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原來有一座古廟叫地藏寺,占地大約一公頃,建于清朝同治年間,距今約150年的歷史。地藏寺曾經輝煌一時、聲名遠揚,一度被認為兩個半著名寺廟中的一個(歸元寺、地藏寺,還有半個尚且不知)。經過上個世紀早期的兵荒馬亂、匪患肆掠,以及長江大洪水的多次沖淹,損毀殆盡。到解放初期的大拆大建,村民不斷地把大石板、大石碑、大石條用作集體修路、建橋、搭涵的理想材料。后村民又不斷挖取青色大磚,作為自家建房、蓋圈之用,所以呀,據說能通過生死簿掌管人間村民百姓生死存亡的、偏安一隅的地藏寺,經過數十年的慢慢損毀和逐漸破壞,終于沒躲過人為和自然的雙重劫難,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成為一片瓦礫之下的廢墟。
地藏寺徹底消失后不久,大集體時代,長滿了茂盛的荒草,成為村民放牛的理想場地。到了大包干時代,附近村民又在十幾畝的廢墟上開荒種地,逐漸占為己有,不斷的、默默的重復著平常而又平凡的農耕時代的故事,卻逐漸忘卻了廢墟下所掩埋的歷史真相。
因為三弟、四弟、五弟都信仰佛教,在他們的影響下,母親和姑姑也信仰佛教,陸陸續續地村里也有其他老人信仰佛教。1954年任鄉長、后進城任局長、以局級干部退休的村民魯壽昌晚年也皈依佛門,篤信佛教。可惜他并不居住在村里,而是長年居住在宜昌的女兒家中,去年過世,享年86歲,與英明領袖華主席同壽喲。他以在村里德高望重的無形聲望,建議在原址上修建寺廟。于是在五弟、四弟、三弟還有其他村民的合力謀劃下,終于在地藏寺原址上建起了兩間房屋,供上了久違了的佛像。
篤信佛教的五弟親自取名為“佛光寺”。還把通往佛光寺的一百多米長的小路命名為“佛光路”,鋪上了碎石子后,又在小路入口處豎立起一個指路牌,上書“佛光路”。并且在指路牌旁邊又插上一桿彩旗,彩旗上印有“南無阿彌陀佛”,讓“南無阿彌陀佛”也來個迎風飄展喲。
平時只有居住在鄉下的四弟照看并管理佛光寺,去年又擴建了兩間房,供出家的居士生活。一度有四位比丘尼先后來住過,讓偏于一角、年輕的佛光寺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和些許人氣,當然也給年輕的佛光寺帶來了一些香火,也給村里一些佛徒們帶來了不少的快樂和寬慰。
今年,四弟又殫精竭慮的想修建更大一些的念佛堂,地基已經下好了,就花掉了化緣積攢的三萬元佛款。整個建好可能需要二、三十萬。四弟說,只能分步實施,走一步看一步,看緣分,看化緣所得。而在縣城經營麻花廠、篤信佛教的五弟卻信心百倍。他在忙碌的食品經營中,總能擠出一點時間,開著佛堂專用車,接送虔誠的佛徒們到念佛堂念佛。有時還專門驅車70多公里(單程)來鄉下的佛光寺,帶來一車佛徒念佛,搞點佛事活動,成為村里的一大亮點。
這幾年的暑假回家探望父母,總能趕上四弟為佛光寺添磚加瓦之事忙碌。從埋水管到墊石子路、從搬磚做奠基到為混凝土澆水,從修理電扇到提供供品,我都和四弟共同參與。看到眾兄弟都信佛、念佛、傳佛、弘佛,深受佛教思想、尤其是因果報應論的影響,又極力想把年輕的佛光寺維護好、發展好、管理好,我建議四弟,趁村里還有見過地藏寺真面目的老人健在,趕緊走訪,弄清楚地藏寺的來弄去脈、歲月滄桑和歷史變遷;趕緊收集散落在村民家中的古廟什物。
