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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渴望著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遠行。

　　對于這次遠行，我希望發生在冬季里。

　　從我記事開始，我一直都在行走著，從村東到村西，從山里到山外，從湘北到湘南，從湘水之濱到南海之濱。

　　隨著年齡的漸長，我的心情越來越焦躁，步履越來越快，人越來越累。

　　只有躺在床上，回到了夢里，我急躁的心情才慢慢舒緩了下來。

　　2

　　我家在壺瓶山麓的老山區，進出都是崎嶇的羊腸小道。

　　小時候，我們是要幫老爹老媽干活，貼補家用的。老爹老媽很要強，性子急躁。因為家窮，就謹記著祖輩“勤勞才能發家”的祖訓。看著我們慢騰騰的在路上行走，就很生氣，就會又罵又打。我記得小學五年級那年暑假，我在自家地里做泥胚磚。那時，一個成年男勞力一天都只能做六百到八百口磚。那天，我做了一千二百口磚，回到家里，還被老爹罵了。他說：“我在對面山上砍柴，給你掐了時間，按照你做磚的速度，每天，你最少能完成一千六百多口磚。”

　　所以，多年后，老家在我的童年和少年的記憶里，就只剩下我光著腳丫子，或者穿著一雙連鞋幫子都只剩下一半了的破膠鞋，在田埂上或者山間小道上飛奔的情景了。

　　3

　　在我整個童年和少年時代，我最渴望的就是下雪了。

　　只有下雪了，我才不用急匆匆地在路上走。只有下雪了，我才不用拼命地干活。

　　每個雪天，我總是早早就起床了，穿上打了好幾個補丁的靴子，打開門，一個人出去走走。

　　順著門前的小路，不慌不忙，一邊走，一邊看。靴子踩在松軟的雪地上，發出“沙沙沙”的聲音，很脆很響。走著走著，我就看到了松鼠在栗子樹樹椏上蹦來蹦去，不停地回過頭來，沖著我“唧唧唧”地叫著。就看到了一群群的麻雀，從一個竹林飛向了另一個竹林。就看到了我家的狗發現了一只躲在草叢里的野兔，興奮地狂叫著，一會兒就追到了對面的山嵐上。甚至，我會從一個背風的山坳里發現大簇大簇盛開的映山紅。這時，淚水就涌了出來，我就會抬頭看天，讓天上飛舞的雪花落在我發熱的眼眶上。

　　4

　　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吧。

　　在夢里，我開始了一個人的遠行。

　　還是雪天，雪下得很緊。

　　我背著簡易的行囊，穿著破舊的靴子，一個人在雪地里不緊不慢地走著。

　　一路上，沒有行人，也沒有村子。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到哪里。

　　我只是不急不躁，不緊不慢地這樣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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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里夢外，這一走，就是幾十年。

　　夢里夢外，這一走，就是幾萬里。

　　夢里，我依然還是那個在雪地里，一個人不急不躁，不緊不慢地孤獨行走著的少年。

　　夢外，已到中年的我，依然在為了生計奔跑著，依然在為了家庭和親情而負重著。我們所有的辛勞和付出，依然抵不過每年物價的瘋漲。

　　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我才能擁有一次這樣真正意義上的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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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校長說，六十五歲吧，退休年齡延遲到六十五歲了。嗯，那需要我們的老年生活，能夠有足夠的保障。況且，我有十多個同學都沒活到四十歲。

　　從北京過來同我喝酒的老專家趙教授說，他七十二歲了，去年自駕游去了青海，有一次，他喝了半斤白酒后，還把車開回了賓館。

　　在日資企業上班的黃經理說：他在美國呆了六年。如果兩個人開一輛車去旅行一個月，每人只需要開銷三百美金。在那邊生活真的很享受，一生就只是像是在做一次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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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嗯，希望逝去的歲月慢下來，希望老去的速度慢下來，希望生活的節奏慢下來，希望飛漲的物價慢下來，希望墮落的道德慢下來，希望迷失的人性慢下來，......

　　嗯，嗯，希望我們來這人世一趟，真的不是勞累，而只是一次舒服舒心的遠行。

　　嗯，嗯，渴望著走出自己的軀殼，渴望著走出這個社會設置的牢籠，渴望著一次發生在冬季里的遠行，一直向前，不回頭，不回頭，就這樣消失在這個冬的深處，雪的深處，歷史的深處，記憶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