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中規中矩不是絕對的壞,標新立異也不是絕對的好。雖然后者相較于前者確實更有“切入的角度和深度”,但同樣是因為這個原因,導致文字在這么短小的篇幅里,就開了許多的腦洞,以致于很多東西都淺嘗輒止、草草收場。如果說前者是一件完整的次品,那么后者就是一塊華美的殘片。次品雖次,仍有實用功能,可以盛放情緒,雖然量不多質也不高。而殘片雖美,卻只能欣賞把玩,分析鑒賞其中的妙處,但究其根本,不完整的東西能夠承載的,只是浮光掠影。所以你以為你相較于別人有了質的飛躍,其實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以另一個角度和方式,犯了屬于你自己的錯誤。知道比別人強在哪里,很多人都能做到。但真正發現自身哪里還需要改進,則決定了一個人能否持續的自我迭代與更新。借用“所指”和“能指”的概念:一切由作者自己說出來讀者才能意識到的,都是所指。而真正讀者自己讀了之后就能體會到的,才是能指。你在這里自我剖白,說得再好,也都是所指,都只是你的表達意圖。你的表達意圖就好比那個殘片上美麗的紋路,而真正導致殘片是殘片的,則是你的能指不足。為什么會這樣?很簡單。因為你在這個短小的篇幅里,開了太多的腦洞。就像你點了一碗巨無霸的拉面,卻要求自己在五分鐘內吃完,這原本就是作死。或許真的有達人可以做到這點,但肯定不是眼下的你。你若覺得不服,恰恰證明你沒有自知之明。一個作者,對于自身水平有一個清醒的認識和認定,是十分重要的。當你有一種還不成熟,甚至都不熟練的技術時,對于在這種情況下創作出來的作品,你要有一個足夠嚴謹的態度。不是寫完之后的第一時間就急于發表,而是讓它先靜靜地放上兩三個禮拜,然后自己回過頭來再來看,你自己就能發現其中很多的漏洞與不足,然后就可以進行訂正或修改。如果最終發現這篇文字是在根上出了問題,那就果斷放棄,推到重來。如果你發現連題材都不是個好題材,那就做好標記,以后不要再碰這個題材了。因為從經濟學的角度來說,沉沒成本不是成本。而且你要把握住事情的第一性原理。好比你去看電影,看了十分鐘,發現這是一個爛片,那么你就要果斷的起身離開。不要因為你已經花費的電影票以及這十分鐘的時間,就堅持把這爛片看完,因為這些都是已經花出去的成本,已經收不回來了,你沒必要為此再把還沒花出去的成本再貼進去。而你更要記住的是,你看電影是為了什么,是為了獲得精神上的享受,如果這個目標已經無法達成,那么再繼續下去就會變得毫無意義。所謂: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同樣,在創作上也是這個道理。其實,人在陌生的地方會慌亂,不是因為這個地點本身,而是因為手上沒有確定的坐標。如果你手上有一個衛星地圖APP,你走到哪里都不會慌。但比沒有坐標更讓人恐慌或是惱火的,是你擁有的是一個版本過期的坐標。當你以為你沿著這個地圖的指引可以到達某個地方的時候,到了坐標所在,卻是物是人非。坐標如此,認知也是如此,都需要不斷反復的進行升級,打上最新的補丁,才能給一切原本存在的事物,一個更優化的解釋。
和眼睛聊天的時候,她先是復制過來一首小詩讓我欣賞:
《出殯》
文/鄒治政
一條長龍徘徊在大街上
白色鴿子站立在胳膊上
熾烈的虔誠捧在手心里
鑼鼓悲語,樂號泣鳴
送出的是
再也回不來的叨嘮與期盼
送出的是
無限思念與難以割舍
應該說,這位鄒老師的文字功力還是蠻好的,文字簡潔,敘述的節奏沉著,不拖泥帶水。只是他選取得角度太中規中矩了,詩歌切人的角度不對,那種綿延痛感般的張力就無法深入到骨頭里面,所以,我們讀來,就沒有那種疼痛的感覺,也讀不出那種大喜大悲似的頓悟。詩歌因此就顯得比較平庸,不能引起我們的共鳴。
當我說到這里的時候,眼睛發來了她剛剛一時手癢寫的同題。
《出殯了》:
文/眼睛
為了表達恭敬和留戀
至少要香花香果
香火供養二十四小時
你生前的衣物
親手種下的樹木
走過的橋和橋上橋下的風景
都燒給你
最后,請把我的愛
對著山河
歌唱出來
說實話,讀了前一首詩,再讀這一首詩,確實讓我眼前一亮。首先是選題,鄒老師選題太死板了,流連于一種表象的描寫,整首詩哭哭啼啼的,卻讀不出來多少悲傷和悲痛,也就打動不了越來越麻木的我們。而眼睛的這首詩選題就很新穎,切入的角度也與眾不同。她認為,人生在世,要干干凈凈,要在這世上多種下愛的種子,并且無條件地愛著這世上的一切。那么死亡之后,我們才能贏得世人內心真誠的尊重和愛,我們才能干干凈凈地離開,干干凈凈地輪回。我們甚至可以把此生的愛、此生的過程,此生的純潔和純真,一起帶到來世。所以,死亡并不可怕,也不值得悲傷,她在最后寫道:“最后,請把我的愛/對著山河/歌唱出來”對于保持內心純潔干凈的我們來說,死亡,是一件多么愉快,多么值得歌唱的事情啊!她的這首詩既有禪理的東西在里面,又有老莊的哲學思辨在里面。我們可以輕松地品讀,但是讀到最后,卻隱隱約約有一種綿延到骨子里的疼痛。
眼睛自己說,表達悲傷,難過,其實,不僅僅只有痛哭,我們還有很多種方式。關鍵是你怎么看待,怎么對待死亡。我認為她的這句話說得很在理。同樣,這句話也不僅僅適用于死亡。我們表達其他的情感的時候,也是一樣。我們寫詩的時候,首先要確認我們想表達怎樣的情感,想讓別人讀出一些什么東西來。然后,選取最適合的角度下刀,直接切入自己想要的深度。對于一個成熟的詩人來說,詩歌的角度,也就代表了詩歌的深度,詩人的深度。當然,這對于還不太成熟的詩人來說,是有一些難度,還需要生活的積累和詩歌的積累。但是,對于鄒老師這樣成熟的詩人來說,只要不是太急于下刀,其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