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我在年輕的時候讀了許多枯燥無味的哲學書,浪費了時間不說,還因此而破壞了自己的形象思維能力和藝術知覺,走了許多彎路。如果不是因為殊遇,我這一生在學問上是廢了。現代許多哲學流派的書其實陷阱叢叢,為了總結自己的教訓,使別人不再象我一樣受騙,我寫了此文,但愿此文對人有所啟悟。
我非常怕讀純粹西方一些現代哲學家的大部頭著作,因為其中可能有許多奧妙,但往往也故弄了很多玄虛,縱使費大力氣弄通了,結果發現得不償失。我想讀的是文學中蘊涵的哲學,是文學家式的哲學家的作品,中國的哲學大都如此。在中國古代,哲學家往往是詩人、智者、政治家和文學藝術家,可以說,中國是詩、藝術、真理和生存的完美統一,比如,老子、孔子、莊子、司馬遷等等。老子的《道德經》是絕妙完美的哲理詩;孔子的哲學思想充滿了審美意識,儒家教人的學問是六藝的兼備和貫通,非常的有詩意;莊子的哲學著作更是奇麗的文學杰作;司馬遷的《史記》熔歷史哲學文學于一體,被魯迅稱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所以,司馬遷的史記完全可以和荷馬的史詩媲美。而在西方,只有尼采和海德格爾的哲學有文學性,尼采徹底拋棄了哲學體系,用散文和格言形式寫作,并且聲稱自己是第一個悲劇哲學家,直接把哲學當成了藝術創造;海德格爾雖然有體系,但人們都稱他詩人哲學家。我很想當一個畫家,把這兩個人的哲學用畫像展現出來,使之象畫像一樣讓普普通通的人們看懂和理解。本文先拿海德格爾做試驗,失敗了從此擱筆,永不招惹。
但就一般人而言,很多人都覺得海德格爾的哲學不是一般和通俗的哲學,不易解作常識,不是用簡明的語言能解釋得了的。所以,許多人一談起海德格爾的哲學首先想到的就是玄之又玄、晦澀透頂、高深莫測。要想給他畫像,恐怕是難上加難,費力不討好。我看卻不然。
海德格爾哲學的特異處在于他的哲學有著詩的靈性的和美學的閃光。雖然海德格爾哲學乍看上去象一團迷霧,但他的本質蘊涵著詩的靈魂。要想把握他的哲學,一頭進入他故意制造的迷霧之中去尋找恐怕不行,必須站在更高的天之上才能看透這團迷霧。所以,我覺得要想從海德格爾哲學中獲益,一般的研讀方法恐怕不行,最好不要糾纏其文中字句,要啟動靈性和悟性,他的哲理追求詩意和詩化,他其實是一個地道的詩人哲學家。因此,首要的一步是把捉其核心意象,然后對之進行草描,否則將深陷其泥潭中不能拔足。我二十幾年苦讀哲學書籍的教訓使我獲得了一個秘訣:對于許多哲學流派,抓其意象或不求甚解正是跳過其故設陷阱的智慧和策略。再者,海德格爾的哲學著作中有90%以上的文字是文字游戲,是運用語言工具進行玩耍。并且甚至可以這樣說,對待他的哲學著作,逐字逐句理解并不是關鍵,關鍵是應當象楊戩那樣捉住孫悟空后先要“使勾刀穿了琵琶骨,使其再不能變化”。也就是說:炸碎他的體系,解除他的魔法,撇開他的文字游戲制造的煙幕,根本就不去研究他制造的種種幻象,而是死死把捉他的靈魂。
海德格爾畢生思考的哲學問題是存在,他一生追問的問題就是存在的意義問題。他的主要代表作《存在與時間》的任務是追問存在的意義。《存在與時間》的副標題是:以時間性闡釋此在,解說時間之為存在問題的超越境域。這里有兩個關鍵點應當特別把它標畫出來:第一,存在是超越一切的,是最廣泛的,是絕對的,是一切存在者存在的境域,它是超越一切存在者的,這個超越性就是存在的最根本的存在意義;第二,時間是超越者的超越者,是存在意義的境域,是存在開展開放的境域,時間超越一切存在而存在,時間是存在的存在,是存在意義的意義。當然海德格爾并不這樣說的。
追問存在的意義是《存在與時間》一書的主旨,海德格爾在追問中發現一切存在首先都是存在者的存在,沒有存在者的存在是空無的存在,是不存在的。因此,要追問存在的意義首先必須從追究存在者開始。并非所有的存在者都行,存在的意義必須通過一種特殊的存在者顯現出來,這種特殊的存在者與一般的存在者不同,這種存在者在他的時間和世界中已經在領會著存在的意義,海德格爾把這種特殊的存在者稱之為“此在”。存在與存在者的關系問題是海德格爾追問存在意義問題的切入點。此在存在的根本意義是時間性,《存在與時間》一書實際上是論述的此在與時間性,用時間性來闡釋此在的意義,因此,這部書叫《此在與時間性》更確切。
