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關于表現手法的問題,我覺得凡事皆有其階段。比如漢語新詩,就處在成長期之中,其中還有較大變數,很多關節的生長通道還是敞開的。而古詩詞作為一種較為成熟的文體,其成長性是近乎閉合的。要從中衍生出新的可能,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或者反過來說,想要有所創作,就需要引動古詩詞的第二春,發掘其在當下這個時代能夠具有的新意義和新可能。
而所謂城市詩詞,其實想想古人,也有不少描繪皇都盛景的作品,這其實就是那個時代的城市詩詞。但問題就在于,詩詞誕生于那個時代,所以能夠描繪當時代的產物。而當下的城市,基本都是與古漢語語境不相容的產物。不能相容而要強行相容,這并不科學。所以從這里看來,所謂的城市詩詞就有了“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滋味了。有句格言很有啟發性:接受你不能改變的,改變你不能接受的。說的是尊重客觀規律的重要性。要把尊重客觀規律放在前面,只有先接受并尊重規律,你才能有的放矢。
關于長調,不要說更多,單單就是《欽定詞譜》上的那些例詞,每每都給人一種完成度不是很高的感覺。一來就是這些文字的詞匯已經與現今的通用詞匯相疏離。二來就是好多文字的旨歸都無法脫離傷春悲秋的格調,且寫得也并不出味。三來就是現代漢語的朗誦節奏相較于古漢語是更為流利的,更注重歌吟般的順暢而不是戲曲般的抑揚頓挫。所以我們也可以說,要讓長調顯得貼合時代,就要把唱戲變成唱歌,開拓題材和視野,用更主流以及兼容的詞匯進行表述。
關于平仄。首先,要和文字旨意相對應、相適應。這樣,聲調的變化便成為了內容情感的放大器。其次,反常規的目的就是讓人從錯愕中感到驚喜,但是本身又需要符合更基本的規則。最后,開放式的開頭配常規式的結尾,能夠顯現出一種奇正相容的感覺。反之,就會顯得不可收拾了。
韻腳只是韻律的一個部分,而韻律無處不在。用更為時尚的說法,就是我們在考慮韻律的時候,要給出的,是一個整體解決方案。是一個各個組件之間,能夠彼此推導、合理自洽的系統。
關于意象的問題,我其實向來不覺得意象是造作的。其實從創作的角度來看,你用一個什么具體的事物,更多的時候是出于一種文字的直覺。你就覺得這個東西能表達我內心的感受與心情,也沒有什么為什么,就是直覺的覺得它能。而如果讀者也能從中感覺到你的感覺,那這就是共情。而且意象是無法獨自表意的,就好像一節車廂是無法行駛的。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任何意象都只是一個入口,你需要與之鏈接的是其詞匯背后所喻指的世界。而越是好的作品,這個世界就越是渾然一體的。
講道理我們要深入淺出,而講故事則是要引人入勝。而詩詞在很大程度上,是在講故事的基礎上講道理。那么既然其基本面是講故事,就還是要以引人入勝為先,而將人引入勝景之后,在境界中,道理你不用講,只消體悟。
其實寫長詩本身就是一種機緣。往往都是出于一時的沖動,將一個揣摩已久的構思進行熱情持久的表述的過程。換言之,你心里要首先有那么一個故事的框架,或者說你的內心有足夠多的素材,當一個主題深入開去的時候,原本那些零碎與散落的資料與知識能夠紛紛響應,恰恰成為故事的細節。同時,你的熱情還不能衰減,或者稍有衰減的苗頭就能及時續航,并在其徹底衰退之前能夠完成作品的創作。
關于直白。直白是一個貶義詞。所以無論怎樣,直白都是不好的。當你想到了直白,要表達直白的時候,就已經落于下乘了,更別說把直白故作高深。直白的褒義說法叫做極簡主義。所謂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大道至簡。請注意,這時候的意味就全變了。極簡主義只是意味著表面的元素少,它既不意味著直接,也不意味著無味。那么我們再進一步,我們可以直接,但絕不能無味。這是文學的底線。
其實所謂四大優勢,本身就是一個偽命題。真正你學會一件東西到達最高的境界,就是賣油翁說的“唯手熟爾”,到那個時候,身隨意動,腦子里有的是一個混沌而鮮活的意念,而不是任何具體的技術動作。當一個詩人將這些優勢結合的起來的時候,應該是一個什么感覺呢?我在創作狀態時,常感覺自己身處在一個幽暗的世界,遠處有一點微光,四周一片空寂,你可以向任意的方向馳騁,而世界是一片未知。而當你集中念力,想象你眼前的世界,一些相關的元素就會被喚醒,眼前的這一片世界就會變得具形,然后由此延展開來,周圍的一整片世界就都具形了,而有了它鮮活的形狀。而這個具形的世界將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再次幻化,你所要做的,就是在它幻滅之前盡可能鮮活的將其描述出來,而你的描述,就是一首詩。
