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菜園里的香椿樹是我三歲那年,老爹從親戚家移植過來的。當時一共栽下了九株,可惜那年夏天,大旱了二十多天,干死了七株,最后就只剩下了墳地邊上的兩株了。香椿長得很快,一年能竄出一兩尺高。第三年的清明,老媽就提著竹籃,去摘了半籃子香椿芽,用開水焯燙后,做了兩個菜。一個是香椿炒雞蛋,一個是油花辣子拌香椿,特別香,特別脆,吃得我們兄弟三個眉開眼笑,開心極了。
第五年,香椿就長到了三米多高。從這一年開始,每年的清明,老爹都會搬來長梯,用繩子綁在香椿樹上,然后爬上樹,用砍刀砍掉所有的枝椏,砍掉一截樹梢。老媽帶著我和哥哥,在樹下摘老爹丟下來的枝椏上那些嫩嫩的椿芽,一會兒就是滿滿一背簍了。回家的路上,我問,為什么把那些枝椏都砍了?多可惜呀?老爹不吭聲。老媽說:“砍掉那些枝椏,椿樹才長得直。砍掉一截樹梢,椿樹才長得粗。”我又問:“長那么直長那么粗干嘛呀?”老媽摸著我的頭說:“等你長到跟大哥一樣大,去縣城里讀書,我們好用香椿木給你做一個書箱,存放的衣物和書本就不會有臭蟲和蟑螂了。等你長大了,成了家,還可以給你做一個大衣櫥。”我聽了,蹦蹦跳跳,特別高興。
我們背回去的椿芽,洗凈后,老媽先用開水焯燙,然后用泡菜壇子存放了起來。老媽說,這樣才保鮮,長時間存放不腐爛。后來,那幾壇子椿芽,我們斷斷續續,吃了兩個多月。
去年回家,那兩株香椿樹已經有十多米高了,三尺多粗,筆直筆直的,枝繁葉茂。只是可惜,這些年來,沒有人打理,周圍長滿了荊棘、灌木和雜草。我想走近去抱著它倆拍張照片,都沒能如愿。
香椿分為紫香椿和綠香椿兩大類,紫香椿一般樹冠比較開闊,樹皮灰褐色,芽孢紫褐色,初出幼芽紫紅色,有光澤,香味濃,纖維少,含油脂較多;綠香椿,樹冠直立,樹皮青色或綠褐色,香味稍淡,含油脂較少。我家的香椿屬于紫香椿。
老家的山中,長有一種土漆樹,無論是樹葉還是樹形,都跟香椿樹很相似。在我們土家族,人死后了之后,都是用棺木土葬的。而防止棺木腐爛最好的辦法,就是在棺木的表層上涂抹一層土漆。這種土漆就來自于土漆樹。先在土漆樹的樹身上,用砍刀深深的割出幾道傷口,過幾天,傷口上會分泌出一種粘液,把這種粘液用刀割了下來,就是土漆了。不過,這種土漆我們稱為生漆,一般人是不能接觸或者觸摸的,必須用鐵鍋煎煮調制成熟漆后才能使用,否則會長瘡,皮膚腐爛,甚至死亡。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毛主席號召知識分子們上山下鄉。有一部分知識分子就上山到了我們村子,老家人用香椿煎土雞蛋款待了他們。他們吃得特別香,就問這道菜是用什么做的?老家人就帶著他們去認識了香椿樹,并讓他們親手摘下了一些椿芽。
后來,沒幾天,他們在山上勞動的時候,看到了土漆樹,欣喜若狂,摘下了很多的土漆樹芽,回家煎雞蛋吃。結果,那幾個吃了土漆樹芽炒雞蛋的知識分子,渾身上下長滿了漆瘡,差一點死掉了。縣城醫院的醫生都束手無策,后來,還是寨子里的土郎中大傻瓜,用草藥把他們治好了的。
我曾經百度過香椿。度娘說,香椿苦、澀、平,入肝、胃、腎經。具有清熱解毒、健胃理氣、潤膚明目、殺蟲、澀血止痢、止崩的功效;主治瘡瘍、脫發、目赤、肺熱咳嗽等病癥;還可用于久瀉久痢、痔便血、崩漏帶下、治瘡癬、疥癩等病癥。
在我們老家,則認為香椿是一種發物,發家,發人,發病。家里有兩株香椿樹,一家人春季的蔬菜就有保障了。女人不孕不育,或者女人生小孩了后沒有奶水,吃了香椿,立馬見效。但是,卻不讓病人吃香椿,說吃了會讓病情加劇加重。其實,醫學家的研究表明,香椿對于腫瘤等一些癌癥患者都有特殊的療效,能夠抑制癌細胞的擴散。
這些年來,由于政府一刀切的城市化運動,山上的人搬到山下來了,山下的人遷到城里去了。山里的人越來越少,有的村子除了幾個孤寡老人,已經完全看不到年輕人和小孩了,更不用說那些香椿樹了,很快,就將從我們或者我們下代的記憶中徹底消失,就像那些久未見面,或者先我而去的同學,親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