存在總是存在者的存在,但沒有此在這種特殊的存在者,一切存在者的存在都無法被領悟,一切存在和存在者都無法被感知,此在是存在者的存在者,是存在者的范本,此在就是人,但并非是人就是此在,必須是已經對存在有所領悟的人才是此在,兒童不是此在;沒腦子的人不是此在;癡呆人不是此在;植物人也不是此在;此在最少和必須是有常人能力和知覺能力的人。不被此在領悟的存在沒有什么意義,被領悟了的存在才是存在,存在的意義在于此在,而此在的意義又在于時間性。
在海德格爾看來,哲學的任務是啟人思,啟悟本就寓于人的能夠穿透人的肉體與真里照面的靈性和真我,啟悟人之去達于本真的存在,亦即啟悟人去走入真理之門。取得知識和經驗不是哲學的功能,哲學也沒有此能,那是世間技藝的功能。哲學也不會教人如何處世,因為哲學本身就不會處世,哲學本身的命運就是不合時宜的。所謂大眾哲學乃是哲學之被滅于大眾。歸到極點,哲學和文學及宗教一樣。任何時代的哲人和哲學家都是人類中的極少數,否則哲學就成了人人必須的家常便飯。哲學一旦很合時宜,并為群眾普遍掌握,則此哲學非庸俗哲學必是被濫用或普遍誤解,如當今的老子和莊子已經被普遍誤解和濫用。海德格爾的主要哲學觀點初看容易被一般人笑掉大牙,但,哲學的開始每每為婢女付之一笑,“不笑不足以為道”。哲學運思之始,必然離常人之常識而遠去,真正的哲學探討本質上必然不合時宜,所謂“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其實更始于常人的一笑。
1.人與世界
人就是人的世界,人必然形成人的世界,有人方有世界,人與世界有不可分性。世界不是人的容器,人與世界的關系不是象某種東西那樣被放進一個容器里。人與世界是內在的必然的不可分割的關系。如若分割,人將不人,世界將非世界。世界是人存在的方式,人也是世界的存在方式。這就是此在的基本機制。
人作為一種可以領會的存在和被領會了的存在向來是我自己的存在,海德格爾多次說:“這個存在者為之存在的那個存在,總是我的存在”,聽起來很給人以唯我主義的感覺。笛卡兒說,我思故我在。我在是世界在的前在,是我的世界在的前提,我思就有了我的世界。但海德格爾非常不滿意笛卡爾的說法,笛卡爾的我思遮蔽了我在的優先性,因為我在更源始,所以不如說:我在故我能思。世界的觀念來自人,是人創造了世界。石頭、機械、物質、動物、植物沒有世界,它們只是擺在那里的現成事物,它們只能寄寓于人的世界。在人之能看到的宇宙里,唯有人有世界,人的存在其實是世界性的存在。石頭沒有世界,小草沒有世界,動物也沒有世界,他們只是不同的存在者或說他們是被扯散了的存在物。也就是說:沒有天空,沒有星星,沒有天地,沒有萬事萬物,它們只是作為有我的世界的存在,它們只是存在,絕對構不成世界性的存在,也領會不了什么是世界。沒有了此在這種存在者的存在,一切存在都失去了意義;人沒了,世界自然消失,宇宙自然空寂。何為歷史?即那個曾在的人的世界不在了。何為發展?一個世界代替了另一個世界,舊世界中的新世界產生了。
2.非本真的存在狀態暨常人
人只要活著就處于常人的生存狀態。而人的世界就是常人生活狀態的世界。人的非本真存在狀態正是人的基本的或全部的存在狀態。人迷失在人的常人狀態中而不再是自己。
人的存在首先就是在世界之中的存在,人在就是世界。而這種存在作為人之為人來講不得不在之中,人之在之中是被外力強行推入的,一如魚之要活不得不在河海和泥潭之中,不是自己自由選擇的在之中,是不得不在的在之中。此乃鋼鐵命令:你必須存在而且你在你的世界中必須那樣存在,這就是你們人!而這種人的被拋入首先是被甩進常人式的存在中,常人式的存在狀態是一種非本真的存在,海德格爾說:“此在(即人)在世以非自立和非本真狀態的方式存在”。而此常人式的非本真存在狀態控制著一切人的存在,誰不如是也不行,誰不符合也不行。那么何為常人?就是平均存在狀態的人,是那雜然共在的人,是那些被繁忙和煩心帶動著不得不隨著別人繁忙和煩心的人。常人的在世首先和通常必然沉迷于他人控制下的非本真存在狀態中,此之又謂人的沉淪。在沉淪中,常人式的非本真存在狀態又表現為一切被他人帶動:他人上學,我也要上學;他人考上大學了,我也要掙扎著考上;他人有彩電了,我也要換上彩電;他人當老板了,我也想要當;他人上EMBA,我也要學著上;他人離婚了,我也覺得和那個人再也過不到一塊了;他人喝酒喝醉了,我不醉也不盡興;他人上網玩電腦,我也要上網聊天;他人喊毛主席萬歲,我也得喊毛主席萬歲;他人喊打倒劉少奇,我也要喊打倒劉少奇;他人說氣功是騙人的,我也覺得氣功就是騙人;他人說對文化大革命應當全盤否定,我也就覺得文化大革命沒有一點好處。總之,他人干什么我也得努力學者干什么,否則,隨不上常人的潮流,隨不上時代的潮流,不與時俱進就要被淘汰嘛!
