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綁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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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人到中年 發表時間:2016-08-03 19: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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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主人公林強是一位在縣委大院工作的公務員,村民鄉親們以此為榮,百般奉承,指望著能夠靠他的關系得到一些諸如修路項目的等等實惠。或許他是因為某種客觀原因而辭職的,因此,鄉鄰親友們的態度急轉直下……身邊的人或事竟然發生著撲朔迷離的變化,還有妻子的數落和抱怨,這一切都令他不寒而栗。當今社會一些陳腐世俗的勢利觀念使他遭遇了“精神綁架”,痛苦不堪,不能自拔。筆觸凝練,刻畫細膩,人物鮮活,文意深刻。小小說,大意境,耐人回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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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強滿臉漲得通紅,太陽穴的青筋暴突,他被氣得嘴唇發紫,牙齒咬得格格響,瘦削的臉扭曲得厲害。他動了動嘴唇,咽下一口唾液,喉結隨著吞咽的動作上下滑動,似乎要從干癟的脖子中滾出。他始終沒有出聲,瞥了一眼正在嘮叨的妻子,轉身進了書房。他從書架上抽出一個本子,隨便翻開一頁,用力在紙背上涂劃。 書房里沒有開燈,也沒有拉開簾子,很暗。紙背上的圖案面目猙獰,張牙舞爪地想要破紙而出。強神氣沮喪地坐下,轉椅在屁股下吱呀吱呀的亂叫,像在痛苦的呻吟。強心煩,起身,搡了幾下椅子,踢了幾腳滑輪。再次坐下,那椅子似乎通了人性,響聲比剛才柔和了許多。 “母夜叉!”強在心里嘀咕著。 “你日媽像不像個男人?遇到事情就逃避,我看你這一輩子哪門逃得完?!我真是瞎了眼,嫁了你這么個窩囊廢……”妻子在客廳里數落著,就像在咒罵一個罪大惡極的逃犯。她越說越起勁,越說越氣憤,最后竟嗚嗚地哭起來。那哭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凄涼,像受了極大的委屈。強的腦袋嗡嗡作響,感覺像一顆熟透的西瓜,只需外力輕輕一碰就會爆裂。 “你到底有完沒完?!”強沖著妻子歇斯底里地叫喊。他感覺有無數只熒光蟲在眼前晃動,旋得他眩暈,窒息。他打開門,“呯”地關上,向樓下沖去。凌亂的腳步聲在樓梯間回響,聲控燈次第亮起,泛黃的燈光照著他瘦削的身體,在樓道里投下長長的身影,他和自己的影子一起奔跑,頃刻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他跑出了校門,在圍墻邊一塊突出的地基石上坐下。圍墻下面是四五米高的巖坡,巖坡下面是寬闊的嘉陵江。他背靠著冰涼的紅磚圍墻,望著腳下死寂般的江水,一股溫熱的體液從眼底涌出,夾雜著心底的痛。 許久,他停止了抽泣。徐徐的河風吹涼了心底的溫熱,也風干了臉郟的淚痕。他揉了揉酸癢的眼,深深地嘆口氣,無助地四處望望。冷漠的星星、蒼涼的夜色、冰冷的圍墻、靜寂的江水,除了孤獨就剩寂寞。他倦縮著身子,梭下巖坡,去到河邊,俯身,掬起一抔江水,灑在臉上,水滴落下,浸濕了衣物,他沒有在意,繼續俯身、掬水、撒水……突然,他楞楞地停住,抬起酸軟的左手,捋了捋額前凌亂濕透的頭發。他先順了順右側,再叉開手指梳了梳左側,頭發竟奇跡般地順溜了,是他平時喜歡的偏分——三七開。在河水刺激下,他清醒了許多。往事也像沖破柵欄的馬匹,奔騰著、呼嘯著擁進腦海。 強至今都難以置信,僅僅一年時間,身邊的人或事竟發生著撲朔迷離的變化,令他不寒而栗。 