可惜四弟平時找不著可靠的人商議謀劃,只有我回家時,才把埋藏在心中的想法說出來。于是去年暑期回家,四弟陪著我走訪了村里還健在的數位老人:
85歲的老村長蔡世南。他說見過古廟的后城,五間房,中間三間、兩邊各一間。都有2~3仗高,南開門,無后門。中間三間要高一些,供有三尊一人多高的木質佛像。1953年倒塌了。他還見過幾百斤重的大鐘,并且親手敲過大鐘。好多石碑、石條都被公家拿去修橋、建管用了。1954年沒柴燒,又把寺廟周圍的古樹給砍掉了。廟里住過居士、土匪、叫花子等等。
93歲的村民李廷福老人。他見過更完整一些的地藏寺,說有兩城,即前城和后城。我想類似于現在的四合院吧。前述老村長說是的中間三間高一些、兩邊各一間,即為后城。他還見過瓦井、水井、戲臺等。他說,戲臺毀于中原大戰時期。日本鬼子剛剛投降不久前城就垮塌毀掉了。后城要堅固一些,前城坍塌不久,后城在風雨飄搖中又挺住了幾年,終于毀于1953年的大拆大建。老人還強調,1931年大水,沖走了古廟里的木質佛像。
我們還走訪了91歲的老村民魯君喜。他說小時候還去放過牛呢。古廟解放前就毀了,與前述兩位老人描述的很是相同。老人還說到,村里一位張姓的爺爺,作為一名知名的木匠也參與了古廟的建設。可惜已經八十好幾的張姓村民也于前年過世了,無法了解到更多的詳細建廟真實內情。殊為可惜喲。
四弟曾十分惋惜地多次說到,小時候到前村找朱師傅理發,要穿越前后村之間的一天人工小 河(我們都把這條小河叫做“濠劃”,意即可以劃過小木船的濠溝),一塊取自地藏寺的大石條成為連接前后村的、唯一的便捷通道。通道中間也豎立著一個橫放的大石條,作為阻止前后村牛羊亂竄的屏障。這起著柵欄作用的橫放的石條,當然也取自地藏寺,上面刻有好多漂亮的漢字,從小就喜好書法的四弟就多瞅了幾眼,遂記性了大概內容,為同治年間,刻的都是建地藏寺捐款人的姓名及其捐了多少錢。其實我也見過,只是俺不好書法,也就沒去留意上面刻的漂亮的漢字。四弟相信這些石條還在原地附近埋著,可能被弄斷了,只是苦于沒有理想的工具去發掘。
今年暑期,筆者又陪四弟尋得兩尊底方身圓的石墩,放在了佛光寺大門兩側,算是實現了首次物歸原位的先河。石墩底座正方形的角都有損毀,而圓形表面的麻麻點點似乎在訴說著古廟的歷史滄桑。同時今年建念佛堂地基,又挖出了一個稍微小一點的石墩,也都沒有刻字,而且也是損毀了一部分,有些難看,四弟一度棄置。我得知后說,這恰恰最能說明地藏寺的歷史滄桑與曲折,更有歷史見證和歷史說服力,是無價之寶的正宗文物喲。四弟這才有些醒悟,趕緊重新扒出,洗凈,放于佛光寺中。“正因為破損嚴重一些,才沒有被人弄走,不然你怎么會在原址上找到它呢?”我這么一說,四弟也笑了。
四弟曾只自一人跑到武漢,到著名的歸元寺里索要一尊屬于地藏寺的石獅,可惜人微言輕、位卑身低,無人搭理,無果而終。雖然沒有成功,卻也見證出四弟作為村里佛光寺的真實看護者、管理者的最佳人選。
我去年暑期回家探親,曾答應四弟說,把村里寺廟歷史弄清楚,寫出來、貼出來,讓感興趣的村民們和佛徒們來看閱,既可以讓大家知道古廟的歷史,也可以收集更多真實的、關于古廟的故事、傳聞和傳說,當然也可以作為憑吊古廟興廢之用。這次算是兌現了承諾。
