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向晚意不適,驅(qū)車登古原。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這首《樂游原》是唐代大詩人李商隱久享盛名的佳作。一般認為這首詩是作者贊美黃昏前的原野風光和表現(xiàn)自己的感受,而“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兩句詩表示的意思是:人到晚年,昔日的良辰美景早已難覓,不禁嘆息光陰易逝,青春不再。這是遲暮者對美好人生的眷念,也是作者有感于生命的偉大與不可超越,而借此抒發(fā)一下內(nèi)心的無奈感受。一般把這首詩翻譯成:今天到了傍晚時,我心中有些不愜意,于是就坐上馬車,到古時的樂游原上游玩。這時望見將要落山的太陽,真是十分好看,可惜已近黃昏,不多時就要消滅了。這里把“只是”兩字當成是“只不過”,表示轉(zhuǎn)折的“但是”之意。
這樣的看法和解釋很普遍,據(jù)說:朱自清很喜歡近人吳兆江將唐人李商隱的兩句詩:“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反其意而用之,曰:“但得夕陽無限好,何須惆悵近黃昏!”他將這兩句詩抄下來,壓在書桌的玻璃板下,用以自策。有一個同學看后對它的意思不甚了解,問他這是否是感到自己老了。朱自清搖搖頭微笑道:“這兩句詩只是表示積極,樂觀執(zhí)著于現(xiàn)實的意思?!睆闹幸部梢钥闯觯词挂恍┐蠹乙彩沁@樣認為的。
不過周汝昌在《唐詩鑒賞辭典》中卻認為:玉谿此詩卻久被前人誤解,他們把“只是”解成了后世的“只不過”、“但是”之義,以為玉谿是感傷哀嘆,好景無多,是一種“沒落消極的心境的反映”,云云。殊不知,古代“只是”,原無此義,它本來寫作“祗是”,意即“止是”、“僅是”,因而乃有“就是”、“正是”之意了。別家之例,且置不舉,單是玉谿自己,就有好例,他在《錦瑟》篇中寫道:“此情可待(義即何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其意正謂:就是(正是)在那當時之下,已然是悵惘難名了。有將這個“只是當時”解為“即使是在當時”的,此乃成為假設語詞了,而“只是”是從無此義的,恐難相混。
其實周汝昌的解釋頗有道理?!跋蛲硪獠贿m”,這表明了心情郁悶,那怎么辦呢?對此作者采取的是積極的態(tài)度——“驅(qū)車登古原”,到野外走走散散心。詩人到樂游原,其實目的是很明確的,就是為了要看一看黃昏時的太陽,以疏解自己的“意不適”。他所要尋找的應該就是黃昏這個特殊時間里的太陽,以期獲得心情的舒暢,并不是跑來尋找無奈尋找苦惱的。 “近黃昏”是“夕陽無限好”的前提,如果不是在黃昏,也就沒有作者眼中的無限好的夕陽了,作者沒有理由對產(chǎn)生“夕陽無限好”的“近黃昏”表示無奈,表示惋惜,如果他那樣做,到樂游原就沒有意義了。
-
人們誤解“只是近黃昏”的根本原因,是將詩中的“只是”,等同于現(xiàn)在的“只是”,以為這里的“只是”就是表示轉(zhuǎn)折的“但是”,這是用現(xiàn)代的語義解釋古代的詩句。- 其實,古代的“只”,還可以表示因果、條件關(guān)系。例如:“不知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這里的“只”,解釋為“就是”,是表示因果關(guān)系的?!安蛔R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應該解釋為:就是因為身在此山中,所以不識廬山真面目?!澳袃河袦I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應該解釋為:男兒有淚不輕彈,就是因為未到傷心處。這個“只”也是表示原因的。
而且按照絕句的規(guī)則,在第四行詩中不能出現(xiàn)轉(zhuǎn)折,而只能出現(xiàn)一個綜合。所以,“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句詩,合理的、正確的解釋應該是:夕陽無限好,正是因為近黃昏。-這樣的解釋也很符合中國古代文人十分推崇的“散懷”傳統(tǒng),顯示出一種心胸曠達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