強的老家位于縣城東北方向,是一個三面環山,一面繞水的偏遠小村子,距縣城有五十好幾里。村里交通、信息閉塞,與外界的聯系少,幾十年來,村里人過慣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耕生活。村民們勤勞樸實,村子里倒也祥和清凈。 去年,也是在秋高氣爽的九月,貧窮落后的小山村一下子沸騰起來了。剛開始,有人說強被調進了縣政府,天天和縣大老爺在一起。再后來,強的故事家喻戶曉,并被涂上了神秘的色彩。村民們奔走相告,慶幸村子里飛出了金鳳凰。 王二麻子住村子東頭,他這人好逸惡勞,很是遭人嫌棄,但他消息靈通,天上曉得一半地下事全知,常為村民們帶來一些天花亂墜的八卦,在消息閉塞的村子里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這天上午,村里召開村民代表大會,趁著村主任還未到來的間隙,他又扯開嗓子,開始向村民們吹噓關于強的最新版本的故事。 “強是一個作家!鄰村在縣城教書的李二狗告訴我的,他還讀過強寫的文章!” 王二麻子扯了扯皺巴巴的衣服,翹起來了二郎腿,掃視了一下周圍聽他說道的村民。抑揚頓挫地接著說:“后來聽說一個領導相中了他,把他調到縣衙里,作了縣大爺的跟班!” 村主任來了,望了望嘴角沾滿唾沫的王二麻子。 “主任!您老來了!”王二麻子打住話題,滿臉堆笑地盯著主任。沒曾想,主任舒展開了古銅色的豬肝臉,也湊了前去,沖著王二麻子笑笑:“開會還有幾分鐘,你接著說!” “強跟著縣大爺可神氣了,上次我在電視上還看見過!縣大爺在講,他飛快地記。” 強的父親也來了,大家齊刷刷地望著他,臉上充滿了羨慕。王二麻子迅速起身,幾步跨到他身邊,點頭哈腰地說:“聽說您的兒子當官了,快給大伙講講!”強的父親嗒吧著煙卷,沒有理他,徑直走到靠后一排的長凳邊,坐下。 村民代表大會后,村里人對強的父親多了些友善,時不時還有村民走進他家破爛的房屋,和他嘮會嗑。強的父親是一位老實巴交的農民,自然不明白這其中的玄機。 王二麻子又來了,沖著強的父親吆喝:“我說老表,你這房子可是風水寶地呀!你看村里有多少樓房、磚房,就你家出了一個當官的。你這房子可千萬別動!免得破了風水!”強的父親咳了一聲嗽,從竹筒煙竿里取出煙卷,用手揉揉、塞上、旋緊。他咧嘴笑笑,露出被煙熏得黢黑的牙齒,古銅色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了,露出肉色的紋底,像綻放的玫瑰。他急忙招呼王二麻子屋里就坐。 一日,雨后初晴,強正忙著敲擊著鍵盤。“咚——咚——咚!”有人敲門,很輕,但防盜門發出的金屬聲還是悠悠地傳進強的耳朵。強習慣性起身,開門。“爸爸,您怎么來了?”強一臉驚訝,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爸則怵在門口,耷拉著頭,像個做了錯事準備接受老師批評的孩子。強拉他爸進屋,老人家按了按松軟的沙發,小心翼翼地坐下。“村主任陪我來的,他在院外等我,叫你想想辦法,幫村里要點錢把村頭的泥坯路硬化了。”不等強問,他爸一口氣說明了來意。 強曾經告訴過他爸,有事到縣城家里說,別上辦公室。強打量著眼前的老人,胡子刮得干干凈凈,穿著只有過年才舍得穿的新衣,褲腿口部束緊扎在襪子里,襪子上面還沾著濕的泥土,皮鞋用水擦過,殘留著水痕。這皮鞋是強去年回家給他買的,老人舍不得穿,一直珍藏在鞋盒中。 “爸,修路的事情,我不能違反國家規定,村上先要請示鄉上,鄉上打報告到交通局,交通局再根據規劃審批,或者是村民自己籌資……” 望著一臉茫然的父親,強沒有再說什么。老人也沒再說什么,起身走了,比來時走得干脆,帶著一絲欣慰!聽說父親回到村里,比以前沉默寡言,強的心里充滿了愧疚。 前一陣子,強的父親感受到了村里人的變化。以前村里人見了他,老遠打著招呼,或是停下手中的活擺談幾句。現在,只要他一出現,人們的談話便嘎然而止,并且總是借著理由避開他,就像躲著瘟神。強的父親心中納悶,但又不好向人問起。 村里的王二麻子在田硬上轉悠,嘴里哼著小曲。強的父親急忙迎上前去,從兜里掏出一包煙,小心翼翼撕開煙盒上的包裝紙,翻開煙蓋,抽出一支,遞上。王二麻子斜了一眼,立刻眼冒金光:“媽耶!中華煙,我的乖乖!是你兒子受賄的吧?”強的父親沒有回答,忙著打火,點上。