他人就是常人,是個平均的人,不是任何某個人。而這個常人在實際生活中永遠是查無此人;常人是個無形的人,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后;常人又是無處不在的人,常人隨時都可以把你的存在從你身上拿走;你以為是你自己存在,可是在常人中從來就沒有過你自己,自己一開始就是他人。人們時時處處都在跟隨他人走,他人怎么樣我就怎么樣;誰人曾真是過他真正的自己?他人是一個流,是一股風,是一個浪頭,是一種帶動力。常人根本無法獨立思考,即使常人以為的自己思考的思想和想法和建議也恰恰是他人的或符合或暗合他人的;一點小水滴怎么可能獨自跳出大海和江河而自己興風作浪?常人沒有自己,常人也沒有自己活著過,活著的只是他人。
海德格爾說:人云亦云的公眾意見統治著常人。常人的存在首先和通常就是這種平均狀態,亦即墜入或沉淪于非本真存在狀態。人總是被公眾意見和他人任意擺布,哪有真正的自己存在?
人首先和總是沉淪于他人中,沉淪于常人的雜然共在和平均狀態中。人又總想找到自我,標榜自我,人之爭也總是為自己,可是他沒有想到,這個自己是非本真的,自我恰恰是他人。人沉淪于平均的常人狀態中找到的只是他人,找到的是人云亦云的自己,常人式的存在永遠沒有自己,在沒有自己的自己中談認識自己也永遠無法認識真正的自己。
海德格爾的哲學其實就是一種人生哲學,以人的存在問題為本,他真正發現了現代所謂自由人的不自由,現代自由人的困境與其生存環境的必然沖突。這恰恰與文學藝術異曲同工。他責備傳統流俗的哲學忽略或偏離了人生問題,唯有他將哲學置于人生的土地之上,去探討生命存在的意義問題。
3.非本真存在的諸種表現:情緒,繁忙,閑談,好奇,兩可。
哲學一向輕視情緒,但海德格爾卻說:最純粹的理論也有情緒。其實情緒是一切哲學家必然或總也難免要透露的傾向,所以,任何哲學都免不了情緒化,都不免有點情緒。馬克思的思想向來被稱作非常理性的,馬克思的哲學被稱為最徹底最客觀的唯物主義,但看遍他的著作讓人感覺至深的恰恰是一種對現存社會不滿的情緒和莫名的憤怒。哲學都不能逃出情緒,何況文藝作品!文藝作品反映和再現著人的日常生存的最基本的情緒。憤怒出詩人也出哲學家,而且還有一種說法是愛情和愛神創造了詩人,這些都是情緒。
海德格爾的存在主義哲學和傳統哲學相比更是一種情緒,海德格爾哲學首先是一種情緒,而且是一種詩人的情緒,他散發的最基本的信息和智慧也是情緒,是對傳統哲學不滿的情緒。考夫曼說:“拒絕歸屬于思想上任何一個派系,否認任何信仰團體(特別是各種體系)的充足性,將傳統哲學視為表面的、經院的和遠離生活的東西,而對它顯然不滿——這就是存在主義的核心。”“存在主義是一種每個時代的人都有的感受,在歷史上我們隨處都可以辨認出來,但只在現代它才凝結而為一種堅定的抗議和主張。”陳嘉映先生說:粗略的一讀海德格爾的《存在與時間》,首先就讓人感覺到作者散發或表達著一種雖敗猶榮寧死不折的情緒。
哲學和哲學家們不過是鬧點情緒,不值得政治家們大驚小怪、草木皆兵、小題大做;更不值得和他們較真和斗法。不合時宜是他們的特點和驕傲,那就叫他們在他們的小世界中維持他們的這點東西吧。否則他們就不是他們了。
而對于常人來說,則繁忙使情緒不再孤寂,人們因之而沉迷于繁忙之中。中國人就更加突出,無論誰見了誰都喜歡說我忙的很!忙是忙,茫然也是忙,只要忙就好,就算不是無聊,就好像是真的活著。人們到處都在顯示著和說著:我在繁忙,我忙的很!忙就是表現,忙就是展現,忙就是現身,忙就是我的存在的意義。
海德格爾說:語言是存在的家。在這里,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已變為我言故我在了。這就是說,存在的意義要到語言中去尋找它的真正家園。