尋訪中,我多次聽到村民講到“無長子”之事(“長”系長短的長)。這事我小時候也聽說過,挺嚇人的。所謂“無長子”,就是早晨或者黃昏十分,有人在古廟遺址附近或遺址附近的居家里,一轉身突然瞥見一個人形怪物,由小慢慢變大、變長、變粗、變碩,所以才稱之為“無長子”。聽起來確實挺嚇人吧,尤其是不諳世事擔小的孩子,嚇的我們小時候都不敢靠近古廟遺址。
多位老人都說,古廟遺址上,夜里要是聽到了鐘響、聽到哭聲,就會死人!接著又會聽到鐵鏈聲音。老人說,這是在鎖剛剛去世的人,要帶到地藏寺里進行公審,再決定要投入到哪層地獄中。非常有趣的是,我的一位老同學(也是同一個村里人)也說到有關地藏寺的事情。原來她的爺爺有一個晚上做夢,夢見了地藏寺里的生死簿上有兩個熟悉的人被畫上了紅勾了。果然不久被畫紅勾的人陸續離去!你說怪不怪呀?
可惜我常年不在家,只有暑期才有相對較長時間回家一趟,關于古廟地藏寺的前前后后、來弄去脈、傳聞傳說、離奇故事等等,都不太為人所知。一方面有能力、有興趣、愿意做的人都在外打拼,難得回家一趟。偶有回家又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喲。而留在村上生活的農民,或囿于認識理解、或阻于文化知識、或困于農事家事、或疏于興趣愛好等等,無法搞這些在好多村民看起來毫無實用的虛無縹緲的東西。
筆者也只是因為自家兄弟都信仰佛教,才有了機緣,才有了較多、較深一點地接觸這些,才以一個所謂讀了點書的教書之人(不敢稱作文化人喲)的眼光,來看待此事,想做好此事。雖然能力有限、作用有限、貢獻有限,至少也在于佛教結緣,也屬于善行善舉之列吧。從這點說,也是“阿彌陀佛”喲。
筆者覺得,從地藏寺的橫空出世誕生到它消亡湮滅,變成一片瓦礫之后、被村民一直忌諱的稱作“廟東”(古廟遺址在村里東邊)的曲折歷史 正好契合了中華民族近代以來,積貧積弱,外不足以抵侮,內不足以養民,民不聊生,戰火不斷,殺戮不已,草菅人命,災難深重之苦難史、悲壯史、屈辱史。而地藏寺遺址上的佛光寺的誕生,似乎也順應了新時代的召喚,是村民們自發向往富足后的健康友善和睦生活的反應。與上帝之教堂一樣,都是富裕起來后人們渴求驅魔祛疾、友好仁愛、安頓靈魂的反應,都是在構建和諧社會和踐行中國夢、我的夢的路上一同前行。
年輕的、偏安一隅的、遠離城鎮的、村里佛光寺,還比較小、比較弱,沒什么影響,沒有進入官方視野和商業范疇,是純粹村民自發行為。五弟弄來的太陽能念佛機日夜不停的、不知疲憊的播放著有點悲壯的一首佛樂,晝夜縈繞在佛光寺上空。一首世人皆知的《大悲咒》佛樂,著實能參透凡人心扉,直插人們心靈幽深腹地,讓人頓覺心靜許多,少了些許的恩怨于憤怒、牢騷與不滿,平復受過巨大創傷的心靈。把拍手操和拍腿操也融入到佛樂中,旁晚時分,母親和同村的幾位老太太一起隨著佛樂健健身,算作是佛教也在與時俱進的象征喲。四弟慘淡管理的佛光寺若能在村民中起到一點佛光普照的善誘作用,則就是真正的“阿彌陀佛”了,也就回歸到了“佛光寺”的本質。
201608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