王二麻子迫不及待地深吸一口,兩股白煙迅即從鼻孔中悠悠冒出。他一氣吸了好幾口,狠不得把煙屁股都吸進肚里,一副陶醉的模樣,全然忘了一旁滿臉堆笑不知所措的強的父親。王二麻子手中的煙還沒抽完,強的父親又遞上一支,王二麻子把煙放進上衣兜里,扭過頭問:“什么事?快說!” “村里人好像對我有意見?” “你兒子當了官,不為村里做好事也就罷了,可別給村里抹黑!” “怎么會給村里抹黑呢?他不是那種人!”強的父親有些激動。 “這次他有沒有問題,就要看你家的風水好不好了?” “老表,你能不能直接了當地說清楚?” “我這么給你說,這次市上的賄選案,好多大領導都進去了,你兒子是縣大爺身邊的紅人,怕是脫不了干系!” 王二麻子陰陽怪氣地說完,叼起手中的香煙,哼著小曲,走了。 強的父親如一尊雕像,保持著剛才遞煙的姿勢,楞在那里。 第二天一早,強剛打開辦公室,他的父親就來了。還是上次的那身穿著,胡子沒有刮,顯得比上次蒼老。老人家頭發掛著汗珠,頭頂冒著熱氣。 “爸,你怎么來了?” 老人家直直地盯著兒子,像是不認識似的。 “爸,你怎么了?”強提高嗓門問。 “沒事——沒事——來看看。”老人家唯唯諾諾地應道:“就是來看看,沒事,沒事!” 老人戀戀不舍地走了,一步三回頭,弄得強內心一陣酸楚。 聽說強的父親回到村里,很少出門,天天抱著電視看新聞,他比以前更少言寡語了。 最近,縣里爆出一條新聞。一位局長辭職了,辭得很堅決、很果斷,縣委大院一片嘩然。強卻并不感到意外。 在外界看來,縣委大院就是權力的象征,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地方,能進縣委大院工作,是光宗耀祖的事兒。強卻認為,縣委大院就好比一個籠子,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里面的生活很無賴。無數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強坐在辦公室里,望著窗外的夜空發呆,他多么希望自己能變成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鳥,在遼闊的天空無憂無慮地飛翔。 “強辭職了!”王二麻子一聲嘆息,“好多人削尖腦袋想進去,他卻要出來!”村民們睜大驚諤的眼。 王二麻子找到強的父親:“老哥子,你兒子辭職了,你知道不?” “好好的工作,怎么能說不干就不干呢?” “你是不是動了你家的祖墳?破了風水?” “你兒子是不是腦子進了水?” 不等強的父親回答,王二麻子一連拋出好幾個問題。強的父親一頭霧水,呆若木雞似的站在那兒。半晌,大概是回過神來,他古銅色的臉扭曲得厲害,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顫動。他默默地進屋,沒有搭理還在繼續哆嗦的王二麻子。 強的父親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好幾天。過了好些日子,村民們才發現他的身影,那身影更加孱弱。 這次,他沒有去找兒子。 強辭職的消息像插上了翅膀,不出幾日功夫,便傳遍了十里八村。平時很少往來的表叔、表嬸、表哥、表姐紛紛行動了,他們去到強的家中,希望說服強能繼續留在縣委大院工作。看到強“無動于衷”的樣子,他們一個個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屋子里只剩下強和妻子,空氣似乎停止了流動。在昏暗的燈光下,妻子的臉憋得通紅。客人前腳剛跨出房門,她便咬牙切齒地指著強:“你把職一辭,你倒解脫了,你考慮過我?考慮過孩子?考慮過這個家嗎?”強不應。她雙手叉腰,擺開架勢:“你這一辭倒安逸,房貸怎么辦?車貸怎么辦?孩子將來的培養怎么辦?”強坐在沙發上,低垂著頭,牙齒緊咬著下唇,雙手使勁地搓著。妻子喋喋不休地說道,迅速演變成了聲淚俱下的控訴。 強實在是難以忍受,便出現了文中開頭的一幕。 深夜,妻子找到了強。強已安靜地睡去。凄冷的月光灑在他身上,寧靜、安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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