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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醒著的時候，半個月亮還掛在窗外的樹梢頭。夜空帶著一些不可捉摸的淡墨色，把那些深遠的凝重壓進睡夢里。半睡半醒是殘宵，似夢非夢聽風起。腦際縈繞著的舊事，一忽兒覺得觸手可及，一會又覺得不著邊際，只有莫名的虛幻。有一種聲音在遠方輕輕的說，睡吧！要不明天起不來。這是很久以前的聲音，這種聲音就像一種催眠曲，可以讓人的思想松弛，可以讓夜變得溫軟，可以讓你覺得渾身無力，思緒就想離開這個世界，沒有什么可以阻止你的精神墜入那個迷醉的夢境。
    我在夢境中繼續搜索那些久遠的記憶，其實有一些聲音并不要搜索。首入夢境的是歌的聲音，就像李健的《貝加爾湖畔》的輕遠沉郁的旋律，又如曹磊演繹出的《車站》那樣遠別的意境；那里面有水的遼遠，有遠行的送別，還有被歲月風干了的承諾。夢被一種似有似無的聲音暗示著，人被緊緊地擭住；那種靜默類似于一枝蓮花搖曳于綠波中，皎潔又婆娑。一層層的波終使一些淡忘變得清晰。
    夜晚的聲音總是可以傳出很遠，如果你不是刻意去尋找那些聲音來源。如果你心里安然，有一些聲音可能不會引起你的注意。而有夢的夜晚，當你還沉浸在夢境的時候，突然有一種似曾熟悉聲音出現，你會覺得既真實又迷幻。不遠處的工廠可能用車拉來了很多物質，一開始是轟鳴的馬達響，緊接著是人聲嘈雜，連狗也叫起來，且聽到了埋怨與斥責激烈的言語，說明這個夜還活著。
    只要人的思想也活著，世界就一定活著。月光已不是天空的主角，稀稀拉拉的星星像鑲嵌在一塊黑色粗布上紐扣，無論你解開哪一顆都有一大堆故事。所有關于夜的傳說都開始于夏夜的葵莆扇，母親總是有忙不完的事，我們坐在竹床上，聽王伯母講關于天上神仙的故事。她的心里裝著無窮無盡的故事，什么七仙女下凡，妖魔鬼怪，鯉魚精等等講得神乎其神的既讓人向往，也讓人覺得那黑夜之外的世界竟然是這樣的神秘莫測。常常忙完了的母親坐下來就說王伯母，你就不能講一些其它的故事，越講孩子們膽子越小，都快成妖魔鬼怪精了。王伯母總是說不講了不講了，我肚子里就只有這點墨水，等我以后多讀點書再來講。朦朦朧朧里，我們就聽到她們聊起了家長里短，直到夢魅爬上了額頭。如果碰到父親在家的夜晚，他身邊總是圍著一群人，天文地武，歷史未來都是他們的話題，常常很晚很晚都不會散去。母親就給我們說，練嘴皮子可以練一晚上，回來了還是閑不住，母親雖然那樣說，但還是讓我們把茶壺提過去讓人們喝茶。因為我家里的茶是用夏枯草燒出來的涼茶，具有清熱解暑的作用，那就是記憶中夏夜，那是一種心靈的溫馨。
    秋夜一般是靜悄悄的夜晚，如洗的月色正好一個人獨自在。一地竹影，一地銀白，不作思想，就靜靜地看著那些帶幾分神秘的光，用筆記下一些青澀的感想。東歪西邪的字就像那些東倒西歪的幻想，并不知道世界是什么樣子，并不知道人生還應該有理想，或如我們那樣的年齡就是懵懵懂懂的無喜無憂，盡做一些不切實際的懷想。至今想來，人無建樹盡皆是受到了青澀年齡無知的影響。發呆的夜，就是無知的夜晚。年輕的心就想著去藍色的海上飄，告別風雨的喧囂。如今我們還是在人生的海上飄，就像當年在潔白月光下的飄渺。
    后來，知道了冬夜需要有心靈的溫暖，就十分迷戀圍爐煮茶的愜意。常常是一個人，一爐火旺，煮一壺茶，抱一摞書，總想在書中解讀人生之真諦。沒有哪一本書不是讀過去讀過來地反反復復地看，就像人生漫捲的心緒，你即使捲很緊很緊，手一松開，它還是會回到原來的模樣，除了某個角落有一些歲月的磨損卷邊，其它依舊。
    就如今夜，我依舊坐于窗前，世界本沒什么變化，變化的只有天氣，心情也會隨著天氣的變化而變化。窗外的月隱藏進云層，安然于心的人盡皆安然于夢中，夜早就歸于寧靜；沒有歸于夢的思想依舊活躍著，遠方有閃電從長空劃過，大概又一個黎明雨正在深空醞釀。
    轟隆隆雷聲與唿喇喇的閃電，是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前奏，這是只有雨天才會有的現象。當這些聲音把我從沉思中叫醒的時候，外面已經淅淅瀝瀝起來。我想探出頭看看這還沒有想清白的夜，卻發現有人打開了窗口，一首梅艷芳的《情歸何處》正在流淌，“夜有點涼，讓晚星再把漆黑天際再點亮......“
    夜被黎明替代，夜如果還長一點，也許真的可以讓夜飄進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