閑談是散淡了的情緒。閑談的結果是維持著閑談,使閑談更加象扯淡或東北人說的“嘮嗑”。可以說,閑談是常人最基本的存在,閑談展現著常人的存在狀態。同時,閑談又是情緒的一種,面對面的閑談和扯淡少了,慢慢就被網上的閑聊代替了,由于現代科技的發達,閑談很多都已經變成手機短信了;閑談已經使情緒呈煙銷云散之像。
人的好奇心是情緒的奇形怪狀。好奇也只是好奇,不會產生什么的,要產生點什么也只是有了一種情緒而已。
兩可是模模糊糊的情緒,是閑談的真諦,都可更明確的歸為非本真的存在狀態。
什么都在情緒之中,什么都有情緒,連石頭和小草都有情緒,石頭可以汲取天地之靈氣變成孫悟空和賈寶玉,他們鬧起情緒來可以使天地和眾神都恐懼;而小草可以變成仙草化而成為林黛玉,從而變得更是情緒中的情緒。誰不在情緒之中誰就不在五行之中和三界之內,誰就是神。人總要有點情緒,其實人總也會鬧點情緒。
4.真理
海德格爾的哲學不管怎樣讓人覺得眼花繚亂,其實都是環繞人及其存在的意義展開的。海德格爾的真理觀也包含在人的生存意義之中。真理也是人之存在及其意義的一部分。
一般通俗的哲學認為真理就是主觀認識與客觀實際相符合,而海德格爾哲學認為真理與所謂的主觀客觀的符合無關。海德德格爾看來,真理深寓于存在之中,深寓于人的生命里;但是,真理在常人的存在中又是諱莫如深的,常人永遠不可能自己覺悟真理,因為常人生存的狀態始終是非本真的和不自由的。海德格爾說:“自由是真理的本質本身”,而“超越即是自由的本身”。人、公開場、自由、疏明之地、無蔽、存在、世界就是海德格爾真理觀的全部存在和展開之地。但這些都與非本真狀態中存在的常人無關。常人怎么可能任自己自由自在的來到存在者中?常人怎樣才能跳出或超越他那常人式的非本真的存在狀態?常人即使在真理中生活也是被動的不自覺的。而發現的真理也不是什么與客觀世界相符,而是人被真理照耀,從而領悟著真理的真諦亦即人生存在的真諦。常人要想認識真理,首先就是成為詩人,首要的就是擺脫常人式的存在方式去過一種詩人式的生活。真理是一種特殊此在即詩人的存在方式。海德格爾的真理觀充分暴露或展示出來了他的詩人哲學家的本質,他所說的在真理中的人是詩人,真理是此在的展開是詩人式的此在的展開;他所說的真理的公開場是詩人意象中的公開場;他所說的自由是詩境中的自由,是藝術境界展示的自由;他所說的疏明之地是詩人的藝術境地;他所說的真理般的無蔽是詩人揭開的世界之暗之后的敞開;他所說的真理式的存在是詩人式的詩意居住的存在之地;他所說的寓含真理的世界是詩人的藝術世界。總之,真理的真正寓所在詩中、在藝術天地中。海德格爾的存在觀又可歸結為:存在的詩化和詩化的存在,詩的真理化和真理詩化。在他那里沒有非詩意的存在和真理,也沒有非存在非真理的詩。常人的解脫和歸于本真狀態只有走入詩中走入藝術中去詩意的居住和藝術式的存在才有可能。上帝不在了,只有藝術是哲學家和詩人的拯救之神,只有在審美中才有存在的充足理由。這就是我們所把捉的海德格爾這個詩人哲學家的全部核心意象和靈魂。
5.人最本真的存在是什么?真人。
既然人們的一切日常存在狀態都是非本真的存在,那么依據海德格爾的哲學原義必然得出這樣的結論:本真的存在只有在死的方向去尋覓,只有“死路一條”!向死亡存在意味著向人的本真存在狀態轉化。死亡使人從常人的非本真狀態中解脫出來,只有死亡才是自己的死亡,誰都代替不了,屬于本真的自己。死亡使常人不再是他人。死亡確證著這個人確確實實是他自己,他的死亡切切實實證明了他確實存在過。死亡是日常繁忙一切的總歸向和總目的,也是人的真存在的真正實現。常人總是在死著,無論人在日常呈現何狀態,無論人怎樣活著和活的多么偉大和壯觀,總可以看到有一個影子緊隨著他們,即死亡緊緊尾隨著常人而且也緊緊抓著常人!
