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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鎮的中街有一家壓面作坊，只占用很小的地方，大概一家門面房的樣子。這是由一對小夫妻共同經營，說起來這對小夫妻也是善良的人。

    前些年這里生意紅火時用顧客盈門來形容絕不過分。但現在不行了，現在的情況是房租漲，水費漲，電費漲，各種費用都漲，唯獨沒漲的是他們自己賣面的單價。

    像這種小作坊，兩個人足矣。其實在這么小的地方，也就只能安放一臺機器。這臺機器隨時準備開動，要是以前，這臺機器可從來沒歇息過。看到如今顧客越來越少，又加上各種費用的上漲，這對小夫妻決定跟隨大勢將面價一塊漲。

    以前壓一斤面是兩塊，現在漲到兩塊五。也就是說，單價提高五毛。要知道能來壓面的人都是些懶惰且家里又有點小錢的，所以漲價基本不影響顧客。以前剛開張時，大家趨之若鶩的重要原因就是有些人想嘗嘗用機器壓出的面和人自己和出的面吃起來有什么不同。有些人吃得久了就發現，雖然這樣雖然方便并有些好吃，但一個月下來買直接壓好的面的花費要比自己在家做面吃的花費高出好多。雖然這都是小錢，但農村人都愛計較，沒辦法。最后的結果就是，很多人吃得久了就不再吃機器壓的面了。機器壓的面金貴，一般人吃不起。但確實有一點，壓的面好吃。

    其實像有些時候有的人他可能有點急事，他也會來壓面。但要知道，一次兩次其實影響倒不大，三次四次那就可能有些舍不得了。像村里的老頭老太太肯定是大多不愿意來壓面吃的，他們都是快死的人了，只要給他們口吃的，他們都會覺得幸福。他們年輕時或許也為這個社會出過力，但在農村就只有土地，在土地上即使再賣命那也是沒有退休金的。所以當這些老年人沒力氣再去干地里的活時，他們就只能在家歇著等死了。

    現在這個社會各種東西都在漲價，他們更是不會愿意多花錢。即使一頓自家做的饅頭發了霉他們也不會就那么扔掉，而是用手搓去霉斑再用嘴吹一吹一口一口就吃掉了。

    這天小夫妻的壓面作坊店里來了個老頭，他騎的是一輛破舊的可以被別人拿去賣破爛的自行車。有一條車胎還是癟的，可見這自行車歷經滄桑。

    來一斤面，老頭說。

    小夫妻中的女人打量著這個老頭，老頭頭上戴的是一頂已經毛了邊的黑舊的帽子，身上穿的是一件臟兮兮的毛衣外還套著一件很薄的黑色外套，褲子卻是帶土的黑布棉褲。要知道現在已是三九寒冬。老話說三九四九，凍死母狗。這是連母狗也能凍死的季節，老頭穿這個肯定是不耐冷的，況且人年齡這么大肯定也怕冷。女人一眼就從打扮上判斷出來老頭家境貧寒，但這女人不勢力，她還是親切地招待了這個老頭。

    大爺，您先坐，一斤面一會就壓好。說著女的就拿了板凳給老頭并面帶微笑。

    老頭似乎有些著急，他并不愿意坐。他不時地看著墻上掛著的鐘，有時還用手搓著。是有些冷的，或許。

    女人看到這里，又給老頭端來一杯熱水。老頭這才臉上稍微掛笑的接過了水。他用手捧著抖著并還吹著就開始往嘴里送，但水太燙，他剛送到嘴邊立時又拿到嘴下使勁地吹。

    就在老頭剛準備再一次喝吹好的熱水時，面好了。

    小夫妻中的男的壓好了面并提了出來。店里也沒什么人，肯定是這個老頭的面，男的心里想，于是他將面送到老頭面前。

    多少錢？雖然老頭在村里已經問好了壓面的價錢，但是他還是要問一問，說不定還降價了也說不準，這樣就可以省五毛。可事實卻出乎他所料。

    兩塊五，大爺。

    兩塊五？怎么可能？大爺變得激動地放下水杯說。

    就是兩塊五，男的勉強笑一笑說。其實要是平常一斤面他是懶得動手的，但看在這么冷的天都不容易的份上，他就壓了，這樣其實掙不了幾分錢。但他是善良的人，若是不那樣做，他良心上過不去，幸好妻子也是善良的人，這樣他們才能心有靈犀。

