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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老人談話

付

“你那拿根繩和扁擔(dān)弄啥去？”

“到地里擔(dān)點(diǎn)玉蘆秸子留燒鍋，去年在閨女那兒住，家里的柴火都漚板完了。今年閨女出門去了，我自己還是在老宅子燎著吃，趁天好，到地里背點(diǎn)燒滴。你這又在擱旱地里薅草，閑不住呀?！?/p>

“不把草薅盡，等春玉蘆點(diǎn)到地里，草就長滿地了。反正閑著也是著急。來，吃袋煙?！?/p>

“都九十了，還干個啥呀，可以到孩子那去住，享兩天滴福了?！?/p>

“享福！受罪滴命，享福死滴快些。那擱到五樓高特，下下不來，吃過了就坐擱屋里，跟坐牢滴樣，吃點(diǎn)飯窩擱心口嘴子上，吃啥也不香，沒有我擱老家自在，吃過了活動活動，吃飯還香些來。不過，最近吃飯也不行了，一頓只能吃半塊饃了；你吃飯咋樣？”

“也是不造了，有時候吃買滴饃吃一個，吃點(diǎn)菜，一天也就吃兩頓了?！?/p>

“都是那樣，懶得動了。”

“不過還是得燎點(diǎn)熱飯吃呀。聽說東莊的老李，退休老干部，自己一個人住著，就是不跟小孩擱一塊吃，聽講常常吃點(diǎn)花生米喝點(diǎn)酒就湊合一頓了，講后來肚子得了癌癥，七十多歲就死了?！?/p>

“還不如死了來，早死早安泰，早死少受罪。這天天身上疼滴難受，腰上貼著膏藥，天天還吃著止痛片，就這起來睡不倒睡倒起不來，受罪呀。有時候也想弄點(diǎn)藥喝死了，又怕給小孩落個壞名聲。不但身上疼，夜里還睡不著覺?！?/p>

“都是這樣呀。我比你還小五歲來，也是腰疼。你那是年輕滴時候累得太狠了，苦活累活都叫你一個人干，到老了能落個這樣的身體就不錯了。我夜里也是只能睡一穆棱子覺，醒啦就坐那吃一袋煙，吃完了再歪一會等著天亮。年紀(jì)大了都是這樣。千萬不能想著死呀死呀的，你看去年，西莊的老村長，不到八十，得了什么病，麥頭里就斷了茶水，還天天打保養(yǎng)針，打了四十多天才死滴來。我們這樣能自己燎著吃，不負(fù)累小孩，也算是小孩的福氣了。千萬別胡思亂想?！?/p>

“有時候疼急了想想，想想小孩還是不能那樣做。前幾天我讓小孩給我買個小羊羔喂著，他就是不愿意。我聽著羊羔子在那咩咩地叫著，不動彈也不行，那是逼著你動彈呀；這沒有牲口逼著，能不動就不動了。也不能中一點(diǎn)用了?！?/p>

“你這不是在薅草嗎，怎么能說沒用了。你看你那腰都直不起來了，還咋薅草也。閑了找人敘敘話?！?/p>

“你看俺這樣滴，到哪人都嫌臟呀。再說耳朵也有點(diǎn)背了，也不想到人窩里去了。閑著也是著急，就這爬著給地里草找找，這幾畝玉蘆地年年都沒有打過除草劑，總能剩點(diǎn)錢。你看，一機(jī)子藥得十來塊，買饃夠吃大半個月了。再說打除草劑對莊稼也不好。怎么你閨女種歪出門弄啥？”

“外孫一家都在上海，小孩小沒人看，擱老家領(lǐng)著又不放心，閨女到上海給外孫領(lǐng)小孩去了。我也不想住閨女家，也怕惹人講，是年頭里我逼著她把我送回來的。我這反正現(xiàn)在自己還能動，自己燎著吃還行。有時候其他兩個閨女也送點(diǎn)來，兒子年節(jié)回來也給我點(diǎn)錢。我聽講你那小孩也是經(jīng)?；貋斫o你送吃滴？”

“就滴呀，差不多是一個星期回來一趟，送點(diǎn)菜和饃，送滴肉都擱那擱著，吃不好點(diǎn)咋弄。聽說東頭黑駿媽也九十了，能吃滴很，媳婦頓頓給她端到跟前，一頓能吃一碗菜兩個饃，還是人家好歪?！?/p>

“最近身體也是不行了，年頭里摔了一跤，大骨頭摔斷了，不能動了。我們這樣算好滴了，能自己燎著吃，吃著自在。好了，你還薅一會草，我去挑玉蘆秸去。千萬別胡思亂想，你看現(xiàn)在的日子都過得多好哇。小孩都有小孩滴難處，我們不能給他們填亂子呀。好，薅草吧，有空到我家里去坐，好。”