興詩意、通語脈、用變化。聽上去很高大上,但終歸都是技法。和上述道理一樣,真正寫詩的時候,“唯手熟爾”其實也是不夠的。因為這也僅僅是技法的極致。從根本上來說,寫詩寫到最后,寫的是一個從心所欲。一件作品,都是因為作者的某種表達欲望而生成的。越是真實的記述并描摹下這種沖動,就越能達成文字的天然。當然這僅僅只是天然而已,如果這種表達欲望,也就是靈感,它的成色不足,那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而靈感不能通過常規的方法進行鍛煉,它需要修煉。為了讓產生的靈感有質量,你就需要接觸那些能夠觸發高質量靈感的事物以及境界。而為了能夠理解這些事物和境界,你要知理重情。而到了這個時候,你產生的靈感往往會變得十分復合雜糅,這就需要你有相應的語言能力,或是能夠將其一一抽絲剝繭、理清頭緒,或是能夠將其整合成一片畫面與意境,通過直觀與身臨其境的方式讓人產生領悟。當你能夠產生高質量的靈感,并有足夠的語言能力進行表達的時候,所有的技法會自然而有機地被統攝在一起。
關于所謂詩派,文以寫心,我只是我自己,劃分派別本身就是一種牽強。況且,真正用心寫詩的人,理應不在這六派的任何一派之內。而且,在書法上,有書法名人和名人書法的區別。詩也是一樣。從這個角度來看,所謂的這些派別,寫的大多根本是不能稱之為詩人的詩。只有把詩人的詩先區別出來,再從中說其流派,才會更有意義和價值一些。
作為現代人,不能一來一去的都還是古人的那些表現手法,必須開拓幾種新的表現手法,來符合現代派藝術審美。但這些手法不能流于俗氣。
現在網上所稱的城市詩詞基本都是假的,甚至有很多仍在描寫所謂城市里的花草樹木。不脫農耕文化的傳統表現法是一些作手聲稱城市詩詞難寫的原因。
增加長調的語言:像“葡萄美酒夜光杯”這樣的語言古今讀來都流暢,小令的語言大致也還可以,但是長調的語言卻不盡人意,只有東坡之類的較通今,吳文英之類的已經不適合今天的語言氛圍,少作尚可,多作已經沒什么意義,可以引入現今歌詞的語言類別,增加一種貼近時代的語言。
其實絕大多數長調的語言節奏也是不適合現今的,如要再突破就只能自己重新安排詞句的節奏。
崔灝黃鶴樓的律法: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云千載空悠悠。
仄平仄平平仄仄,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仄仄仄仄仄,仄平平仄平平平。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平平仄仄仄平仄,平仄平平平仄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
這首詩是上半放開下半收合的手法,律也是如此配合的。不要把上半看作古風,語言上前后都是統一的,只是手法不同,若是古風律詩合并反而不倫不類。
上半部分的開要求能不合常用律就不合常用律,非能合就合,要有常用律約束不住的行云流水般氣度。絕不能拗口。
由于收法歸于常用律的次序,特別是頸聯的法度,這里也是寫得好,沒有因為一收束就見拙的問題出現,歸于律詩自也是順理成章的事。若是前半守律而后半放開,則難以歸于律詩。
詩以言旁,韻以音旁,無韻不成詩的韻是指韻律,包括語句的節奏、聲調的變化、字音的承接以及韻腳的使用,非專指韻腳。所以詩要力爭上口。
意象雖是象,但在詩詞中是表意的,所以意象的出新是在于意,不在于象。有人反對意象辭藻的復古,其實是部分意象已經老死了沒有感染力,所以新意象也要注重感染力。
摘表象以成篇的沒有穿透力,淺淺地抽象而言最是容易作成,所以泛濫。
超長的詩,須有奇句佳句開路,然后噴瀉而出,并以手段保持勢能,最忌平鋪淡寫。
對于直白,該直白的必須直白,有些人害怕直白到了無可復加的地步,別人一眼看穿的東西還要作所謂的委婉,結果只是扭扭捏捏。
詩人應該擁有的四大優勢:思路視角與眾人不同,超強想像推理,語言敏感性,情感噴泉。
關于詩的最后闡述:
在拋棄所有末節的敘述和基礎的解釋后,只剩下三件事,興詩意、通語脈、用變化。
詩意的興起,李白做的最明顯,詩意往往高起高舉,奇句連連,一氣呵成。這一氣呵成既是通語脈的結果,也是因為詩意興起后引領的好。詩意的興起是極注重氛圍的,現在絕大多數人不會詩意的興起,也不會塑造氛圍,結果就是句句板實。須知沒有詩意的起興,即使有再多高深的含義也是死句。
語脈不通則全篇疙瘩不連貫,甚至完全分裂。
有時會看到一首小絕詩意興起的很好,語脈也很流暢,就有了喜歡,但要給精華時卻又覺得此類詩做的太容易,若給則精華容易泛濫。這種詩就是變化不足的,所以有容易的感覺。
變化有虛實深淺高低、和視覺轉移換位等等,意思直白的詩詞要在藝術手段上出奇出新來彌補也是求變化的一種。
對于詩,語脈產生的是語言的肌體活性,變化產生的是文章質量,詩意的興起則給予靈性。
六大詩派
小資詩派
很閑的,好的可以看看,畢竟人人都有對閑的需求。
勞工詩派
即使不喜歡也該了解下,不知苦難可為一憂。
市民詩派
豐富而雜亂,寫的好需要功夫。
農鄉詩派
農耕文化的傳承,看多古詩會覺得不夠新鮮,還有功力之憂。
學徒詩派
學院派既然在學院,便是沒有畢業,歸入學徒派,尚處擬古階段,辭藻極仿古卻又極呆板。工退派也是閑的,幾乎沒有功底,很難看。
前進詩派
小資勞工市民三派之中有能力且求上進的,不滿足現狀而發展出的各種新派別。
一般評價:
學徒派不夠格;農鄉派原本就是守舊派,無聊;勞工派功底一般不夠深,但有情感撐著,所以可讀;小資派好高騖遠,常作高深貌,但其實很單純;市民派太復雜,良莠不齊很難說清,但卻是出真正高手的一派;前進派也很難講清楚,誰也吃不準他們會前進到什么地方,但其中一定會出現有前途的詩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