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紀念2000年冬季,死于肺結核病的父親
――題記
(一)
埋葬了敬愛的父親
祈禱的是,能喚醒永恒的靜靜的安寧
草木將名存實亡的部分遺忘在地面
我只相信埋在地下的根須才有靈魂
明亮的眸子指黑暗作光明
聰慧的耳膜聽嘲諷如喜樂
(二)
牛屎蟲用疲憊不堪的喘息推著糞球
糞球滾動著牛屎蟲一生的勞碌
子女學會了欠債賴帳
龍在雕畫里永垂不朽
心血一滴一滴,滴成西天的晚霞
女大當嫁,一只山雞挖空了右眼
男大當娶,娶進來了左眼搖曳的煩惱
大米不斷抬價
精面化成了粉糠
多子多福的定義永遠不變
疾苦絕對不是死亡的依據
情義仁孝繼續高壘債臺
生命本來就是身體的自由承租人
天恩特赦者
幸死在全軍覆滅的前一天
只希望死人真能一了百了
漢高祖卸甲高枕
董卓自然成為一段多余
其實,活人更加需要孟婆湯
把一切長久的折磨從計較中抽出
放進湯汁里稀釋溶解
(三)
陽光天天都有,或強或弱
射進腸胃肺腑,剖開心肝脾腎
父母的音容形貌擁擠得無插針之余
可恨,再強健有力的孝總也無法請茶請酒
欲以現成之食去滋潤養育之恩
但是,柴薪沒了
米與面還在稻谷和小麥的胎腹里
生命在這時執意與你的身體解除租賃
正遇上懷有妙手回春的法術的觀音菩薩
閉關在不沾手紅塵的仙洞中
只能讓你的身心,順其自然的
在我的瞳仁里被掏空
路,把出發的眼光抽拉成一團亂麻
結束的腳步只扯直了十萬分之一
短短的一行腳印
只能作為親人或闊或窄的思考和想念
興替之機叼在三姑六婆的嘴巴里
嚼爛后噴吐成幸災樂禍的惡臭之痰
家家戶戶都在打掃著各自的門前雪
六月的西風從冬季的心臟里吹起
發出連死人都不放過的
冷冷熱熱,熱熱冷冷的取笑
于是,錢能使鬼推磨
永遠是老百姓的定理
(四)
熱鬧的吊唁是死者最風光的化妝
羨慕的眼光交頭接耳在這樣的風光里
但是,大路上單旗獨幡而過的押運
常常引發了滿路的歪嘴斜唇
和裸露著的獠牙,突暴著的眼珠
這些東西即時變成了撒尿的器官
不看人面,但看錢面
這在很早以前就是家喻戶曉的哲學了
總沒有人去求證入土為安的可靠性
偷會在夢里,與死人相見于酒桌
積壓著的話找不到開口的頭
淚水沖散了一桌家宴
雙手瘋狂的緊緊環抱著一團體溫
兩膝把發不出聲音的哀求跪下地
淚水傻傻的笑在哭中,哭在笑中
原來環抱著的是旭日的脖頸
生命仍然租住的身體又挺起胸膛
對生命這個自由的租客說
謝謝!謝謝!謝謝
(2000.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