他死了,他曾經存在過,現在他真的死了,這就是常人存在的意義。
按照海德格爾的哲學,我們最多可以得出如下的歸結:如果此在只是一個存在者,僅僅在存在者層面上,他的存在就是非本真的、沉淪于常人的、為日常繁忙所驅使的因而也就是非真理存在的此在,也就是異化的此在,封閉的此在,被拋的此在,不自由的此在;而此在一旦領悟了存在的意義,他就跳出了存在者層次,他就生活在本真的狀態下,他就存在在真理中,他就是展開狀態的此在,他就是自由的開放的和非異化的此在了。
如此,我們應當說,海德格爾并不知道人的本真生存狀態應當是什么。他只知道常人和詩人而不知道真人,這是顯而易見的。因為他只是個詩人哲學家而不是哲人,他沒有超凡的智慧使常人變為哲人,他的哲學最后只能是一種情緒,而且還是一種無奈的詩人情緒。他指示常人走向真人的道路是“死亡”,當然是死路一條。這不能怪他,因為他本人都無法超凡入圣,他本人都沒有修成真人,他憑什么可能指導別人成為真人?!
那么,與真人而比,常人就是假人嗎?常人的存在就是不真實的存在嗎?在這里,海德格爾的哲學已經有了宗教的傾向,歸根到底有了反社會、反科學、反人類的情緒。當然,這一點他本人是不清楚或不知道的。因為他描述的常人生存狀態是對的,但他并沒有描述真人是什么生存狀態,他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真人。我說海德格爾是一個詩人哲學家卻不是哲人,一定有人堅決不同意。然而我說的哲人是具有大智慧的人,是智者,是指不在常人生存狀態中的人,是真人的狀態。在古代,特別是在古希臘,哲學最主要的意義在于它是一種生活的方式,這更是圣哲蘇格拉底的主張。在古代,哲學家就是哲人,就是過著哲人生活方式的人。在他們那里,哲學不是一種可以研究和探討的學問而是他們追求的生活方式,他們的思想和行動是一致的,他們的哲學和他們的生活方式是統一的。他們的生活方式完全近似中國的道家之真人和儒家之君子的修煉方式。把哲學和宗教當作學問進行研究和探討只是近代以后的事,是哲學和宗教的變異,這里就不多說了。
據我們所知道的真人的生存狀態確實有點象“死亡”狀態的人,例如張三豐真人、王重陽真人、丘處機真人等等,他們的活著與常人的活著有著本質的區別。常人活著永遠在名利和七情六欲中奔跳折騰,而他們這些真人對這些東西已經看得很淡很淡的,根本就不執著;常人有家庭關系、社會關系和必須履行的責任和義務;他們這些真人卻可以沒有,所以他們既在世中又不在世中。他們可以自由自在的進入存在和世界又可以輕而易舉的抽身而去,他們的失去存在是自由的放棄而不是他人拿走的。能夠自由自在從常人存在狀態中抽身而去的常人就是真人。真人的狀態和境界才是存在問題超越的境域,但這是海德格爾所說的“超越境域”永遠望塵莫及的境域。由此看來,真人的境界和狀態已經不是人而是神的狀態和境界了;也可以說是哲人式的“死亡”狀態,這些真人正像蘇格拉底說的哲學家們的生存狀態:“哲學就是學習死,學習處于死的狀態。真正的哲人一直在練習死,訓練自己在活著時就保持死的狀態”。“對于哲學家(即他的修煉弟子)來說,死是最后的自我實現。是求之不得的事,因為它打開了通向真正知識的門。靈魂從肉體的羈絆中解脫出來(走向圓滿),終于實現了光明的天國的視覺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