿放下,坐正了姿勢,等著趙縣長詢問。
“你叫什么?哪個村的?來這兒有什么事?”
“俺叫狗二蠻,北河溝村人,來告村長。”
“告狀?你應該去法院,這兒只接待上訪人員。”
“俺去了,那兒不給俺做主。人們說,只有你趙縣長能給俺做主,俺只找你。”
“好吧,你先說說情況吧。”
“政府什么都好,給俺住有暖氣的新房,還管吃的,可村長把給俺裝璜房的錢,裝進了自己的腰包,還不給俺找婆姨。俺看上了隔壁的那個小寡婦,可他天天往那兒跑。那小寡婦一見了俺,就噔眼,說俺是賴蛤蟆。他還騙俺,說貧困戶好,看病不花一分錢,可是醫院卻不給俺管飯,讓俺白白......”
“哦,等等,你有耕地嗎?”
“有吃有喝,要耕地做甚?”
“哦,你反映的這些情況,讓我們先調查調查,回頭給你答復,好吧?”
不等領導示意,兩位保安就上去連哄帶勸,把狗二蠻引出了接待室。離出門,他還道,“趙縣長,你可要給俺做主,俺還來找你。”
似乎是一場鬧劇,就這樣不了了之。趙副縣長回過頭來責問著李局長,“真滑稽,怎么能讓這樣的人進來呢?”
李局長只能苦笑著,卻怒沖沖地望了工作人員一眼,竟一時無語。
10、路
一個星期一的上午,有位老人拄著拐杖來到了機關門口。恰逢上班時間,來來進進的人很多,卻沒有一個人與他打招呼,他很是孤獨,便獨自坐在大門西邊的搭沿下,一直自言自語:
那位所長,是我一手提拔的,我只不過燒了他一車煤;
那位處長,是我給的,機關里的小金庫就是他管來;
那位財務科長,眾人都想讓我拿掉,可我沒有那樣做;
那位主任,也是我一手任命的,一年的招待費至少也有二十萬吧;
那小劉、小張、小周、小趙、小王、小李、小宋,都是我給辦進手續來的;
那位漂亮的娘們,她的老公也是我給辦的;
......。怎么這些人,是沒看見我?還是年老變的陌生了?他感到無比的困惑。
這時,從門口走過來一個人,一邊遞煙,一邊說著,“孟局,怎么過來也不進去坐坐?”
“戒了,醫生不讓抽了。”老人一下就認出,來人正是當年分配來的那個大學生。“進去喝一杯熱茶吧。”
老人張了張嘴,卻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只搖了搖頭,站起來欲離去。
來人趕緊伸手一扶,老人卻擺了擺手,他一邊顫微微地走著,一邊卻是如鯁在喉。他斷斷續續地想起,在那次十多人的提拔中,這位大學生是最失意的、也是最有文化的,還曾酗酒獨闖過自己的辦公室。聽說,他還是老樣子,只是當了詩人。
望著老人一路上的佝僂背影漸漸遠去,詩人的憐憫之情,不禁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