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哲教授
作為代表人類智能實驗室最尖端的科技產品
他被命名為——希哲教授
懂得世界上七大語系
224個國家和地區的歷史 宗教
這么說吧
他無所不知 包括昨日槐樹底下受傷而死的螞蟻
偉大的希哲教授
你無所不知
勝過萬能的上帝
我來到你的面前
我不說話
你能猜到我最想念的人嗎
他們都去了哪里
他們好不好
2.秋天的玉米
水從西邊來
水從北邊來
水從南邊來
只剩下東面一片楊樹林的缺口
父親
開著農用三輪車送我
那時的父親
有寬厚的肩膀
母親的腳步
可以追上蝴蝶
柴油機發出巨大的聲響
像一艘破舊的輪船
飄在海面
一些玉米
成了咸水里的海草
二十年間
我一直記得之后發生的笑話
地里玉米收了吧
對面的大娘
撲哧一下笑出聲音
傻孩子 現在是冬天
顛簸的車中
人們都在看我
二十年后
同樣是一個燠熱的七月
停下的水又開始流動
以一場雨接一場雨外觀
從東面的缺口
洗劫了洺河腳下的村莊
唯有流水
唯有這秋天
和我
保持著相似的模子
3.奶奶
奶奶小氣 一般不想她
我想起她
是因為豫讓橋堵車
紅色LED拼接出的45路
在正前方
閃爍了半個多小時
哦 45
再過上六七個
這樣悶熱的夏天
我就到了奶奶守寡的年紀
4. 山月
山月從來不動
地上的草叢
也不動天上的星星
野火燒不盡
春風吹又生
山月會采些白云的露水
灑在唐人
遙望星辰的眼睛
5.故鄉
拴好瞽目的白馬
扶起瘸腿的蟋蟀
大批螞蟻忙于洞中
收集 搬運 綠葉的夏天
田野枯黃
不飾粉黛 姿勢 氣韻
正好適合這盤圍棋
輸了 我給你白馬
贏了 你給我蟋蟀
小蟲有小蟲的路
馬有馬蹄
我們不能講草叢很亂
戴草帽的人蹲在碌碡之上
猜想結局
結局是這樣的
一場雪
帶著私人的印信
在我們講話
發愣出神 舉棋不定的空當
剛剛拘走了逃回家中的捕快
妻女淚眼凝望
世界再次無動于衷
2016.8.13
6.長大以后
很久以前
田野里除了兔子
就是一些麻雀
認得我
我在田野
一個人玩耍
學著村里大人的樣子
用土塊堆一間小屋
把人形的樹枝放進去
然后
虔誠地跪拜
祝愿奶奶的病 早些好起來
祝愿家里的米缸
永遠吃不完
末了 我想
長大以后會是什么模樣
2016.8.11
7.院子
我鐘愛白院子
白石灰 白沙子 白花朵 白月光
50年或許就夠了
我牽著自己的女人
邁下滋生青苔的石階
葡萄藤懸吊葡萄的喜悅
你們在喝酒 擺一桌的瓜果
孩子花綠
有長頭發 有短發
50年或許就夠了
坐木椅的老人
在驚愕里歡喜地站起
爹 娘 來了
看
這些都是你們的孩子
8.拾麥子
它們有的倒在路邊
有的纏著打碗碗花
有的和井沿坐在一起
拾來的麥子
被我扎成捆 夾在腋下
我不愿意把它們扔上
父親的麥車
它們能聽懂
我和多腳馬陸的對話
我抱著它們
只想多走一會兒
9.亂葬岡的傳說
我對小灰說
洋車子蹬快了會落鏈
你得迅速跳下
掛好后面的飛輪
我負責前面的大輪盤
配合要默契 動作要快
不要說話
一氣呵成
路過洺河灘的亂葬岡
天色漸暗
風聲漸起
我和小灰演習了
這樣一組堪稱完美的配合動作
飛快地向橋下的村里駛去
村里的煙囪 冒著煙火
那些孤魂野鬼
抓不住這樣溫熱的氣息
傳說中
他們就無法回來
10. 鄉下衛生院
這是一九九三年鄉下的衛生院
七個月大的她
被宋醫生引產 來到了人世間
是宋醫生 沒錯
他大高個 白臉 有時蓄著胡子
她的小眼睛 看了一會兒
一定記住了
她沒有哭
呼吸越來越輕
木格窗外
粗大的梧桐樹
知了 知了 叫個不停
11. 一首詩
一首詩與一塊石頭一樣
吸取天地的精華
會蹦出猴子
猴子 有公 有母
猴子說
多么可愛的世界
上有天堂 下有閻羅
取經的人沒來
我寫詩
我有好多好多的石塊
它們靜靜
呆在兩界山上
遙望佛祖
“唵嘛呢叭咪吽”字樣的云彩
12.彎彎的眉毛
火柴盒的側面涂有紅磷
輕輕一擦
火柴就著了
我看到灶膛前
彎腰熱著剩面湯的奶奶
木柄的勺子
晃動了一下
那個蹲在角落
喝面湯的孩子
嘴里發出的聲音很大
天又陰了
風吹來零星的雪花
燃盡的火柴梗
像一截彎彎的眉毛
13.理想
———致遠去的老師
天空有一群飛鳥
地上有一片麥田
樹木 兔子 山雞 白云
直起腰來的時候
它們都不餓
這就是我的理想
拽緊父親的衣角
用腳趾耕耘洺河灘邊的田野
然而
我不能如此直接地告訴你
我的理想也不能低人一等
我攥著手指
低頭不語
老師
你還記得二十多年前的早晨
陽光明亮
灑在你的身上
你等著我
講出自己的理想
2016.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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