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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包廂里，楊總抱著一個女孩故作深情地演繹著一首情歌，李局長摟著那個據說今年才十六歲的小女孩在旁邊夸張地扭動著腰肢，王總和他手下三個部門經理每人懷里偎依著一個女孩子，在那里搖盅猜色子喝酒。我則坐在沙發上，端著一杯酒，慢慢地品著。旁邊是一個二十多歲，身材高挑，清秀文雅的女孩，給我剝著龍眼，每剝一粒就往我嘴里塞一粒。

　　王總朝我看了一下，大聲地說道：“三哥，你今天也太安靜了吧？過來，我們一起搖色子喝酒？”我笑著搖了搖頭，說：“你們先玩，俺坐一會兒后再加入你們。”

　　王總笑著說：“那好。我們是哥們，可不準跟我見外呀。”說完，朝我旁邊的女孩子喝道：“你就是這么伺候客人的？如果三哥不滿意，小心我找你的麻煩。你要摟著三哥的脖子，把胸脯貼上去呀。嗯，對，就這樣。”那個女孩嚇了一跳，趕緊媚笑著把她豐滿的胸脯貼了過來。我轉過去說道：“別聽老王的，他就那個德行。你坐直了給我剝幾個荔枝吧。”女孩點了點頭，趕緊拿起了一個荔枝。

　　包廂門開了，一個喝得滿臉紅光的胖子一手拿著一個酒杯，一手拎著酒瓶，走了進來，四下打量了一下后，就直接來到了我面前。他彎腰把我面前的酒杯斟滿，再把自己的酒杯也加滿。然后舉杯對我說：“三哥，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對，我不該喝多了酒，去你那里鬧事。剛剛王總打電話給我，說你也在這家夜總會，所以我就專門來給你賠禮道歉了。”王總也過來了，拍著我的肩膀說：“盧總那天確實是喝多了，三哥你就不要再跟他計較了。”

　　我朝王總點了點頭，站了起來，端起酒杯對盧總說：“那行，以后我們還是兄弟。不過，一杯酒不行，要么我們連干三杯。”盧總胖乎乎的臉上擠滿了笑容，跟我連干了三杯，說：“三哥，既然還是兄弟，那我就要批評你了。你上次出版的書還沒給我呢，下次去你那里，你無論如何得給我一本。”我說：“得了吧，那可不是《燈草和尚》或者《金瓶梅》，那是詩集，就你那德行，看得懂嗎？你呀，大流氓加大文盲一個。”楊總哈哈大笑了起來：“反正我們是哥們，你就得給我一本，你不管我是供在香案上還是放在廁所當作手紙擦屁股。”

　　盧總離開后，旁邊那個女孩輕聲問我：“三哥，你和那個盧總以前有過節？”“嗯，是。那個家伙有一次醉酒了，跑到我公司里去大吵大鬧，說我的一個哥們欠他的錢，不給。要我去幫他催討，或者是幫他墊付。當時有客人在，我火冒三丈，叫了幾個人就直接把他丟出去了。”

　　“呵呵呵，那個場面一定好玩，有意思。”她笑起來很甜美，往我嘴里塞了一顆荔枝，又問道：“你是作家？”

　　“算是吧。”我含糊其詞地答道。她又笑了。“你能不能寫寫我的故事？”

　　“寫你的故事？”看我在打量著她，她不自覺地挺了挺豐滿的胸部。

　　“你確實很漂亮。紅顏薄命嗎？也不像呀。做你們這一行，好像來錢特別快呀，也不見得沒有人身自由呀。”我說道。“可是，我原來是大學生呀，從小學到高中，我一直都是老師眼中的乖孩子，品學兼優。只是在大學里被人騙了，現在墮落到做這行。”她一邊說，一邊側過身子盯著我看。

　　“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個人的故事里，自己都是主角，自己都是公主和王子，天真幸福地在樂園里生活。但是每個人的故事都不是圓滿的，都有這樣或者那樣的殘缺。每個人的故事里都有一些蛇來引誘自己，這就是我們不斷原諒自己一再犯錯的理由。”我從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明顯的失落。她垂下頭去，露出了天鵝般細長白皙的脖子和脖子上面的那條細長的鉆石項鏈。

　　我沒有再理她，繼續一個人喝酒。過了好大一會兒，她端起酒杯，說：“三哥，我們也來搖色子喝酒。”這個女孩是這家夜總會的紅牌，我以為她搖色子的水平應當很不錯了的，誰知道她的水平還很不入流。一會兒的功夫，就被我灌進去了五支啤酒，有了一點醉意，臉紅紅的，嘴唇也是艷艷的。

　　“你的水平太臭了，別再喝了。”我勸她道。她點了點頭，問道：“三哥，你真的不想知道我的故事？我真的想你寫我的故事。你要有什么條件我都答應你。”

　　我搖了搖頭，“我們是不同的兩類人，我不想受你的影響，走進你的生活。也如我不想你走進我的生活一樣。至于你的那些故事，網上應當有很多相同的情節。一旦知道了，我就不知道該同情你還是祝福你了，不知道自己再以怎樣的態度來面對你了。”

　　“嗯。我明白了。”她黯然地應道。

　　王總買單的時候已是凌晨兩點了，大家都準備散場了，我也站了起來。王總暗暗地拉了我一下，我順著他示意的目光看了過去，原來李局長一邊拉著那個嘟著小嘴的小女孩，一邊在跟她小聲地談著價格。終于，小女孩臉上露出了笑容，李局長不聲不響，連招呼都沒跟我們打就快快地帶她走了。我們站在那里，估摸著李局長已經帶著那個小女孩上車后我們才一起走了出來。

　　站在夜總會門口，我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那個女孩趕了出來，低聲問道：“三哥，你能不能把你的手機號碼給我？”

　　“不行。”

　　“QQ號碼呢？”

　　“也不行。我說了，我不想別人打擾我的生活。”

　　她再次露出失望的表情，遞給我一個紙條，說，“這是我的QQ號碼。還是想請你寫寫我的故事。我保證絕對不打擾你的生活，你什么時候想寫了，就什么時候加我QQ。只要你愿意寫，你要我怎么報答你都可以。”

　　我靜靜地看著她，她也抬頭注視著我，慢慢地，眼睛里開始有了淚水。我把紙條放在上衣口袋里，說：“好吧，以后我有空再加你吧。88！”

　　上了小弟開過來的車，出夜總會大門的時候，我轉過身來，看到那個女孩還站在那里，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落寞而無助。

　　后記：

　　我曾經多次拿出那個寫有QQ號碼的紙條，猶豫著，最后，我還是沒有添加那個清秀優雅的女孩為Q友，沒有傾聽那個夜總會紅牌一定要講給我聽的故事。我知道，那個女孩一直在找一個人來安靜地傾訴她的喜怒哀樂，找一個人來認真地記錄她的人生她的故事她的過程。在這個功利，浮躁的社會里，我們終究沒有那份耐心去解讀一個人。這正如網上所說的：我們有興趣深入一個女孩的肉體，但是沒有興趣去深入一個女孩的內心。

　　一個月之后，我把那個皺巴巴的紙條丟進了垃圾桶。那個女孩一直沒有說出口的故事就和她本人一樣，跟我擦身而過了。這就是我們的生活，我們這一輩子要與很多的人這樣擦身而過，我們總是懶得去跟我們碰到的每一個人去招呼或者認真地說上幾句話。只是，偶爾不經意的時候，我會想道：她會跟我講一個什么樣的故事？然后，我就迅速地把這些一起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