    兩塊吧，小伙子，你看大爺這把年紀了，出來一趟不容易啊。大爺說。

    大爺，給您說真話吧，我已經對您很好了，像平時一斤面我可是不壓的。但今天看到您來，我硬是破了自己的規矩。干這一行不容易，稍微善良點都得吃虧。但是這虧吃到您身上，我覺得值。

    可是，小伙子，你這已經幫我了，那就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吧，少個五毛，兩塊錢，成不成。大爺這求你了。

    您千萬別這么說，我這兩塊五已經不掙什么錢了，我要是少了五毛，那我可就是賠本的買賣啊。

    看到這里，女人也過來說話，她是實在看不下去。因為他們確實已經對大爺夠好了，要真是再讓步，那這店真的可就該關門了。她也是難受，要是放到以前生意好，那也就給了，但現在不行，生意不景氣，還各種成本物價都上漲。她實在是有點感到委屈了。

    大爺，這實在不能少了，為了給您壓面，我們真的已經破了規矩，再這樣下去要是都像您這樣，那我們真的就得回老家了。女人幫男的說。

    嗯？真的不能少了嗎？就這一次也不行啊？老頭在做著最后的試探。

    不能了，大爺，您也可憐可憐我們吧，女人咬咬牙說。雖然她很愿意少了算了，但是這種后門一旦開第一次，那難保以后開第二次，要真這樣，他們自己也就不用活了。

    好心的娃娃啊，我，哎呀呀……老頭說著說著就哭了。看到這里小夫妻兩也跟著眼淚在眼睛里打轉了，于是兩個看起來要哭的就看著一個正在哭的。哭著哭著那男的說話了：

    大爺，是這樣，您先欠著成不，等改回有錢了再帶來？女人也馬上附和著說：就是，就是，大爺，您可以賒賬。

    大爺止住了哭，又嘆息了一聲說：改回？改回可就沒我了，我給你說個實話吧，我家老婆子現在正感冒躺在炕上，她就喜歡吃一口酸湯面。但是我的手沒力氣啊，都怪自己年輕時用勁過猛，現在自己做不了面，所以我才想著來這里買。可家里又太窮，我那個不孝子也不管我們老兩口。我們只能自己管自己。說實話，你大娘她其實不止感冒，她恐怕是熬不過明天了，我想著等滿足了她這個愿望等她一走，我馬上也就跟著她一塊，而這樣她也就不會在路上孤單了。我是實在沒辦法了，但我也不愿騙你們兩口子，你們是好人。說完老頭用力的用胳膊袖子擦了擦眼睛，但是眼睛里的混淚還是不停地淌。

    大爺，怎么會這樣？女人有些震驚地說。說著她那堅強的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但是她背了過去又悄悄擦干才回過頭來。

    唉，那都是命啊，算了，兩塊五就兩塊五吧，我還得趕回去見見老婆子。我還得讓她吃我做的一次酸湯面。我得給她做一碗熱乎的酸湯面她才能走啊。大爺說著就去掏錢，掏出來的卻是兩張皺巴巴的一塊，和一張嶄新的五毛。看到這張五毛，大爺又說：那還是大爺幾個月前賣破爛收到的這一生見過的最新的錢了，沒想到，現在就要花出去了。

    大爺，您把錢收起來吧。我這面白送您了，男的聽到大爺的傷感事早已按捺不住。他果斷地把面遞到大爺手中，他知道，妻子會同意他這么做的。是的，妻子默許地點點頭同意了。

    唉，算了，我也用不到什么錢了，這錢就給你們吧，說著老頭就想把那兩塊五全給了女人，但女人堅決不肯收，就這么推來推去。最后那男的說，你就收下吧，這也是大爺一片心意。說著，男的拿了大爺的面袋子又去自家拿了半斤面給大爺裝上。大爺也不再說什么，就這樣，大爺又急忙地騎著那輛破舊的自行車在寒風中消失了。

    事實上，那男的已經在大爺和妻子推讓過程中給大爺的口袋里塞了五十塊。

    ……

    在門口張望的男的現在最擔心的是老大爺的口袋，希望老大爺的口袋不是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