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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孤苦時，總是想起母親
想起她那被風霜浸蝕
被汗水沖刷已深深褶皺的臉
那滿臉縱橫密布的褶皺
是她一生苦澀生活之紋路
里面，藏滿勤勞與負累扭結的曲折
藏滿貧困與無奈醞釀的辛酸
藏滿堅毅與隱忍迸發的沉默——
那沉默中，蘊藏著無數細小生活光陰
她一生，都在那細小光陰中深居簡出
用雙手精細打磨著比針孔還要細小的生活瑣碎
即使慈祥臉上寫滿蒼涼與悲愴
即使硬朗身軀被子女一天天掏空
她日漸昏花的眼眸里
依然會溢滿慈愛
日漸枯瘦的胸膛中
依然會跳動柔腸百結的牽掛
我攝取的快樂與幸福
是從那深情牽掛與祝福中
一點一滴滲出
就像從她那日漸枯癟乳房里
會一點一點滲出甘甜乳汁
供我吮吸，并滲入我血脈
因而，我血脈里
一直回流著她一捧又一捧泥土一樣醇厚的叮嚀
2、
當我以跪拜形式，別過母親
別過村莊，奔赴遠方
沒有回頭，也沒有察覺身后
有深情目光，久久撫摸我的背影
像一枚饑餓種子
撲進紛擾紅塵，著地
就有開花的欲望
怎奈遠行路上，鋪滿烏鴉
夢，瞬間被秋風顧及，除了破
此時，母親的叮嚀，就會
一遍遍撫摸，墻的白
一寸寸滋養，根的枯
一點點洗滌，骨的軟
我內心的呆，手中的重
眼里的沙，紛落
多少年了，我走的路
越來越遠，那叮嚀
卻越來越近，像根系
像巢穴，盤踞心深處
揮之不去，磨之不滅
寂寞時，我就寫詩
深情詩行，鋪陳過稗草
渲染過桃花，描述過稼穡
勾勒過村莊，甚至
吟誦過一片落葉的金黃
卻從來沒有，用飽含深情的文字
敘說過母親，一直心安理得
沐浴她賜予我的甘霖
3、
用那甘霖，我
澆灌夢想的種子
澆灌渴望的綠洲
澆灌不甘心荒蕪的青春
澆灌永不言棄的信念
澆灌固執的期待，以及
關于生活幼稚而樸素的預言
——可是
一次次踮起腳尖，也沒能掙脫泥土
一次次鼓動翅膀，也沒能飛上天空
于是，只能像草一樣活著
母親說，你是泥土，必須回歸土地
沒有理由。于是，我安心做一個鄉下人
和她，一起用微笑，修復生活漏洞
但是，有那么一天
我必須遠行，一次又一次
以至于，我漸漸遺忘了
她至今還蝸居在背光的空間
默飲孤獨。她曾舉著火把
趟過河水，穿過荊棘
單調重復，對我的幫扶
而我，卻沒有記住老屋
青苔、泥爐和我病倒后
那一聲聲焦灼為我“喊魂”的聲音
如今，我在為我的兒女牽腸掛肚時
才想起，母親于我
有著怎樣的恩情？每次我遠出歸來
家就像陽光和春風擠滿
母親，站著也是暖，坐著也是暖
眼眸里揮舞著幸福的感動
我們對坐，說話
兩杯清茶，一團濃情
我問母親，在家過得可好
她說，街坊鄰居，都是厚道人
左邊是你三嬸，右邊是你老奶
我們在一起嘮了半輩子嗑兒
啥事都不計較，啥事都熱心腸——
可是，看著她那滿臉深深的褶皺
我只想哭。我多想抱抱母親
在她感覺孤苦的時候，用一分鐘
溫暖她的孤苦，剩下的
是我無法企及的奢侈
可，我想告訴風，告訴雨
告訴藍天和白云
母親，是我語言所不能表達的
幸福，很近、很遠，很濃，也很淡
2016/10/20于布衣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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