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我想,還是應該告訴你,村西的那眼水井坍塌淤塞了。
這眼很古很老了的水井,它先于我們村子而存在。我們逐水而居,修建起一棟棟屋舍,開墾出大片大片的沃土,繁衍著一代又一代的后人。
背靠著高高的大山,泉水汩汩地流淌著,從來沒有干涸過。就像我們這些從村子里走出去的人,幾千年來,前仆后繼,從來沒有中斷過。泉水流到那里,我們就繁衍到那里。
它終于坍塌淤塞了。
2
這些年來,走出去的人越來越多,村子里的人就越來越少。農田荒蕪,人煙稀少,雞鳴犬吠聲不可聞,縱橫交錯的山路被雜草慢慢蠶食。
也許,是離城市太遠了,遠得我們都不想回去。隨著我們牽掛的老人一個個被抬到山上掩埋,我們漸漸就遺忘了村子,遺忘了村東的那眼水井。
3
老家的泉水在我們身上流淌著,這就是一直沒有離開過我們的根,我們的魂。
隨著我們一天天老去,這些水終將消失,揮發殆盡。我們引以自豪的魂終將消散。
我們的子孫將不再是山的孩子,你和我的孩子。
只是一些隨著季風,漂泊,流浪,翻轉的樹葉。
4
你是什么心情?有沒有什么話要跟我講?
你還能找到回家的路嗎?還能回到村西,回到童年,回到過去,回到我們的源頭嗎?
村西的水井呀,我們的圖騰。
那些汩汩流淌,日夜奔流不息的水呀,我們的血液和文字。
歷盡艱辛,我們走出去了,可是,永遠地失了自己的家園,我們的歷史和記憶。
我們這些廢墟的兒子,無法輪回和重生。
5
今夜,晃悠悠地挑著一擔木桶,穿過一棟棟烏黑的吊腳樓,沿著爬滿牽牛花的籬笆,我一直向西走去。
我要來到水井邊,找回童年放養的那尾魚,找到逃走的那只巖蛙。我要長時間地坐在井沿,直到水面上浮出我們的童年,和童年的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